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味道：麦粑

今天刚回家，妈妈说，她记错了日子，以为今天是初四。好得三妹先回，帮着妈妈剪青桐树叶，调好了已发酵的面粉。

看着垫在粑叶上正发酵一块块粉坨，真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莲。

正发酵的白莲2018.6.18下午整理

妈妈为我们姊妹六人操心一辈子，早年就是满头银丝。这几天老家支路，路面硬化施工繁忙，妈妈烧饭烧水又一次很高兴地忙累了，她才把初五当成初四。

说来话长，自我记事起，妈妈每年都是初四蒸麦粑。

七十年代前期的小学阶段，端午不放假，我和同学们一样，都是妈妈选择三、五块漂亮的麦粑送给老师。这麦粑传递了学生的心意。

七十年代末的初、高中五年时间，书包里几块麦粑要管两天的饭，就着瓷碗的白开水，嚼着温馨的味道。几十年后再回想，这麦粑又承载了父母的殷切期望。

那个时节，麦子收得也少，又逢青黄不接，家中不多的麦子，计划着留些麦种，留些麦子过年去面坊换些手工挂面。

仅有不多麦子，用石磨磨出麦粉，选头磨粉用于过节蒸粑。可能朋友不清楚，头磨粉雪白如银，后遍的粉含麦麸多些，颜色泛黄。

这吃麦粑的五月天，家里三餐用麦粉搞糊圪垯吃，菜很多，苋菜、黄瓜、青南瓜、豇豆、茄子，这些菜算得上是小半的粮食。

尽管这么艰难的岁月，邻里间还互相赠送麦粑，那怕别人麦粑泛着深黄色，都睁眼说别人麦粑发得好！这麦粑是邻里间一座温暖的桥梁。

端午的味道：麦粑

当我二十出头后，找了爱人的时节，妈妈每年初四起早蒸麦粑就更加用心了。这已进入八十年代前半段，妈妈蒸出麦粑，更白更圆，更有嚼劲。

蒸好的粑用青桐树叶垫着菜箩，还有些猪肉、糕糖挂面，我挑到岳父母家拜节。岳父大人总夸我妈妈蒸粑在行，他可一次吃五块。岳父兄弟也多，按风俗，每家送上一点意思；我们姨夫也多，相聚一堂，新姑爷一满桌，岳父及五位叔岳父家，一次不拉地用丰盛的酒席招待我们。过个端午节要玩两天，回家时长辈们也回上上好的麦粑。挂面谓之长来长往，糕谓之糕（高）来糕（高）去，面和糕又带回，往往还有五六尺白的确良布装在我回家的箩里。这麦粑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婚姻礼数。

端午的味道：麦粑

当我的孩子出生后，小麦研粉改用机器了，麦粉也更白。妻子蒸粑的技术，来自妈妈和岳母的真传。我问如何把麦粑做得既有嚼劲又漂亮。她吐露一点自己的心得。

选择头磨的粉，适量的糖精，适量的水，发酵上锅也过不得时刻，还要木片柴大火烧。现在蒸粑不放糖精了；水多了，粑发得不厚，软软地没嚼劲；水少了，粑太硬，硬如石头；发酵过早上锅，粑发酵汽泡少，不好吃；发酵过迟上锅，粑又有酸味；锅洞里火不旺，蒸出的粑黏牙齿，如吃面圪垯。原来蒸粑的每个环节都有诀窍。

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粽子飘香。孩子问我，只看见超市里摆着包装的粽子，怎么没看到奶奶和妈妈包过呢？

我回道，不但我记事起没见过包粽子，询问老一辈人，也说本县范围少有包粽子的习惯。河边埂头粽叶青青，这叶没有用来包粽子。过去用粽叶编斗笠，粽叶干子用来做扯挂面的挑杆我曾见过。

一簇青桐树

出门三五里，各处不相同。家乡这块流传至今，麦粑仍是端午佳节的特殊角色。

蒸麦粑就离不粑叶了。我家前嘴的地点就有几株青桐树。

我们的先民总是物尽其用。早春时节砍伐剥下青桐树干外皮，浸泡在流动水里，当外面青皮腐烂，剩下的全是纤维，一挂挂网状纤维夹杂着棕榈树上棕丝，搓成麻绳，非常经久耐用。

仲夏时节，青桐顶部当年生的一柄柄桐叶，呈三杈或五杈形状。幼时，总掰下一片大叶，用草杆穿缝，折成道士的帽子形状，戴在头上，非常阴凉而有趣。

叶面光滑，纹理清晰青桐叶，如一柄柄小伞，叠加在青桐枝头，又形成巨伞，站在这巨伞下无风自凉。

当然，每逢五月初，这巨伞自会消瘦三分。当我半大时，就光着脚丫子上树，利用体重把很有韧性的树干拉弯，站在地上，掰下一叠叠锅盖大的叶片，用剪刀剪成碗口大小，放在清水里浸泡半小时，再一块块清洗凉干。

正在发酵的面，搓成半个拳头一块，放在圆叶中间。锅里水烧开，托起一块块面坯子，有序排满粑折子，五六分钟一锅。

用筷子和锅铲夹起粑折，满锅水汽升腾到屋梁，面粉浸透青桐叶特殊香气，这种香气就是家乡的特殊味道。嗅着这家乡的妈妈的味道，自喉咙深处溢出的口水就挂在嘴角。揭开青桐粑叶，粑的反面镂刻出清晰的叶脉纹理，这纹理就是思念家乡的烙印。

掰开麦粑，如掰开一瓣蜜蜂的蜜巢，发酵后的气孔把粑撑得绵软泡松。这就是五月的麦粑，端午的味道。

这也是未曾离开家乡，吃了几十年端午味道而累积的一抹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