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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紫貂皮大衣的欧阳若岫走进东辰酒店一楼大堂时,迎面见一个年轻女人正在看她,心中陡然一惊。这才记起,这家酒店是范方东开的,这个有点仇视看着她的女人,就是范方东的小姨子,她们曾在医院病房里遭遇,并且吵了一架,这个刁蛮的女人给她留下特别深的印象。按理说,这个女人也颇有姿色,不啻一个美人,而且欧阳若岫还很愿意欣赏其他女人的美丽,毕竟,美好的形象和姿态总是赏心悦目的。但对这个女人,她却从心底有一种排斥和不屑。她觉得,这个女人的美丽已经被刁蛮和粗俗淹没了。一种被人厌恶的美丽,无论如何也难以构成美感。
欧阳若岫依旧故我,高昂着头朝楼梯走去,经过女人身边也熟视无睹,仿佛她并不存在。女人只能朝欧阳若岫背影充满忌恨地瞥瞥眼睛,却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这次酒宴是环安排的。田野在市委进行的这次干部调整中,晋为正局级,调任市委政研室主任。市委政研室牌子很亮,但功能过于务虚,相对边缘化,历来排在市委各部门的最后。尽管如此,田野还是颇为满足,毕竟这是事业的一个转机,即使在这个位置上退休,也无所抱怨了。环也有了进步,晋为副处级调研员。所以,就宴请欧阳若岫和芸,自然也包括洛志伟和卓文。
一进雅间,环便上下打量欧阳若岫说:“这气质啊,像刚参加纽约秋冬时装周回来的大模特,光彩照人!”
芸没说话,跳过来一边前后观看,一边抚摸紫貂大衣,好半天才问:“老实交待,哪个男人给买的?”
“说什么呢!”欧阳若岫一红脸,打了一下芸的手,“自己买的呗!”
“我才不信呢,你不是说过洛志伟不让你买嘛……”芸撇撇嘴说。
“真的,不信你问洛志伟,看你,人家穿了一件,你就这态度,有点那个呀!”欧阳若岫佯作不悦。
“可不是嘛,”环也批评芸,“是不是全世界就你一个人穿,你才高兴呢,哼,有钱人的不可一世!”
“什么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芸无辜地叫起来,“我这不过是看欧阳穿着好看,还没等评价呢,你们就劈头盖脸一顿批,什么意思呀,我看就是仇富情绪太严重了,这种心态可不好啊……”
“谁让你那么会赚钱了,我们就是要‘斗地主’!”欧阳若岫脱下裘皮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说。
环点点头嗤嗤地笑。
“两位姐,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贪心不足呀,都有个好老公不说,自己还能借光当官,什么中心的副主任,什么副处级调研员,我呢,我就一个普通的个体户,碰上运气好赚俩钱,看你们气得,还要来打土豪分田地,好吧,我还真就不稀罕钱,把你们的官给我,我把钱全都分给你们俩,换不换?”芸伶牙俐齿,一点也不让份。
欧阳若岫说:“得,别斗嘴了,”转身对坐在雅间沙发上的田野说,“田局长好……对了,需要改口了,应该叫田主任了。”田野点头笑笑。欧阳若岫又对刚挂完手机的卓文说:“卓处长好!”
卓文把手机放在桌面上,颇为谦逊说:“得,我这个处长和你那个副主任比,含金量不够啊……”
“看你。其实都一样的嘛!”欧阳若岫笑着说,还看了芸一眼。她知道芸对卓文的级别格外重视,她可不想让芸因此不愉快。
很快,洛志伟也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和大家打个招呼后,悄悄对欧阳若岫说:“我应应场面,一会儿还要走,商贸委领导那方面在这里也有个酒局,竺子腾主任也在,我得过去应酬一下!”
欧阳若岫点点头:“嗯,对,那边事情总要!”近来,她对洛志伟在人情世故方面明显进步感到欣慰,虽然还有不尽人意之处,但这种成熟已然让她很满足了。她甚至发现,洛志伟在语言、思维等许多方面,似乎都有一种沙默的特点,尽管这可能是他一种刻意地模仿,她还是觉得,这是他成熟的一种表现。这是接触沙默的直接结果,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田野见洛志伟和欧阳若岫两人嘀嘀咕咕,便说:“小洛,如果有其他朋友,也可以请过来的,没有什么妨碍。”
“是啊,”环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一边也扭头说,“芸一会儿也有两个朋友要过来聚,今天是我们姐妹的扩大会!”
“看来,田主任和环今天是摇大摆酒席,宴请四方了……”欧阳若岫笑着说。
环说:“那倒谈不上,不过多几个朋友还是好的,现在老田的层次上去了,面上的一些接触还是必要的,副职和正职的区别不一样嘛!”
大家听得出,环两口子充满喜悦,春风得意。田野之前很是沉闷压抑,相对封闭,除了环几个朋友之外,很少接触外界,虽然作为一个副局级的干部,在莲城还是很受人景慕的,但个中酸甜苦辣他却难以名状,更多感到的是自卑和羞耻。他的这个副局级过于边缘化,甚至还不如一些重要部门或者岗位的科级干部受人尊重。
对于体制中人而言,升迁就是人生目标之一,只不过是一个阶段的目标达成,一旦动一动,自然神清气爽,喜不自禁。尤其是田野,因各种原因滞留在副局位置上多年,不进不退,处境格外尴尬,现在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走上了莲城政治的前台,虽然还是很边缘化的角色,但毕竟是踏上了舞台,偶尔也会在报纸、电视等媒体亮相。这如同在一条幽暗的隧道中秉烛而行,不仅光线不足举步维艰,而且还迷失方向,只能摸索前行,盲目寻觅着一个出口,在信心近乎消失殆尽的时候,倏然眼前一亮,出现一个偌大的洞口,那种欣喜若狂的感受可想而知……
因此,对于官场中人而言,升迁还是治愈低迷消沉的一剂灵丹妙药,甚至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干部调整其实就是一种搅动一潭死水,让活水涌动,涟漪荡漾。
酒菜上齐,田野看看环,意在提醒她是否开始。环又看看芸,芸说好还有其他朋友过来。芸便拨通手机说了几句,然后对环说:“我们先进行吧,她那边还有点事情要耽搁片刻,不过很快也会过来的,都是实在朋友,我们就不必等了!”毕竟是环安排的酒局,芸不好喧宾夺主。
环便举杯说:“谢谢各位捧场,今天高兴,我们姐妹几个聚一聚,别的次要,情谊第一,来,为我们的牢不可破的闺蜜感情干杯,男人嘛,陪着喝吧!”说完,几个女人男人相互碰杯。几个男人豪爽,多多少少都饮了些。
“嗳,我得加一句呀,”欧阳若岫端着酒杯适时地说话,“田主任和环都有高就,这可是大喜事,我就不另敬了,借着这杯酒,表示祝贺!”
欧阳若岫何等聪明,她还是第一次见环如此说场面话,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熟稔。人不可貌相,一个人的位置发生变化,言谈举止也会相应发生变化,尤其官场,更是如此。许多人不是不善于表达,而是没有适宜表达的位置。她立刻明白环这一番话是有意绕开庆祝升迁的主题,而以闺蜜感情为入口,可谓设计精巧,抛砖引玉。而祝贺的话,作为客人却不可不说。倘若忽略了这个环节,便冷了人家设宴的一片热情。
“对嘛,我们可是来喝喜酒的!”卓文也表示赞同。
芸说:“既然这样,那老田刚才喝的那杯就不能算,得斟满再喝一杯才算数!”她唯恐不热闹,率先对田野发难。
田野本来对酒就来者不拒,更何况欧阳若岫及时点明主题,自然喜不自禁,便兀自斟满一杯说:“这个嘛,不值一提,我这是枯木逢春,老树开花,赶上这一拨调整,感谢几位弟弟妹妹关心,我喝了!”说完,就一饮而尽。
环笑着指点芸说:“你这丫头,不怀好意,上来就挑事儿!”
“对了,别转移目标,还有你呢!”芸哪里肯放过环,拎起酒瓶就给环斟上,不过留有余地,并未斟满。
环见如此,也只得含笑饮进,之后,把酒杯很有气势地倒过来展示。男人女人便都抃掌喝彩。
田野说:“不对啊,似乎欧阳也应该喝嘛……”
“对啊,芸这个傻丫头就知道琢磨我们俩,那欧阳刚刚就任住房资金管理中心副主任,车接车送的,可比我威风多了,你怎么不盯着她呢?”环马上谴责芸。
“是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副县级,必须表示表示!还有洛志伟,也是……”卓文插话说。
洛志伟急忙表态:“我可是请过大家了,另外,今天这主题是田主任,我们可不敢喧宾夺主!”
芸说:“哼,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把我们俩甩在后面,这可不行,不知道本姑娘正憋着气吗?我呢无所谓,卓文你们必须负责拉一把,今年不把他推上正处级,我可饶不了你们……”说完,嘟着嘴一叉腰,旋即,又兀自不好意思笑了。
环马上接过话头说:“那行,让卓文过政研室来,老田给安排一下,应该没问题的!”边说边侧脸看看田野。
田野矜持地笑了说:“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这是清水衙门,无职无权,只是一个牌子而已,可比不得政府那面实惠和有发展前景。”
“也是啊,”芸沉吟片刻,对欧阳若岫说,“那我们就赖上欧阳了,你根底那么硬,别自顾自当官,也带带我们,是不是啊,好姐姐!”说完,故意歪脖朝欧阳若岫谄媚一笑,逗得大家放声大笑起来。
欧阳若岫一红脸,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是啊,欧阳,你们两口还真应该出手帮帮卓文,你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环说。
洛志伟及时插话进来:“行啊,你们都是好闺蜜,能帮上的我们一定尽力,需要的时候,我们会说话的,不过,我们能力有限,自顾不暇,也未必能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行,我看有志伟这句话就足够了,倘若沙默出手,这事还真不是什么问题……”田野说。
“谢谢各位老兄关心,我倒不急,按部就班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芸一天到晚瞎操心,一见别人有进步就着急,不过,志伟有机会向沙主任推荐推荐倒是未尝不可。”卓文沉稳地说。
“来,吃菜,喝酒,我们边用边聊!”田野挥挥筷子招呼大家。
这时,芸的手机响了,她马上放下筷子说:“朋友到了,我下去接一下!”然后披上裘皮大衣跑出雅间。
很快,芸把两位后来者让进雅间,首先露面的是一个女人,除了田野大家都认识她,她是交警支队的女警官谭嫣。然而,当第二个人闪身而入,屋里所有人无不大吃一惊,洛志伟甚至在惊愕中掉了筷子。
进来的男人居然是沙默。
沙默依次和大家握手,尤其与田野握手时,时间略长了一些。但他没有与欧阳若岫和洛志伟握手。毕竟和他们没必要履行这种礼节,那样反而会让人觉得虚假。他只是朝他们神秘笑笑。欧阳若岫尴尬地咧咧嘴,虽然也控制着露出浅浅的微笑,但心中却涌起一种强烈的反感。她对于沙默和另一个不乏美丽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格外不适,甚至有种羞辱感。
落座后,田野站起身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沙主任现在是省里领导,能光临我们这个酒桌,蓬荜生辉啊,我提议一下,大家敬沙主任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豪爽地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起身和沙默碰杯,沙默也站起来说:“来得冒昧啊,打扰了大家,不知道欧阳和志伟也在这里,看来,无论从谭嫣还是欧阳和志伟角度,也都是好朋友,既来之则安之,我就不外道了……”说完,也是倾杯而入。
洛志伟还有些懵懂,放下酒杯后,沉不住气问:“大哥,你怎么……”
“哦,呵呵,巧合,谭嫣到我办公室谈些事,我留她吃饭,她说正好有个安排,都是好朋友,就邀我一起过来,这不,还真都是见过面的!只是没想到欧阳和志伟也在,看来,这莲城还真是小地方,是吧……”他朝欧阳若岫和洛志伟亲切笑笑。
欧阳若岫表情似乎平静,但眼神闪烁,略微扭过脸去,心里兀自嘟囔,领个女人招摇过市,还解释什么。
沙默又对田野说:“田局长这次到政研室高就,可见能力了得,那个地方没有相当的政治理论水平还真干不来!”
“沙主任过奖了,我这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啊,忝在其位罢了,主要是蒙中蛟书记信任,委以重任,我还真担忧力不从心,有辱使命呢!”田野马上表达对江中蛟的敬意和感激。他清楚,这番话说给沙默听,比当面说给江中蛟听,效果更佳。
“确实啊,这次调整,中蛟书记可谓大刀阔斧,推陈出新,使用了一大批年富力强的专业干部,给局级层面注入了一种活力,田局长能在其列,自有个人优秀一方面,当然也有领导赏识的重要因素,不过,田局长压了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也不容易啊!”沙默感慨说。
沙默和欧阳若岫单独在一起时,没少听她聊起她的几个闺蜜和她们的丈夫,虽然他和田野两个人也是最近才谋面,并未有过深交往,但了解的程度却颇深。知道这是一个压抑多年的副局级干部,尽管颇有才能,却始终不得施展才华。这里面有个人生活小节方面的影响,更有当时一些市领导的压制,毕竟,田野是个耿直的干部,不善趋炎附势、巴结领导。
田野略微一红脸说:“谢谢沙主任理解,以后有些方面还请沙主任多加关心!”
他觉得自己应该放低姿态,在这种手眼通天的人物面前,最好不要充大。交不交得上是另一回事,倘若有所得罪,那便十分不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被人暗算,自己还蒙在鼓里,连谁放的暗箭都不知道。
“谈不上关心,互相帮助嘛!”沙默摆摆手,淡然地说。
“沙主任,”卓文见两个人谈话有了间隙,便及时插话进来,“听说您马上就要去省教委工作,不知什么时候成行,最近教委干部调整,在政府这面反响挺大的呢!”
“哦……”沙默微微眯眼端详卓文片刻,“对了,你在政府跑教育口,是吧?我倒想听听,都有哪些舆论?”他没有回答,倒是反问卓文。他对卓文没兴趣,不过对于干部调整的社会反响颇为关注。
“评价相当高了,都说沙主任有魄力,有胆有识,大刀阔斧,决痈溃疽,弊绝风清,纯洁和强化了干部队伍,提升了教育形象!”卓文得到表述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尽言溢美之词。
沙默笑了,用手指点点卓文,没有表态。但他的笑容,说明他至少并不反感。
田野又劝大家喝酒吃菜。洛志伟凑到沙默身边,告诉沙默商贸委的竺子腾主任也在同一酒店的另一个雅间喝酒,他准备过去敬酒。沙默明白他的意思,是请示自己是否也过去。他略微沉思一下说,你们去吧,不过不要提我也在。洛志伟又向田野说了一下,然后和欧阳若岫出了雅间。洛志伟先去吧台要了一瓶好酒,他对沙默此举有些不解,和欧阳若岫嘟囔几句。欧阳若岫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就别瞎操心了。
欧阳若岫不在,芸说话也放开了许多,举杯给沙默敬酒。
“领导还记得我吗?”芸举起酒杯问。
“哦,当然记得,我想想啊,算这次,我们应该是第三次碰杯了吧!”
“领导真是好记性,日理万机还能记得我这个个体户,太高兴了,我高攀一下,那我们以后就是老朋友了,领导可别一出门就忘了我这个小朋友啊,我干了!”说完,一仰脖半杯酒倾入口中。饮毕,脸腮陡然潮红一片,得意地朝沙默莞尔一笑。
沙默微笑着点点头,也端起酒杯饮进。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谭嫣,端起酒杯对田野说:“田局长,谢谢您的酒,我敬您和环一杯!”饮过之后,她说:“芸是我的好妹子,经常和我提起你们,真羡慕她,有你们这些知心好朋友,女人个个漂亮,身材也一个赛一个,男人更是优秀得不得了!”
环说:“看你说的,哪里有那么好啊,嫣姐才叫美人呢,有那种飒爽英气,我们比不了,听芸说,嫣姐是交警支队长夫人,那才是优秀呢!”
田野问:“哦,是新任卞支队长吗?”
谭嫣,腼腆点点头。
“好啊,我们办公室主任说,我们有几辆车经常要交警支队打交道呢!”田野说。
“田主任是市委领导,这点小事不必挂心,有什么要求吩咐一声就行了!”谭嫣何等世故,虽然清楚政研室在市委的位置,但还是适时给田野戴上高帽子。
对于谭嫣的圆滑,沙默从心里表示钦佩。其实他不知道,就连这次看似偶然的聚会,也是谭嫣刻意安排的。
芸见谭嫣和沙默关系贴近,就多次暗示谭嫣自己有心结识交往沙默,让谭嫣安排一次聚会。谭嫣不仅经常去蓝天使美容中心美容,从未花过一分钱,而且还不时带芸出去结识一些官员或者官员太太,自然也常常由芸买单。所以,她无法拒绝芸,可是她的那些朋友,大多在警界,有个别政界的,也非实权派或者显赫人物,芸自然看不上眼。另外,芸之所以把目标锁定沙默,也在于一种女人心理作怪。她始终对欧阳若岫结识沙默后,两口子就开始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抱有一种强烈的嫉妒,也从中发现,沙默是一个只重感情不贪不占的干部。她在为卓文寻觅后台的过程中,见识了不少官员或者官太太贪婪的嘴脸,即使没有能力做什么,也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样子,她为此也花了不少冤枉钱。她开始讨厌这种人,觉得把钱花在这些人身上是一种浪费,倒不如放弃舍近求远,用钱来打动沙默更为值得。她还是笃信金钱的力量。
听说沙默最近就要到省里上任,她焦急起来,一旦去了省里,交往的可能就更加渺茫了。在她不断催促下,谭嫣才答应安排一次巧合相逢的机会。谭嫣清楚,如果直白地告诉沙默,他肯定会推辞。尽管最近自己因丈夫和廖广德的关系,以及高美美的缘故和沙默接触频繁,但毕竟是年龄相仿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既谈不上哥们,也说不上闺蜜,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分寸。换而言之,她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沙默。所以,只能借这次田野夫妻设宴机会,她跑去沙默办公室借着汇报高美美情况的由头,把沙默请出来。而沙默最近已无大事,闲着闹心,听谭嫣说都是圈里的好朋友,一想见见也无妨,也算给了谭嫣一个大大的面子。他让谭嫣关注和照顾高美美,出于对孔力的负责,作为省委主要领导的秘书,他的妻子必须品貌兼优,沙默可不想在这方面有什么闪失,给孔力带来不良影响。所以,这又欠了谭嫣一个人情。所以他才答应谭嫣来赴宴。
然而,这恰恰是官员的一种忌讳。正常情况下,官员大多避免在公共场合露面,尤其是这种非工作性质的聚餐,因为这会传播开来,造成某种负面影响。所以,他们宁可隐秘约见,而避讳抛头露面,既提升了官员本身的价值,也隐匿了行踪。官场需要一种神秘莫测。反过来,这恰恰就是沙默的文人气质所在,与人亲切朴实,从不貌似深沉,故弄玄虚。
这时,洛志伟和欧阳若岫敬酒回来,身后居然还跟进来三个男人。
商贸委主任竺之腾伸出手说:“没想到沙主任也在这里就餐,幸会啊,要不是小洛说起,我还不知道呢!”
沙默起身和竺主任、季主任以及姚总一一握手,又把田野介绍给三个人。他们本来都是局级干部,相互认识,只是没有深入交集而已。
竺之腾说:“听说田主任上任,一直忙于业务,也没过去看望市委领导,还请包涵!”
“那里啊,竺主任可是我们莲城经济领域响当当的人物,如雷贯耳,不同凡响!”
竺之腾又转向沙默说:“你这马上就要去省里上任了,老弟前途无量啊,这样吧,明天我安排,给你送行!”
沙默摆摆手说:“算啦老兄,你就饶了我吧,心意我领了,可酒就免了吧!我实在是……”
“也好,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大家干一杯!”
饮罢,竺之腾对身后的姚龙成说:“这桌酒我们来办!”姚龙成连连点头。
田野说:“竺主任,不必了,还是我来吧!”
“这样吧,田主任,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下次再请一次,我怎么也要对沙老弟有所表示啊!”竺之腾多少有些醉意,拍拍沙默的肩膀说。
竺之腾如此热情,不仅在于他和沙默之间有过来往,还在于这次调整原本准备将他调到市发改委任副主任,虽然是同级安排,但他留恋商贸委,便找到关系密切的组织部长曹斯德谈了想法。曹斯德回答在研究时看看情况再说。他觉得不太稳妥,便和沙默透露了心思。沙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在与江中蛟谈话中委婉谈及此事。江中蛟本来也只是有个意向,见不妨碍调整大局,便给了沙默这个面子,在调整方案敲定时没有动竺之腾。竺之腾自然欠沙默一个大人情。不过,这个人情并非今天一桌酒席,这只是一种姿态,表示他心中有数而已。
田野哪里清楚这些背景,但也看出这个竺之腾对沙默恭敬有加,便不再坚持。
几个人离开后,继续喝酒。芸倡议,喝过酒后去唱歌。欧阳若岫说我可不行,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洛志伟又去陪领导喝酒,你们去玩吧。沙默也说我也累了,回去休息,就不去了。芸看看谭嫣,谭嫣却没看她,扭脸对沙默说,领导不去我也不去了。沙默说别呀,你们该去还是要去的。环悄悄拉了一下田野的衣袖,田野便说,如果沙主任没要紧的事,我们就一起去吧,平时我也很少参加这种活动。毕竟是第一次和田野喝酒,沙默想了想,觉得再推脱就撂了田野的面子,便无奈地点点头。同时无意地瞥了欧阳若岫一眼。
欧阳若岫依然平静微笑着,但她的眼神沙默读得懂,里面挤着一百个不高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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