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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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缥缈峰上云雾缭绕,其间有一座仙阁,由云中卿司理掌管,名唤云中阁。

  司理有一只狸猫,身体全黑,唯额头有一抹金色的花钿。他门下有一群弟子,其中只有一位是女弟子,生性顽皮,极为活泼可爱。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颊会有浅浅的小酒窝,如春水微漾,仿佛能在人的心头上激起层层涟漪。

  丝萝平时喜穿碧罗裙。她手腕上系着一串铃铛,那是她师父在她行完拜师礼之后赠予她的。丝萝对这串铃铛很感兴趣,就像她对师父的狸猫一样感兴趣。丝萝每天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拿根风铃草逗小狸猫玩。那小猫有脾性的很,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不屑。

  因是阁中唯一的女弟子,司理便额外多照顾她一些,给她设的卧房向阳。丝萝的原身本就是一株春萝,因此最喜爱的植物也是春萝。

  丝萝及笄的那日,司理特意为她办了一场成人宴,宴请四方豪杰子弟前来祝贺。其中有一户名门望族的子弟,刚行完礼就熙攘开了。

  这边的喧闹吸引了司理的注意,他只淡淡瞥了一眼,心中便了然:是段家的子弟。段家世代经营古玩,是以此来发家的。他注意到有位紫衣公子边把玩着手上的酒樽,边心不在焉地打量着丝萝这边。桌上的菜品很丰富,有酱香猪蹄、玫瑰花熏制的果子、佛跳墙等。看这架势,不得让人扶着墙进去再扶着墙出来。

  丝萝正盯着她腕上的铃铛入迷。铃铛上的纹饰为“白鹿饮溪”,精巧无比。丝萝摇晃着铃铛,随着一阵清脆的“叮铃铃”,少女脸上的笑意便也多了几分。

  司理清咳了一声,将丝萝从迷惘中惊醒。他示意丝萝跟他过来。来到紫衣公子前,司理温声道:“阁下尊名?”那公子本眯着双凤眸打算小憩一会,见有来人,忙起身行礼:“见过阁主,在下段衍哲。”丝萝也俯身冲他行了个礼,俏生生地道:“见过段公子。”

  段衍哲本来正无精打采的,见到丝萝腕上的铃铛,眼睛蓦然一亮。他似想起什么一般,很认真地对丝萝说:“姑娘的这串铃铛别致的很,千万别弄丢了。”

  丝萝见这人生的斯文,说话声音又温柔,便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段衍哲知道他这话说得有点唐突,连忙道:“在下只是瞧姑娘的铃铛不似寻常的铃铛,只是提点一二罢了。”

  司理此番本就是带丝萝长一长见识的,见这人生的有趣,便忍不住多戏弄他两句:“段家好歹也是豪门大家,这段家大公子怎么这般唯唯诺诺的。”段衍哲听完更是脸一红,把头别扭过去。

  不多久,宴席上的人都走光之后,司理轻轻拉了拉丝萝的衣袖,把头贴近,眯了眯桃花眼,耳语道:“有一个惊喜送给你。”

  丝萝很少跟自家师父这样亲昵过,看到他眼中漾的柔情,不由心底一震,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回到院子里之后,丝萝的倦意便也上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只见司理正坐在庭院内一张石板凳上,穿着一身藏蓝色衣袍,上面有金丝龙纹绣。在他附近不远处,紫藤花如瀑布般垂下。司理的五官其实很精致,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高鼻梁,薄唇如春日绽放的樱花。丝萝看着他跟他自己下棋,不由地愣了好一会。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名黑衣少年随之而出。他额心中间有一枚金色的花钿,剑眉星目。

  只见他下了台阶,之后伸了个懒腰,向司理那边走去。司理见他来了,边招呼道:“来得正好,快来陪我下一局。”

  那黑衣少年笑道:“司理,我被封印了这么久,不让我歇一会?对了,那丫头呢？”司理略微朝丝萝的方向颔首示意了一下。

  彼时,丝萝正趴在一张石桌上睡得正酣。少年也不好打扰,便向司理说:“我休息好了,可以来一盘。”

  临近傍晚时分,丝萝才悠悠转醒。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一男一女本是恋人,后在一场大战中,因立场不同,白衣女子将黑衣男子封印在了一座冰窟中。而那女子也因魂力透支过度化为一株植物,落在人间某处。

  她从梦中醒来后,发现眼角有一滴泪滑落,忙用手巾拭去。丝萝睁开眼后,发现已经时候不早了。她向师父那边看去,发现他旁边多了一个黑衣人。

  丝萝刚睡醒,忙跑进屋里,扫视了一圈,没发现狸猫的影子,大失所望。她踏出门槛,走到师父面前。司理温和地开口:“这是摩耶,这位是……”还未说完,一旁的少年便开口道:“知道,你宝贝徒弟。”

  丝萝正欲开口介绍自己,不料对方似乎知道她。她灵光一闪,开口问道:“你不会就是那只狸猫吧？”见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丝萝震惊了:与我一同长大的狸猫居然是个美少年?！

  丝萝看着眼前的美少年,想伸手揉对方白皙细嫩的脸,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看着对方似寒霜般冰冷的眼神,丝萝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摩公子,哈哈。”

  见对方并无多大反应,看她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抹不屑,丝萝无语了。她自认为自己长得很可爱,一般人见到她都会夸她几句,对面少年的这副表情她还是头一次见,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人真没礼貌,”她暗自思忖。

  一旁的司理忽然开口:“丝萝,知道藏月楼吗?”丝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听说过,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一旁的摩耶淡淡开口道:“藏月楼既是世家公子的赏玩古董之地,也是交换信息的重要场所。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谲波汹涌。我明天可以带你去。”

  丝萝好奇地问:“你之前化成狸猫时不是经常宅在家里吗？怎么知道这么多?”摩公子一挑眉:“我有得力下属啊,小丝。”说着他把自己眉心处的花钿点了点,“看到没?这是接收信息的地方。”接着又解释道:“我体内有一灵器名灵钿,可以接受指定对象传送的信息。”

  看到对方一脸傲气地解释自己,丝萝忍住了冲过去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不一会,膳房飘来了饭食的香气,丝萝连忙放过他,奔向了最爱的食物。

  第二天一早,摩耶便打点好行李,带着丝萝去了一趟藏月楼。藏月楼世代经营古玩,其中最大的投资人便是段家。

  一踏进门,丝萝便感到一些与平常不同的气息,腕上的铃铛似乎与这里有感应一般。另外,她感到一路上都有人在尾随。“应该是错觉吧,”她心下暗道。

  另一边,地府。一位满头银发的年轻女子站在祭台旁,身后跪着一个年轻男子。这位女子的眼睛最为吸引人。别人的瞳孔都是单的,独她的瞳孔是双的,故又名“双瞳子。”

  “我吩咐你去办的事还没办好?那铃铛呢？”女子一袭红衣似彼岸花般鲜艳,手执一根雕纹护法杖,冷冷开口。

  “属下……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沙华大人责罚。”紫衣男子揩了把额上冷汗,颤巍巍地开口。

  “果然,他最爱的还是琼露……”女子望着对面的镜子,握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

  段衍哲将脸上的复杂神色敛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带苦涩地说:“沙华,其实你可以回头的……”

  他悲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随即就被死寂吞没了。

  丝萝和摩耶在藏月楼接受了掌柜的招待。摩耶清了清嗓子,“你们这可有两生镜?”一旁的丝萝好奇地眨巴了下眼睛,昨天的事她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拿到两生镜后,他们便回去了。还没到一半,一枚暗矢突然出现,直奔丝萝而来。摩耶并未携带佩剑明玉剑,只得侧身一翻,将丝萝抱紧,两人向身后的草坪滚去。

  摩耶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丝萝,觉得自己衣服上的起了褶子,想起身拉一拉,不料绸缎上的钩带将丝萝和自己拉的更紧了。

  丝萝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还没跟除了师父之外的人这般亲密过,脸顿时红了。

  好不容易将带解开,丝萝忽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面前的少年。他背后的红色棠花映衬少年的皮肤愈发白皙。

  摩耶见眼前的少女一点都没抬头看他,且脸上染了大半红晕,心情不由大好,于是便生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使了个顺风诀就跑远了,独留下丝萝一人望着红棠花发呆。

青春不负我

  回到院中后,摩耶把两生镜交给了司理。等了一会儿,丝萝才赶到。司理深深看了他俩一眼,吐了口气,“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琼露上仙下山去人间,体验 凡人的七情六欲。其间,她遇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乞儿。琼露看这孩子不忍心,便去询问他的情况。那乞儿也有自尊心,只说自己命里煞气太重,将父亲克死了。母亲在父亲病逝后也离开了家,不知所踪。再问其他的,便闭口不谈。

  琼露看这孩子生的可爱,脖子上挂着一串铃铛,便把他带回家,好生抚养。因那铃铛质地光滑,摸着手感舒适,便将这孩子赐名“摩耶。”

  后来,这孩子渐渐长大,琼露觉得这孩子根骨奇佳,便收他为徒。摩耶不仅武功好,雕工也是绝佳。他为了报答琼露的知遇之恩,特意在铃铛上雕了“白鹿饮溪图,”款式改制成腕上所系,送给琼露做护身符。因琼露是上仙之身,可保持容颜不老,后来竟与摩耶产生了师徒之外的情愫。

  一天,地府的人入侵缥缈峰,与峰中人士干了一架。在战乱中,摩耶被俘,劫持到了地府。因祸得福,地府的一位护法长老惜才,便收了他当义子。那护法有一女儿,名叫沙华。沙华见摩耶气度不凡,便一直倾慕于他。

  后来,摩耶渐渐适应了地府的生活。他性子也变得孤戾、清冷。在地府中,尔虞我诈的事经常发生。在新一任的地府主人选拔中,摩耶亲手将上一任地府主人血溅八尺,成为了新一任的地府霸主。

  征讨缥缈峰是地府的惯例。摩耶左思右想,实在是无颜面对琼露。在征讨缥缈峰一战中,摩耶将自己的魂力压低,尽量减少了对琼露的伤害。但就算这样,还是难免于一死。

  琼露上仙一向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对儿女私情一向都很冷漠。她承“义利”观念,为大局着想,彻底斩草除根,将摩耶用自己全身修为和一滴眼泪封印在了冰窟里。

陌上人如玉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丝萝急急地问司理。她刚开始只觉得心口“突突”跳,讲到摩耶的名字时,忍不住抬头冲他瞅了一眼,心下暗道:“该不会就是他吧?重名?”

  “后来?”司理摩挲着两生镜,看着丝萝和摩耶,“我作为这个故事的见证者,把那盆春萝……”他把两生镜递给丝萝,“还你真身。”

  刹那间,丝萝腕上的“白鹿饮溪图”宛如活过来一般,存放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掀过,沙华手持一柄短剑气势汹汹地袭来。一旁的摩耶见状,提起明玉剑就抵挡,不一会儿就打了起来。

  眼看沙华就要败下阵来,她迅速向丝萝那边使了个破阵刀法。忽然,一个人影冲出来,挡在了丝萝面前。因那刀术杀伤力太强,直接把那人闷得吐了口心头血。

  司理忙上去去查看伤势,发现此人正是段衍哲。因伤势偏重,再加上毒素已侵入心脉,怕是已无力回天了。

  看着司理疑惑的眼神,段衍哲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这……这是我……我入地府之后服……”话未说完就咽了气。

  丝萝,哦不,应该是琼露,缓缓睁开了双眸。两道金光从她的眸中迸出,一圈灵光围绕在她四周,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润了些。

  远处,天边有蓝光乍现,司理一直保持着下跪的姿势,“恭送上仙大人历练完毕。”一旁的摩耶将他扶起来。

  深山某处,有袅袅炊烟升起。小桥流水人家,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