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师有个约会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 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九月的紫金花田，薰衣草烂漫而荼靡，伴着醉人花香四溢的是情侣的味道，在这个应该恋爱的季节，我爱上了自己的老师。

1.

听说给自己上小说史课的老师是凭着写网络小说赢得显赫声名的韩兆守，我激动得一夜无眠。

在高中时我就读完了韩兆守的所有小说，沉浸在那些虐心的爱情故事里，我流过无数次眼泪，我也总是在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才能写出这些优美而动人故事？

第一堂小说史课前，我精心地画了一个淡妆，一个马尾小辫，一条麻布白裙，清晨含露的白莲花一般，清清爽爽、停停当当。

早早来到教室，我挑了第三排的中间位置坐下，轻轻地翻着手边的教科书，不动声色的样子，如同一潭秋水，偶尔翻动的书页如同掉落水面的花瓣，激起一圈涟漪。

其实，我心里早就急不可耐了，盼望着早点一睹韩兆守的庐山真面目。我想象着，在这万众瞩目的日子里韩兆守定是身穿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闪亮登台的。

出乎所料的是，一片嘈杂声中，一个黑影闪进课堂。但见来人，个子不高，竖着一头三寸长、又硬又粗的头发，脑后一片因为睡觉而压塌了，杂乱无章地戳向四面八方，活像一颗拍扁了的榴莲，穿着一条褪色的蓝格子衬衫，一条包浆很厚的牛仔裤，一双歪歪扭扭的运动鞋，皆是久未打理。

“颓丧了，好像网上流传过的犀利哥！”韩兆守的出场太让别的女生失望了，换来一阵嬉笑怒骂。

而我依旧痴心不改地期待他邋遢外表下的“高级丧”。

果然，韩兆守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带着浓重的烟熏腔，韩兆守开始讲课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初犯我，我让三分；人再犯我，我挑一针；人恒犯我，斩草除根！”这半真半、不怒自威的开场白，一下子就镇住了全场。

多艰深抽象的知识，在韩兆守口中都能讲得深入浅出，云淡风轻，就连偶尔插进来的段子，也是那般应时应景，惹得哄堂大笑，所有人都被他勾走了三魂七魄，我对韩兆守的景仰好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主宰，我崇拜，没更好的办法，只有相爱，you are my superstar！”这歌词唱出了我的心声。

人生的这次初见，我便对韩兆守念念不忘：“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生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所以我每堂课都随时随地向他提问、诘难、辩驳。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引起韩兆守的注意，先留下深刻印象，接着再进一步发展。因为，我相信奇迹就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这一年，韩兆守35岁，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岁月淘洗历练出的成熟味道，正如腌制精纯的老腊肉；我18岁，蜜桃成熟，芳心暗许。

2.

我叫徐敏，十二岁开始，我成了一个喜欢网恋的文青女孩，懵懵懂懂间，我痴迷于那些文字的魅力中不可自拔。

“一个女孩子，这样瞎搞，让人知道了还有脸吗？”

“我只是玩文字游戏而已！”

“人没脸，树没皮，活在世上不如驴！”

“不要这样上纲上线，好吧！”……

很长时间我都处于内心的矛盾焦虑中，整日天人交战、精疲力尽，又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还好，我遇到了一句“走错了，也是路！”

这句话，着实把我从苦闷抑郁的泥淖中解救了出来，“我只是喜欢文字营造的氛围，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结一旦解开，人就恢复了正常，我不再纠结于网恋的事情，反而逐渐对这事看得不那么要紧了，后来转而喜欢上了看小说，尤其是喜欢言情小说，越虐的越喜欢，也正是这时候，我碰到了韩兆守的那些虐心的爱情故事。

机缘也好，巧合也罢，现在我居然成了韩兆守的学生。

粉丝爱偶像，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我决定大胆地去爱韩兆守了。

明知没地位，坚信有机会。

我决定大胆给韩兆守发微信，微信里没有表达自己对他的心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点矜持我还是有的。

当老师的最喜欢给学生讲人生、讲梦想、讲未来，从韩兆守的讲课来看，他也没能免俗。

所以在微信中，我一再地说自己看不到未来，感到迷茫：“肥皂泡一样破灭的理想啊，一眼就看到头的前程啊，如烟似幻的人生啊，真让人生无可恋，敬爱的老师，可有什么法子抚慰我无处安放的灵魂？”

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

我当天发出的微信，韩兆守当晚就给了回复：“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生而为人，谁不是一边坚持不住，又一边咬着牙死扛？你问我灵魂何处安放，我也一直在破解这个生命的奥秘，可惜未果，所以只得交白卷。”

他居然拿出了鲁迅先生回答许广平的调调，我装作不知，没有挑破。

好老师就是能把一句话讲一节课的人。其实说了很多，却什么也没说。

但我并不太关心韩兆守能否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只要他回复微信就行。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收到了韩兆守的微信，我兴奋得一夜无眠，幸福的滋味如糖似蜜，“原来他的灵魂也在等我拯救！”

吃糖是会上瘾的。

尝到了甜头后，我开始频繁给韩兆守发短信，而韩兆守，有信必回。但都发乎情，止于礼，保持着师生间的恰当距离。

惯看春风秋月、见惯了学生追捧的韩兆守，刚开始对我应该是也没怎么多想，认为我无非就是一个青春期迷茫的孩子。

书上说事物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也说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久而久之，韩兆守与我发展到了亦师亦友的阶段。

韩兆守居然为老不尊地称呼我为“兄”，还认真地和我一板一眼地探讨人生、哲学的问题。

两颗寂寞而骚动的心，开始惺惺相惜，面对这个有趣、有料却一直单身的男人，我很用心，却也并不着急。

微信中，韩兆守出题考我：“日日走过的师大校园里到底有多少棵核桃树？”

我回微信答：“绝无仅有，一棵而已，旧文科楼后面蓬蓬勃勃的擎天绿伞不就是？”

完了我也出题：“图书馆西北角最让人心仪的风景是什么？如果答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柱，就连六十分也不给，假如等星期一临时预备夹带然后交卷，就连补考机会也不能给了。”

一个出题一个答，微信来来往往之间两人也就自然有了更多了解、关系也微妙了许多。我还要“处罚”老师了，严肃的人生、哲学，未来、梦想变成了打情骂俏，你侬我侬。

韩兆守对我的称呼也由单调而疏离的“兄”，变成丰富而亲呢的“小丫头”、“小甜饼”、“小妖精”，每当我收到这样的称呼时，总是意乱情迷。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情感也如知时好雨般无声潜入，韩兆守常请学生到自家作客，其中当然包括我。

3.

韩兆守之所以成为一个钻石王老五，不是因为没人爱他，而是，他一直没遇到那个懂他的人。

遇见真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关键是能否遇到一个能读懂你的人。

十二三岁，我就是那个读得懂韩兆守的人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趁着韩兆守对自己的热度还没消退，我主动表白：“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但韩兆守不敢接受，他生怕自己年纪大，而且是我的老师，不能给我一个圆满结局，生怕辱没了我的这份懂得。

还好我没有放弃，我握住韩兆守的手，坚定地望着这位对爱怯懦的男人。

最后韩兆守终于承认：“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

追求了这么久的爱终于到手了，我当时是感到心满意足，得偿所愿，世界都是自己的。

为爱献身，我决定梭哈。

“韩兆守先生，我是本次培训的工作人员，有个表格需要您马上填一下。”我趁着韩兆守参加一次培训的时候按响了他的门铃。

韩兆守听到是培训班的工作人员，没多想也没从猫眼看人，就打开了门。

“韩兆守先生，鉴于您这一年来的突出业绩，本次培训特地为您准备了健康检查，为了不耽误培训，现在由我上门服务，现在请您到床上躺下来。”门一开，我身着护士服用娇嗲的声音命令韩兆守。

韩兆守先是一愣，定睛一看无比惊喜，整日的疲乏一扫而光，他按照我的要求，亦步亦趋地回到床上。

我用听诊器在韩兆守的胸口游弋许久：“先生您的心率有点加速呀！深呼吸，放松……”

韩兆守闭上眼睛，深呼吸，身体逐渐平静，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四周，那是我身上香水的味道，一缕缕进入鼻腔，沁人心脾。

我手中的听诊器慢慢向下游动，如同一股甘甜的清泉，为韩兆守燥热的胴体送来清凉的慰藉。

“久旱逢甘霖！”韩兆守被我妖娆而霸道的侵略激怒了。

“三拳捣烂黄鹤楼，两脚踢翻鹦鹉洲。”韩兆守撕碎了我的护士服。紧接着我身上的抹胸、丝袜也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了。

“中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在汩汩流淌的欲望的河流里，韩兆守如同一个勇敢的水手，努力地稳住一艘小船，用力地撑起一根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而我时而娇喘微微，间或尖叫一声，低吟浅唱，如同一只在星辉斑斓里放歌的夜莺，让人痴迷又销魂。

那一夜，我们“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那一夜，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师生恋加上忘年恋，无疑是师大这个斯文之地的大地震。

几乎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韩兆守，包括他的亲朋好友；而我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令人不齿的妖精。

韩兆守的同门师弟写了一篇文章，直接开骂：“师道尊严何存？礼义廉耻何在？如何行为世范？怎么教书育人？”

古人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站在舆论的浪尖，韩兆守左支右绌，显得尴尬了，“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陷入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困地。

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既然韩兆守不反击，我就自己来！

我在网络上写了一篇文章，叫《我们两情相悦碍着谁了？》。公开宣言：爱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们可以参与，但谁也无权干涉。

我愿陪他走到世界尽头，走到世界末日。“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一天，我以木棉的形态和韩兆守站在了一起。

“男未娶、女未嫁，合理合法，明天扯证去！”这个有趣、有料却有点怂的韩兆守终于硬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