不渡苍生但为卿

不渡苍生但为卿

苏樱无力扶着树干慢慢滑下，泪水缓缓盈了眼眶，心里疼痛撕裂开。眼前水雾氤氲开来，似乎一眼看向三年前的临安城。

三年前，临安城，熙攘街衢拥挤的人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苏樱小声咒骂着，不时挥手擦去额上的汗水，这么热的天师父居然让她来送信。“姑娘，小心。”白影掠入眼帘，温雅无双俊颜上满是关切，苏樱怔了片刻居然犯起了花痴许久才小声摇头，再看那人居然走远了。

“小二，给本女侠上.....给我来几分小炒”苏樱狂放的嗓门忽然柔和，扭捏坐下，悄悄看向斜对面独自饮酒的白衣公子。心不在焉吃着菜，目光始终不离白衣公子，要是江自遥收拾下想必也不输给他，哼那个邋遢懒惰鬼。

“姑娘一直看着在下有什么不妥吗？”白衣公子嘴角戏谑端酒走了过来，苏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看你了，你别乱说。”白衣公子凑近低声说“哦？顾某可从不会弄错。在下顾南衣。”苏樱推开眼前的人，恨恨别过头，顾南衣笑笑饮下杯中酒“小姑娘很有趣，这样我们有缘再会。”苏樱朝着走远的人做了个鬼脸，仗着好看了不起啊。

吃完饭，苏樱就急急朝着流烟宫走去，如今西南之境被封印的魔尊已有破出之势，需要联合几大门派携手再次封印。本来应该是他师兄江自遥出马，那个家伙懒惰不已，只好自己过来。

“苏姑娘辛苦，我这就禀告宫主，请他出来。”一袭白裙的侍女恭敬奉茶，苏樱好奇打量眼前极富书香气息的大殿，啧啧赞叹。“小姑娘，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顾南衣在一群侍女簇拥下出来，笑意温和熙，依旧白衣翩然腰间玉带更添贵气。“你，你，你就是流烟宫宫主？”“怎么？有何不妥？”

苏樱眼里不经意流露嫌弃，这流烟宫宫主出了名的风流，宫殿里都是女弟子。“恩？苏姑娘，顾某哪里得罪了你？”顾南衣居然一脸委屈，苏樱呵呵一笑“没，没，既然...”“既然来了，就不妨先在我宫里小住，届时我们一同去你栖霞山，好不好樱儿。”“噗”苏樱一口水全喷出，赶紧起身要出去，谁知道窗外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樱儿，你看夜色深深，大雨深深，天意难为嘛”顾南衣喷出的温热气息弄的苏樱脸色绯红，退了几步。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苏樱的心绪居然紊乱。那个顾南衣那么讨厌，为什么脑子里都是他，何况唉自己从小就许配那个江自遥，不能对不起红杏出墙，啊呸，还没成婚呢。

房间里忽然异香弥漫，苏樱神识渐渐混乱，一只手抓住了她“樱儿。”“顾南衣我好难受”耳畔是厮杀呐喊，苏樱却动弹不得。一滩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顾南衣，顾南衣，你怎么样？”“我，没事，我会保护你”

烟雨过后，临安的郊外碧青剔透，炊烟缕缕从树林透出。

南宫夜放下手里书卷，看着胸口渗出的血色，叹息了片刻。身侧的卧榻上平躺的女孩眉目秀雅清丽，不时呢喃着。

“你，你是谁？”女孩醒转后紧紧拽着被子，惊慌看着一脸关切的白衣男子。“簌叶，你不记得夜哥哥了？”南宫夜清澈眸子尽是哀伤，女孩心暮然一疼“夜哥哥？我怎么什么也记不起了？”南宫夜揽过女孩温和不已“没关系，我在一切都会重新开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夜哥哥，这临安城好生繁华。”江簌叶笑着牵着南宫夜的手，好奇的打量街衢。南宫夜的神色却是凝重，冷冷扫视身后一闪而过的身影。“簌叶，我们回去吧！”“啊!不嘛，我还没玩够，夜哥哥！”对上那撒娇的语气，南宫夜终于妥协，叫来暗卫“看着小姐，簌叶我有点事你先一个人玩着。”江簌叶嘟着嘴点点头，目送南宫夜远去。

“鬼鬼祟祟跟着我，意欲何为？”南宫夜一掌重击追来的少年，少年葛麻青袍，容貌清秀眉眼都是怒火“你掳劫我师妹，你想做什么？”南宫夜冷冷一笑“阁下莫不是认错人？那是我未婚妻江簌叶。”少年挣扎站起，周身狠戾，一剑劈来，却被南宫夜挡开。

“夜哥哥！”江簌叶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担心看着南宫夜。“师妹！苏樱！”少年又惊又惑，江簌叶转过头打量少年“师妹？我从未见过你。”少年气急“苏樱，我是江自遥啊!整天欺负你，但最舍不得你的师兄啊！”说着就要来拉，江簌叶害怕躲到南宫夜后面“你真的认错人了！”南宫夜一拳挥去，江自遥摔在地。

“师妹！”凄厉的叫喊，江簌叶不由回头，远处的少年浑身伤痕，神情悲痛。一瞬间脑海翻腾，南宫夜急忙点了昏睡穴，狠绝盯着江自遥“杀了他！”几个暗卫一拥而上，挥刀落下。

南宫夜看着怀中皱眉不安的女孩，心疼紧紧抱住“簌叶，你如果一直这样听话多好。”。

“啊!”苏樱吃力从床上爬起来“顾南衣，顾南衣。”她记得在流烟宫里遇袭，是他救了她。“咳咳，你醒了。”顾南衣从帘后转出来，面色苍白，苏樱忙起身上下打量“你，还好吗？”顾南衣给了个白眼“我说你该减肥了，我救你从阁楼下来硬是用不了轻功，害得我纠缠那些刺杀的人，伤成这样。”苏樱气的坐在床上，片刻又起来查看他伤势。“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顾南衣低声笑着，温热气息让苏樱脸一红，任顾南衣拥自己入怀。

“樱儿，恩好香。”顾南衣从后抱住正在做菜的苏樱，“不许闹哦，我在做炖猪蹄，这可是我吃遍大江南北最好吃的。”苏樱笑着推开，这里不比流烟宫，食材有限，只能将就做了。“我是说，我的樱儿身上好香啊！”顾南衣不无戏谑凑上来，苏樱哀叹，这家伙怎么就那么油嘴滑舌，再想起昨晚的温存脸色又红，赶紧推他出去。

“南衣，我想回栖霞山，流烟宫遇袭绝对是魔界余孽，我担心师父。”苏樱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顾南衣终于忍不住，“樱儿，现在情势没有明朗，等稳定下来再回去。”“不行，我还是担心师父，我都昏迷了几天不知道栖霞山怎么样了。”

苏樱提剑就要出去，顾南衣追不及摔在地上。苏樱慌忙扶起，顾南衣握住苏樱的手“樱儿，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我现在功力也没恢复，再等两天好吗？”苏樱沉默了会终于颔首。

顾南衣忽然紧紧抱住苏樱“樱儿，你会离开我吗？”苏樱不由好笑重重一捶“你怎么那么黏人啊！”不过心里还是暖和成一片，相拥在一起。

三日后，苏樱同顾南衣马不停蹄的赶去栖霞山。才到山下，浓厚的血腥味飘散开来。苏樱面色一白，立刻冲上去，一路上都是弟子的尸体。苏樱哭喊着继续上山，顾南衣追之不及。山顶的宫殿，四处都是血污，断臂残肢。“师父，江自遥，江自遥。”还想继续呼喊，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师妹，是我。”苏樱惊讶看着眼前衣裳褴褛，断了一臂浑身血污的人，双目含泪悲泣道“江自遥，江自遥。”“樱儿。”苏樱讶然看向眼前之人，这声音“是你，是你从流烟宫救了我？”“师妹，这么多年，我和你打闹欺负你，你将我当做兄长我却早早将你当成了妻子。”江自遥自嘲笑笑“我不会哄人，自然不会像顾宫主那么好。”苏樱一时反应不过来，沉默着。

“栖霞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樱终于开口，江自遥恨恨道“是南宫夜这个魔尊的心腹，血洗了我们栖霞山，前几日我还和他交手，他身边有个女孩太像你了，我以为他要图谋不轨，可惜技不如人被废了一胳膊。”

“南衣呢？”苏樱看着眼前的破庙，江自遥神色一暗“他，师父说过要提防。所以我将你单独带到这里。”“不会的，南衣的流烟宫之前也遇袭全无幸免。”苏樱立刻反驳，“苏樱，你口口声声顾南衣，你有多了解他，我相信师父，也相信那个顾南衣不是什么好的人。”“我当然了解他，我们早已有夫妻实。”一时无语，江自遥悲愤冲了出去。

苏樱口里说着不信，可是一切的一切未免太过可疑，明明是江自遥救了自己为什么顾南衣要欺骗自己。一瞬间，脑海疼痛闪回画面。远处暗云翻滚，犹如心里的惊骇。

流烟宫自上次屠戮后，一片荒芜，顾南衣自顾喝着酒，直到看见苏樱的身影。“樱儿，樱儿。”顾南衣就要上前，长剑却直抵心口“顾南衣，你说我落霞山和你有关吗？”顾南衣缄默了片刻，正要开口，苏樱哭泣着将剑刺入毫无防备的顾南衣心口“你知不知道我不相信江自遥，因为我爱你，我相信你，可总有些事被迫记起来我不得不信。”

“我该叫你顾南衣，还是南宫夜。”苏樱冷冷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今天就留下来。”顾南衣神情转变为狠戾，一手握碎剑身“你以为我喜欢你?要不是簌叶的神识附在你身上，要夺舍，我早杀了你。”苏樱惊讶的看着狞笑的顾南衣，“你以为魔尊是男的，笑话，簌叶就是几百年前被镇压的魔尊。”

呼吸急促，苏樱看着掐住自己眼神厌恶的顾南衣，眼泪不住的下来“南衣。”“师妹！”江自遥携剑冲来救下来苏樱，“不自量力，上次给你跑了，这次把命留下来吧。”顾南衣狠绝的挥掌打过去，苏樱立刻横剑在脖子上“顾南衣，你要是敢杀他，我就自杀我让那个魔尊陪我一起死。”果然还是妥协了，顾南衣冷笑看着两人逃走“好，好，我看你们可以逃的了几时。”

“师妹，你疯了要我杀了你。”江自遥瞪着苏樱，“自遥，你还喜欢我吗？”苏樱强笑道，“喜欢，江自遥这辈子都只喜欢苏樱。”“那我们成亲。”

“师兄，如果当时是你去临安城多好，我就不会遇见顾南衣。”苏樱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低声说着。“以后有我在，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放心。”江自遥笑着按在苏樱肩头。

没有高堂见证，没有亲朋祝贺，两人以天地为证，跪拜天地。桃花灼灼，风过落满嫁衣如火。

“苏樱，你敢嫁！”远处天幕白光大现，顾南衣憔悴的御风而来，满眼痛惜。苏樱冷笑看着来人“你果然来了。”嘴角溢出丝丝黑血，顾南衣抢步却被江自遥打开“滚，离樱儿远些。”

苏樱不顾满嘴的血不住溢出笑着“顾南衣，现在我死了，那个魔尊也要死，你什么也的不到了。顾南衣气急喷出一口血“苏樱你个傻女人，魔尊的神识早就被我引渡到她本体。”掌风一移，将苏樱拉入怀中，御风远去。

“顾南衣，你何必假惺惺，既然魔尊意识被引渡走了，我是生是死于你何干？”苏樱绝望的嘶喊，“对啊！夜哥哥，你为什要费心救她。”紫衣墨发飞舞，倾城的容颜赤足而来，目光清澈又深不可测。手一抬，掌心涌起的黑雾就要笼罩开来。“簌叶，住手。”顾南衣急忙喝住。“呵呵，夜哥哥，你一直以为喜欢的只是这个女人身体里的我，其实你已经爱上她了。”女子眉目凌厉，虽只是一缕神识却强大不已。

“是，簌叶。”顾南衣看着昏过去的苏樱一脸爱惜，“我没办法骗自己，其实簌叶你又何曾爱过我，在你心里应该只是魔界比较重要。当年你肯听我和我隐居，又何至于魂飞魄散。”“借口，你就是背叛我了，我现在就要毁灭这人界，待本尊恢复我依然要统一六界。”簌叶焦躁的怒气令人望而生畏。

“顾南衣滚出来，放了我师妹。”“魔界余孽出来受死。”“滚出来”

流烟宫外一片叫嚣，簌叶立刻冲出去，顾南衣追上去。

外面汇聚了大批修仙门派，结界了一个法阵，簌叶总归是一缕游魂，立刻被击退。顾南衣立刻护住，江自遥提剑走来“放了我师妹！”簌叶冷冷长笑“那个女的长得普通却又这么多为她拼命。我告诉你们，我在她身上下了血蛊，只要我死她一样会死，我魂飞魄散她一样。”顾南衣惊骇推开簌叶，立刻回到宫内去。

苏樱眉心一点嫣红十分醒目，身体滚烫，顾南衣看着冲进来的人群以及肃杀的簌叶。“魔尊，你解开樱儿身上的血咒。我放你走。”江自遥看向地上的苏樱一脸痛惜，哀求着。

江自遥立排众议，硬是让出来一条通道，顾南衣抱着苏樱跟着簌叶走出来。“顾南衣，你敢伤我师妹一分，我江自遥上穷碧落哪怕神魂俱灭，也要你付出相同代价。”江自遥咬牙看着三人远去身影。

“夜哥哥，你是不是恨我。”卸下肃杀狠绝，似乎还是从前的那个小姑娘簌叶，“没有。”顾南衣爱怜目光留恋在苏樱身上，附身吻上碎发额间，“夜哥哥，她一介凡人怎么配你。只有我可以陪你千秋万载，共享这天地。”簌叶撒娇握住顾南衣手腕，却被推开。

“血咒有多毒。她一介凡人怎么承受，是，她可以不死，但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顾南衣决绝抱住苏樱，掌心抵住背心，一股暗红的暗流缓缓流向自己。“夜哥哥，你做什么!”簌叶凄厉叫着，却被禁锢在一边。

远处，大批修仙之人紧紧跟来。顾南衣松开眼前女孩，最初临安城，她一脸花痴看着自己，可爱又羞涩。“苏樱，我爱你。”顾南衣走向簌叶，解开她的禁锢“簌叶，夜哥哥答应你，陪你千秋万岁，但不陪你共享天地。我们回蛮荒，我会斩落与外界的联系，从此一直陪你。”

簌叶悲愤眼神渐渐温顺，依偎在顾南衣怀里，御风远去。即使不能成就霸业，至少他陪着自己同生共死。谁也抢不走，就像小时候夜哥哥会一直守护着自己。

众修仙之人追到蛮荒，一道强大的结界迅速封锁了整个西南，从此魔尊不复现于人间，众人纷纷额手称庆。

三年前，临安城，熙攘街衢拥挤的人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苏樱木然走在街衢，不经意看见一抹白影，立刻追上去“顾南衣。”来人回首，苏樱急忙道歉。江自遥远远看着，沉默追随又保持距离。

顾南衣居然会协同魔尊退出这场厮杀，实在匪夷所思，苏樱醒来后一直恍惚。其实大家都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当初的成亲，不过一场愧疚。

苏樱无力扶着树干慢慢滑下，泪水缓缓盈了眼眶，心里疼痛撕裂开。眼前水雾氤氲开来，似乎一眼看向三年前的临安城。看见了，他白衣如雪，温润如玉，缓步走近笑着“小姑娘。”

很多年后，栖霞山独臂掌教振兴宫门，终身未娶。

西南蛮荒外，常年有个女孩会来眺望，从青葱岁月到暮年迟迟。

这一年大雪下了几尺厚，有一抹白影从蛮荒走出，看向远处蹒跚身影，却不敢上前打扰。这些年她守，他用神识陪伴，为她遮风挡雨。愿来生彼此不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