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竹
我是相府嫡小姐院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我叫夏竹，我以前不叫这个，叫燕妮，自打进了小姐院子里之后，就被赐了名。我觉得夏竹是比燕妮好听，不过，院子里的丫鬟们，总是私下里唤我“夏猪”，我也不是很在意，我觉得女人嘛，不就是应该笨一点傻一点才好嘛。
相府里有一块禁地，在后花园的西侧，主子们是从来没见去过，嬷嬷们都说，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不给进。我在相府7年了，虽然没有听主子们下过这样的禁令，但是，好像也没有出来反驳过。反正，那个地方，跟我又没有关系。
不过那一天之后，禁地成了我不得不保守的一个秘密。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闷热得紧，大家伙都睡不踏实。虽然春熙和春晴两位姐姐在小姐房内轮流打扇，但是小姐还是全无睡意。
春熙姐姐从屋内出来，唤了我，让我去后花园捉萤火虫给小姐玩。春熙姐姐说，小姐最近迷上了看本子，就是民间的话本子，都是些编出来的故事，里面可多花样了，许是小姐想学着本子里的样子，捉萤火虫吧。
我是小姐院子里最招大伙喜欢的，每每有这种有趣的差事，都是使唤我去，嬷嬷们也说我傻乐得像个孩子，我觉得，女人嘛，傻一点才好呀。
其他的姐姐们是懒得跟我一道的，我便带着纱布袋子往后花园去了。
这一天晚上，月亮是挺圆亮的，就是有些云，时不时地就遮住了月光。这不打紧，反正萤火虫会发光。
自打我踏入后花园，真不是我多心，我平常就常被说缺心眼的，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入了夜的后花园，阴森森的。
因为抓萤火虫不能打灯，我摸着黑走去，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周遭也看得很清。我相信我自己一定是看到什么了。只是我当时没有注意。我只顾着缩脖子，因为我总觉得，脖子那漏风，可这明明是夏天不是吗，怎么会觉得有点寒气呢？
我一路低头追着萤火虫的光，再一抬头，这是，沁稚园？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不就是那个禁地吗？
里面乌漆麻黑的，倒是院子里有一大片的萤火虫，我犹豫了半响，反正院子里没人，我又不进屋子，就在院子里抓几只萤火虫马上就走。
我小声地在门口嘀咕了几句见怪莫怪之类的话，我也忘了到底是什么，就照着平日里嬷嬷念叨的样子学了两下。
进了院子，其实也没什么吓唬人的。看到一大片萤火虫，我还觉得开心了。当我兴奋地抓萤火虫的时候，我确信我听到屋子里有细微的响声传来，我看过去，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心下有些害怕，我慌忙抓了几只，哪管虫子死活，装进纱布袋子里，就想着赶紧回去交差吧，
事后我觉得我应该是记错了，但是当下，我很确信，我弯腰收拾袋子的时候，有一双手很轻很轻地，从上而下拂了拂我的后背。我当下就僵了身子，一动不敢动，连大叫都不敢，许是我再傻也晓得，那个地方是不会有人能听见我的呼救的。
那个夏夜是非常闷热的，大家伙都睡不踏实。但是我被噤住了，只一瞬间我就觉得我像掉进了冰窖里，那些冰块冷得发烫，我没有说错，就是那种感觉，我分明感到寒气逼人，却嗖地冷汗大冒。
我不敢动，不敢叫，更不敢看。我偷偷地竖起耳朵听着，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虫鸣。我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我在心里默念着，希望那个人，那个东西，管它是什么，只盼着赶紧离我而去吧。像是穴位被解开了一样，我头也不回地往外疾走，我不敢跑，因为我的腿有点软，我怕我再摔一跤，惊动了那些东西。
我很确信，当我离开沁稚园的时候，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非常非常轻的笑声。
然后，我病了整整三天。嬷嬷们说我惹到了脏东西，我不知道，说真的，我希望，我只是病了，做了个恶梦而已。
2 春晴
我是相府嫡小姐身旁的一等丫鬟，春晴。我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所以我能够安安稳稳地在小姐身边伺候了7年，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虽然屋子里搁了冰，但是小姐还是睡不着，执意要起身读那些民间话本子。我和春熙轮流侍奉着小姐，给她打扇，冰一些酸梅子。
年下，小姐才及第，不过老爷夫人早就给小姐相好了夫家，是镇国大将军嫡长子。小姐看起来挺欢喜这门亲事，尤其是她开始读话本子之后，整日都是面带桃花。
不知是小姐读到了哪一段，突然使唤人去捉些萤火虫来。小姐自然是让春熙领人去的，小姐知道我平素冷淡的性子，是不喜捉什么虫子的。
春熙倒是兴奋，我猜她不过是嫌打扇累胳膊。我就当不知，看着春熙欢欢喜喜地叫人陪她去捉虫子。许是害怕人多惊了虫子，小姐不许春熙这般热闹，便只唤了夏竹去。夏竹倒是合适，为人憨厚老实，其他丫头打趣，她从来不恼。
我是有些不喜春熙的。她最近有些不知轻重的。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小姐要嫁去将军府，陪嫁丫鬟里是要挑了人当滕妾的，相府的女儿不多，即便是庶出，那也是顶金贵的，是不会当作滕妾陪过去的。春熙自然就开始幻想起来了。毕竟，听春熙说，那将军嫡子，确实是英姿飒爽。但，我是看不惯春熙那副样子的。真不知道，小姐怎么会忍得了，也是，毕竟这身份一个天一个地，春熙再怎么，也高不过小姐去。
一说起春熙，我就说远了。再说那天晚上，春熙领着夏竹走了，过了一会，这二人都没有回来。小姐也乏了，就让我服侍着她睡下，另着人去寻春熙那个丫头。
我见小姐拉了帐子躺下了，便欠身出了内屋，唤了个二等丫头夏云守着门口，便亲自去寻那贪玩的春熙了。
我在后花园里绕来绕去，竟都不见人影。一个不详的念头没来由地冒了出来，莫不是，她们跑到了那个园子里？
我提着神往那园子方向挪步，突然就看见地上一簇闪动地光，吓得我一个激灵，还以为鬼火，定睛一看竟是一袋纱布包着的萤火虫。这一看不打紧，却是发现旁边躺着个丫鬟，夏竹。
我心下就觉得大事不妙了。夏竹还有气，看样子就是晕了，但是，春熙那丫头呢？我不敢一人闯进园子里，再加上这地上还躺着夏竹。我使劲晃了晃，夏竹这丫头迷迷糊糊地醒了，我驾着她胳膊，把她拉了回去。
我很清楚，一定有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在那个园子里。夏竹这丫头一直半梦半醒的，什么也问不出来。我和管事嬷嬷说了这事，当下禀了小姐，小姐又着我去禀了夫人。
夫人的意思是不让大肆寻人，毕竟只是个丫鬟，不好深更半夜地惊了其他主子。只派了夫人身边的嬷嬷和两个丫鬟来，小姐也派来嬷嬷和两个二等丫鬟去寻，让我陪在小姐身边。我看得出来小姐有些害怕，坐立不安的样子，我不敢多话，只安静地候在小姐身边。
只一炷香的功夫，人便回来了，是夫人身边的嬷嬷。让支走了其他的丫鬟，小姐坚持让我留下，嬷嬷看了我一眼，还是开口了。
我一直都忘不了当时我内心的震撼，我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一夜真的发生过。
“春熙不用再寻了。以后就请小姐当没有这个人吧。”嬷嬷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悲喜，这让小姐与我更加摸不清。
小姐忙问：“嬷嬷，劳请明示。春熙这丫头虽然皮了些，但好歹是我的贴身丫鬟，怎能说不寻就不寻了。”
嬷嬷犹豫了一下，我清楚地看见了嬷嬷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那是厌弃还是犹疑，我拿不准。
“春熙那丫头，犯了禁，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被脏东西看上，回不来了。”嬷嬷的话依然没有挑明，但是大家都知道，那个地方指的是那个园子。
小姐没有说话，只点点头，嬷嬷便告退了。这多年头了，我很清楚，小姐这是明白了。至于春熙打底发生了什么，并不难打听，毕竟当时小姐也是一同着了人去寻的。小姐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结果而已。
至于春熙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小姐还是闺中女子，而我们也都是一群小丫头。那么，就这么说吧。
春熙的清白到底在不在已经不重要了。春熙是否还活着也不重要了。一个丫头，被发现衣衫褴褛地躺在那园子里，不管她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3 沈黛
我是相府嫡小姐，唯一的嫡小姐。娘亲在我六岁就病故了，现在的相府夫人，不过是个姨娘爬上去的，她生的那窝子女，虽然自称嫡出，可京城里压根没人当真，真是可笑至极。
我的亲事是父亲亲自帮我挑的，镇国大将军嫡长子。父亲是丞相，若我顺利嫁给大将军之子，这门亲事，可谓是强强结合。听说，那位嫡长子英姿飒爽好不威风，自然要这样的人才能配上我。我挺满意这桩亲事的。
为了这桩亲事，我做了很多很多准备。我甚至读了很多民间话本子，打算学一下妩媚之道，自然拿不上台面，但是关起门来，嬷嬷们说，男人都喜欢。
当然，我还需要处理一些人际关系。这也很重要，因为我必须在嫁进将军府的那一天起，就牢牢坐稳我的位置，我不仅要他的人，我还要抓紧他的心。
嬷嬷教导我，要培养个心腹丫鬟送给夫君，以免将来我怀胎产子时，被其他女人钻了空档。嬷嬷说得没错。
我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春熙和春晴。这两个丫头，性格迥异，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冷淡如冰。要挑选个丫鬟送上夫君的床，自然不能挑个冷淡的，万一不成，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春熙，似乎挺合适的。这丫头倒是机灵，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意思，竟然偷偷地思起春来，也罢，那些低贱的床帏事，将来交给她，想来她也不会反对。
我要的就是春熙这样的丫头，低贱，愚蠢，忠诚。
后来我发现，春熙这丫头，虽然一如既往的低贱，可惜蠢过了头。我得想个法子，治治她，教会她真正的低贱和愚蠢应该是什么样的。
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读着话本子，春熙和春晴两个丫头在屋内打着扇，我蔑了一眼春熙，发现她偷偷打了个呵欠，这着实让人厌恶，再加上这夏天本就如此闷热。
“这话本子着实有趣，萤火虫竟能那般美妙，真想看看，”我假装被话本子吸引，“春熙，着人去后花园给我捉几只萤火虫来，我要挂在我的窗前。”
果然，春熙这个丫头，听到不用站着打扇了，就来了精神，立马应了这差事。当我这个主子瞎了吗，如此蠢钝，将来是指望不上她的。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谁让这丫头，如此不走运呢。本就是贱命一条，想来，也无所谓了。
春熙本打算叫上好几个小丫头，那怎么使得，我赶紧给拦下了。于是，春熙只拉上了夏竹一人。夏竹这个丫头，跟了我很多年了，具体几年我也不清。不过这丫头还是挺不错的，为人老实得紧，有时候愣头愣脑的样子，别人笑话她，她也不恼，而她说得话嘛，大家也都笑笑，从来不在意。
后花园有片禁地，我当然晓得的，那块园子嘛，一群下人乱传，搞得人都疑神疑鬼的。其实，那个园子是我娘亲的滕妾住的地方，后来荒废了，因为我娘亲和她都故去了。当然，因为她是自尽的，这事不吉利，也就没人到处说去，园子也染了不详，就荒废着了。这么多年了，更是无人问津。不管怎么说，我是不怵的，娘亲和她对我都是一心一意。
这样一块荒废的园子，适合做很多事情。
春熙这个丫头，今夜，就别想回来了。
4 沈生
我是相府的家生子，被赐了沈姓，这事无上的荣耀。从小我就跟着少爷，作少爷的陪读。少爷是前夫人留下的嫡子，在府里地位尊崇，再加上少爷十分聪慧，深得老爷喜爱，不过少爷最疼的就是他嫡亲的妹妹，相府嫡小姐。
少爷常常和小姐一同读书习字，我自然就有幸跟着，与小姐院子里的一众人等全都熟了起来。
因为打小跟着少爷伴读，我没做过什么粗活，小姐院子里的丫头们，见着我，都打趣得叫我白面小生，老实说，我还是挺受用的。
小姐院子里的那群丫头，自知攀附不上公子哥，就把那点小心思放到了我的身上，我自是清楚的。不过，我的心思是不可能放到这群丫头片子身上的。我有我需要服侍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人们总爱想那些龌龊事，当然不是服侍少爷，少爷可不好那口子。但是我服侍的，也是个金贵的主子。
没错，就是我们的相府嫡小姐。
能被嫡小姐看上，那真是我祖宗积德了。要知道，小姐那一身冰肌玉骨，比我见过最上好的布料还要光滑，真是想不到，堂堂相府嫡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竟然能看上我。
我当然不奢望什么，只要能服侍小姐，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我们总是在沁稚园幽会，一开始我挺怵那个地方的，但是小姐说那是夫人滕妾的居所，没什么可怕的。管它呢，能和小姐欢好，去阎王府都行。
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小姐要守着处子之身，所以，就算我吻遍了小姐的身子，也无法完全得到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想要学点什么花样，好的坏的都拿在我身上试验，说真的，挺舒服的。
那是一个夏天，小姐让我办一件事，在那个晚上，做了那个叫春熙的丫头。这差事我本是有些害怕的，谁都知道，那丫头闹腾得很，万一把我供出去怎么办。但是小姐就是小姐，她说在沁稚园做，别人只会当她发疯了胡说。
这等美差，真是不错。
那个夏天的晚上，有些闷热，我在沁稚园里等了好久，被蚊子咬了几个包，这让我愈发烦躁。终于，院子里有了响声，因为我事先在院子里种了许多黄瓜花，这种草可以吸引大量萤火虫，果然，春熙那个臭丫头被骗进来了。
我按照计划，在屋内点了一下火石，顺利引起了春熙的注意，她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我站在门后一把从背后钳住她，用洒了蒙汗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很快，她的身子就软了下去。真是顺利，我把她拖到了内堂，一把就撕开了她的外衫，露出了她的红肚兜，在月光下，这丫头的皮肤倒是衬得愈发白皙了。我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处子香味，我闭上眼，想象着，这就是小姐，我终于可以真正得到这具身子了。
这芬芳，这滑润，让我获得极致的快乐，这极致的云颠，令我头晕目眩。
5 夏竹
又是我，夏竹，相府嫡小姐的二等丫鬟，姐妹们会亲切地叫我“夏猪”。
那天是个明媚的好日子，蝉鸣不断。小姐叫我进了里屋，这屋子，我很少得进，那是一等丫鬟才能进出的。我心下十分紧张，生怕是小姐要罚我什么。
我进了屋子，发现春熙和春晴两位姐姐都不在房内，就更加紧张起来。我不敢抬眼看，但是我能感觉到小姐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扫了又扫了。
终于，小姐开口了，我觉得我等了可能有一柱香的时间了。
“夏竹，我知你一向是个忠心的，还记得七年前，你初进我院子里，我一眼就看中了你，那时，我经常拉着你一起玩。”
以前，小姐对我真的很好，她经常带我一起玩，比如我们爬树摘果子，当然是我爬树，小姐负责吃果子。这份荣耀，别人是没有的。
“我知道你一贯是个心善的，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我要是摔跤了，你永远是第一个趴在我身下护我周全的。我希望，现在，你依然是我的好夏竹。”
我赶紧跪下表忠心：“奴婢永远是小姐的，小姐一句话，就是让奴婢去死，奴婢立马去洗干净脖子！”
小姐笑着，唤我起身，她又叹了口气：“唉，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忠心护主。总有些吃里扒外的，试图给我，给少爷抹黑。你愿意帮我吗？”
“小姐请吩咐，奴婢一定尽全力辅佐小姐。”我又一次跪下表忠心。
是夜，小姐按计划，使了春熙去抓萤火虫，而我，“夏猪”，自然而然地成了春熙的帮手。只可怜春熙她，却不知，我这个帮手，帮的不是她。
后花园里，我和春熙转了半天，按照计划，我故意往沁稚园的方向引着。我知道那里有大量的萤火虫。
快到园子的时候，我借口内急，躲了起来，果然就看到春熙发现萤火虫之后，独自走了进去了。
我在园子外候了一会，进了院子里，果然已经不见了春熙。我不慌不忙地捉着萤火虫，我能清楚听到屋子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时间差不多了，我拍了拍身子，捡起院子里的木棒子往内屋走去。
哐，只需一棒，任务很顺利。
我轻轻笑了几声。
拾起装满萤火虫的袋子，走出园子，躺在了地上。
我当然一早就知道，沈生才是小姐真正要除掉的人，春熙嘛，不过是个傻子，正好拿来配合一下。
不过，说到傻子，那还是要当属我“夏猪”了。如果我只是夏竹，那才真的只能一辈子当猪了。
忘记说了，现在，我改名了。
我是相府嫡小姐院子里的一个一等丫鬟。我叫春竹，我以前不叫这个，叫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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