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冬至吃羊肉,而在北方,冬至吃饺子。吃饺子的温暖来自于居在一个小屋里,切菜、和馅、擀皮、包贴、下锅、装盘,一碟花生米,一瓶二锅头,老婆孩子热炕头。羊肉的温暖在于围着一锅翻滚的羊汤,蘸着辣椒吃烫熟的羊杂羊肉,饱腹,圆满。
在北方呆的第一个冬至,入乡随俗,没有羊汤,只有饺子。学校学生会在食堂举办了饺子大会,五人一组,拿起了只在电视里看过从没摸过的擀面杖,摸着石头擀出一张张面皮,再学模学样的包出饺子。不料出锅后,漏了半锅陷,仅剩几个完好的饺子也是不忍直视。这个冬至,兴致上玩开心了,肚子里却没得到满足。
第二个在北方的冬至,只想填饱肚子,不想挑战自己的做饭缺陷,拉了几个朋友,寻了北京唯一一家简阳羊肉汤火锅。学校在北三环,羊肉汤却在望京,中央美院的学生有福,学院路的学生就需要跋涉千里了。坐地铁,转公交,下车后又顶着寒风腿行百米才看到曙光,“简阳羊肉汤”,红底白字的招牌亮晃晃的在寒夜中闪烁,刹那间,腰杆挺立,从胃里涌出的精气神一口气冲进店里。
店面不大,右手边立着个大冰柜,装着四川的惟怡豆奶北京到北冰洋,左边一个柜台,背后的墙柜里摆着四川的泸州老窖北京的二锅头。左右各摆一张巨型火锅桌,一桌接一桌蔓延到最后的开放型厨房,眺望过去,能看到白衣高帽的胖厨师,一阵阵往上涌的汤锅水雾。从里到外虚无坐席,我们只得在外面吃开门风的一桌坐下,不过也已经心满意足。
只我一个四川人,四个湖南人,一个山西人,一个河北人,他们的家乡也有羊肉汤,不过与此大有不同。三斤羊肉、两斤羊杂,羊血、羊脑、羊腿各点了一小碟。北方人吃火锅,蘸料喜欢用麻酱,四川人就偏爱辣碟,油辣碟椒加小米辣还要加麻辣汤锅汁,不过吃羊肉汤是白汤,就只能再加块红豆腐,再提味。
一锅浓郁发白的羊汤端上桌,点燃炉火,香喷喷的水蒸气继续往上涌,锅里飘着点点小葱,白里透绿,赏心悦目。长途跋涉的我们早已饥肠辘辘,提起筷子就往锅里捞肉。北方的羊肉较南方口感更加新鲜,可能是挨着内蒙古,羊都活得比较奔放自在,自然羊肉也就滑嫩爽口。一大筷子羊肉,蘸上几圈辣椒酱,塞入口中,羊肉仿佛入口即化,咕隆下肚,感受到一股暖流从食道沉淀在胃里,整个人都由里及外的温暖起来。
第一次吃到这样羊肉汤锅的朋友毫无生疏感,一筷接一筷地狼吞虎咽,试图用堆积的羊肉唤醒饥寒交迫的身体和胃囊。
“这是我第一次吃羊肠,这个味道实在太香了!”
来的路上一直说不吃内脏的山西朋友,早已把路上的话抛在九霄云外,盯着羊肠大快朵颐。
我从小就爱吃各种内脏,鸡杂、牛杂、羊杂,统统都吃,一个也不放过。内脏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它不像肉一样厚实,也不像素菜一样清淡,和吃猪皮鸡皮的口感类似,有嚼劲,但却比猪皮鸡皮味道更有层次感。
羊血比猪血更细嫩,比鸡血更醇厚,就像吃果冻,滑溜溜地流入口中,又滑溜溜地穿进肚里。自从有了宗教信仰后,如今已不再吃各种动物的血,但是,那些顺着食道滑入肚中的羊血,还能泛起丝丝暖意。
三个女生,四个男生,半小时不到,就吃干了一锅的羊肉羊杂,面面相觑,一副心有不甘的表情。于是我转过头,扯着嗓子透过喧闹的人声喊道,
“老板!再来三斤羊肉!”
一顿下来,平均每人干掉了一斤肉、半斤羊周边,就连锅里的羊汤,也被我们和着香菜一饮而尽。男男女女,挺着吃饱的肚子,一脸猪八戒式的满足瘫坐在沙发座里,由内到外地温暖,头上冒着寥寥热气,仿佛刚练完了一场吸羊大法。
那应该是我吃过最爽的一次羊肉汤,在离家遥远的北方,凛冽的寒风中坚定前往,和年轻气盛的朋友们大块吃肉大口喝汤,开着天南地北的玩笑,聊着可望又不可及的梦想。而如今,即使让我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我也吃不下那样多的羊肉羊杂。也许是因为场地变了,也许是因为年龄变了,又或许是因为一起吃羊肉的人,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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