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
01
胖子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叫“胖子”了。在那个大多数男生都还因为营养不良以及课业太重而长得面黄肌瘦的年代，胖子却硬生生地把体重吃到了180斤，成功地从一群体重不过百的小男生里面脱颖而出。
那时候，胖子、老高和我是班上出了名的“三贱客”，上课戳戳前桌女生的bra肩带，下课在走廊边儿上对着漂亮姑娘吹吹口哨。
老师在尝试了几百种法子试图将我们仨分开却仍然失败之后，干脆把我们仨撵到教室最后排。只要我们上课时间不干扰其他同学，老师也就对我们的胡作非为睁只眼闭只眼了。
那天，我们照旧在走廊边儿上吹风，陶齐齐端了碗热粥从楼梯上下来。我们怂恿着胖子上去搭个讪，没想到胖子果真照做了，结果陶齐齐一个转身过来刚好撞到胖子壮硕的胸口上，热粥撒了一大半在胖子身上，另外一小半全都浇在了陶齐齐的右手上。
胖子吓了个半死，搭讪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活生生变成了结结巴巴的“对…对不起。”
后来胖子说，那碗热粥撞上来的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膛都温暖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喜欢上了陶齐齐。老高和我对视一眼，哄堂大笑，“你丫是被烫傻了吧？温暖？那么一碗冒着热气的热粥洒在衣服上，要不是大冬天穿得厚，你丫胸前得起一溜儿水泡了！”
我们本来以为胖子也就说说而已，毕竟陶齐齐在那个还没有美颜滤镜的年代也算得上是一朵出水芙蓉了。没想到，陶齐齐右手烫伤后，胖子还真暗地里出动了。
先是借着自己失误撞了陶齐齐的由头，买了烫伤膏塞给陶齐齐。
陶齐齐右手烫伤之后，写字不方便，从前上课必睡的胖子居然能够正襟危坐整节课，还一笔一划地抄写好所有科目的课堂笔记，放学之前偷偷塞进陶齐齐的课桌里。
后来，我和老高发现，为了上课不睡着、不走神儿，胖子愣是在大腿上夹了密密麻麻十几个小夹子。那阵式，啧，简直就是重现满清十大酷刑。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刚响，胖子便第一个冲去食堂。其他人都嘲笑胖子“人都胖成那样了，冲去食堂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只有我和老高知道，他这么拼尽全力地冲去食堂，只是为了打到一份陶齐齐爱吃的糖醋里脊。
胖子为陶齐齐买饭这事儿，一开始陶齐齐是反对的，可她右手烫伤之后连筷子都拿不稳，况且胖子又坚持自己对这次烫伤事件负有责任，久而久之，陶齐齐也就默许了。
自从陶齐齐默许胖子帮忙买饭之后，胖子单相思的那点儿星星之火仿佛得到了助长，发展到后来，连偷偷溜进女寝帮陶齐齐打热水的事儿也被胖子包下了。好几次都差点儿被寝管阿姨逮个正着，胖子夸张地说，那段时间他百米冲刺的速度杀进国家队都绰绰有余，简直就是“中国博尔特”。
老高啐了一口口水，毫不掩饰满脸鄙夷，“得，中国博尔特，你可比人博尔特能多了，你这体型儿，一个顶俩。”
胖子也不生气，挠了挠圆溜溜的脑袋，下了课依旧第一个冲去食堂，风雨无阻。
奋笔疾书的胖子
02
直到高考之前，胖子都一如既往地偷偷躲在暗处，只要陶齐齐有需要，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可陶齐齐却并没有因此对胖子生出一丁点儿好感，高考之后，胖子报了离家最近的专科，而陶齐齐报了离胖子最远的大学。
我和老高心想着，这下胖子总该消停了吧。可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胖子依然会在过年过节的日子，借着老同学的由头，给陶齐齐寄上一大堆零食。
有段日子，老高发现胖子每天都占据着微信运动的榜首，动辄就是十几二十公里。半个月后，听说胖子进了医院，我和老高拎了两兜水果去探病，胖子正躺在病床上做仰卧起坐。
“我看你这压根儿就没病，还仰卧起坐呢。”
“医生说我腰肌劳损。”
“腰肌劳损？嘿哟，胖子，你这是夜生活太丰富，身体吃不消了吧！”
说着我戳了戳胖子的膝盖，结果他叫得跟杀猪似的，“轻点儿！轻点儿！”
后来我们才知道，胖子进了学校就开始倒腾着减重，不知道听谁说跑步能快速减重，以前爬个五楼都要喘气儿的胖子居然每天逼着自己跑十公里。
结果，体重还没减下来，倒是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运动是循序渐进的，像你这样一天十公里，你这膝盖和腰杆儿迟早得废了。”
出院之后，时不时听到胖子在群里说最近又办了新的健身卡，要健康地减脂。再过一阵儿，又在群里问老高，有没有什么好的蛋白粉牌子推荐。
我和老高只当他是一时兴起，毕竟他那180斤的大基数摆在那儿，减重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快毕业那会儿，我们仨约了喝酒，胖子到的最晚，我和老高已经喝上了。不一会儿，一个穿黑衣服的男生坐到我们那桌，我和老高醉眼迷离地看了一眼，“嘿，哥们儿，这座儿有人了。”
结果那人噗嗤一笑，“是我啊，胖子啊！”
我和老高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操，你丫去韩国整容了？”
胖子依然笑得傻乎乎的，“说来话长。”
胖子原本一张脸上堆满了肉，五官都被挤在一块儿，眼睛就是一条缝儿，谁能想到，瘦下来之后，五官也舒展开了，活活像是换了张脸。
我们笑着说，就胖子现在这副臭皮囊，在学校艳遇肯定少不了。
胖子腼腆地笑了笑，“你们俩有陶齐齐的消息吗？”
老高喝得迷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脱口而出，“陶齐齐三年前就跟隔壁班草杜垒搞一块儿了，听说毕业就结婚领证，你他妈的怎么还不死心？”
胖子显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那天，胖子喝了很多，临到最后送他上出租车的时候，他嘴里还一直念着，“教练说了不让我喝酒的，酒精不利于减脂，可我今儿又忍不住喝高了，你说咋整？”
我看着胖子那副样子，突然有些陌生，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胖子到底死哪儿去了。
青葱少年
03
再见到胖子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
聚会前一个月，胖子就在微信群里骚扰我和老高，“哎，你们说我穿哪一身儿衣服去才能艳惊四座？”
老高发了张波多野结衣的比基尼写真照，“穿成这样，保准你艳惊四座。”
后来，同学会那天，胖子穿着简单的衬衫仔裤，光是这身打扮也足够惊呆众人了。倒不是因为胖子真的帅出了天际，而是他身上硬生生地少了四五十斤赘肉。四五十斤肉什么概念呢，一头体型小的肉猪也就一百来斤，所以那天大伙儿都惊叹着，“胖子，你这活活瘦了半头猪啊！”
而胖子对这些惊叹并不上心，他在人群里四处穿梭着，整整四年的努力，他想要惊艳的人，也许从来都只有陶齐齐。
可陶齐齐那天并没去参加同学会，饭后听到一群女同学议论，我们才知道，陶齐齐被杜垒甩了。故事很俗气，杜垒为了留校，跟导师的女儿搞在了一起。陶齐齐为了筹备婚礼，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酒席和蜜月游都订好了，杜垒却突然反悔了。
最糟糕的是，听说，因为杜垒喜欢极其消瘦的女孩儿，陶齐齐患上了轻度厌食症。
不久，胖子去了陶齐齐的城市，在她附近租了个带厨房的小单间，每天变着法儿地给陶齐齐做菜。为了保持体重，自个儿在旁边馋得口水直流也坚决不动一筷子，每天只吃鸡胸肉和洋白菜度日。
那段时间，胖子甚至偷偷地报了烹饪学习班，三天两头在微信群里发美食照片诱惑我和老高两个单身汉。
我咽了口口水，回复道，“胖子，就你现在这手艺，你要是个妹子，我他妈铁定娶了你。”
过了一会儿老高幽幽地消息冒出来，“他就是条汉子，爷也想娶了他！”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时不时透过胖子了解到一点关于陶齐齐的消息。
“齐齐今天又把我煮的汤给掀了。”
“她今天终于吃了一小勺米饭，忍住没吐出来。”
“今天的三个菜，她每个菜都尝了一口！”
“齐齐今天跟我说，明天想吃糖醋里脊！”
冬天的风又开始肆虐的时候，陶齐齐已经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喝汤了，至始至终，胖子都守在隔她两条街道的小单间里。
老高色眯眯地问胖子“有没有顺便乘虚而入？牵个小手亲个小嘴儿啥的？”
胖子义正言辞地说：“我胖子绝对不会乘人之危！”
陶齐齐一天天好起来了，对胖子的态度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就在我们都以为胖子终于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杀千刀的杜垒又回来了。
那天胖子在电话里酒气熏天地告诉我们，杜垒又回来找陶齐齐了，晚上陶齐齐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去赴约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到胖子。
“怕什么，以你现在的姿色，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啊！”老高接过电话吼了一嗓子。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说，“可我不想要别的女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陶齐齐。其实我也不贪心，我虽然减重、健身，但是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在她面前炫耀什么。我也不觉得自己为她等了多久，她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她有她的生活，我就偶尔在她的世界里出现就好，我没有刻意等她什么，我只是刚好在那里。我很感谢她，自从八年前，被她撞了一下之后，我的胸口就一直是温暖的。从前，我只是一个体重160的胖子，可是喜欢上她之后，我变成了一个温暖的胖子。半夜醒来，想到世界上有个叫陶齐齐的姑娘，我会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所以，我不难过，我一点儿也不难过…”
电话里嚷着自己“不难过”的胖子哭得声嘶力竭，许久之后，我在电话里笑着说，“去他妈的爱情，你丫就是八年前被陶齐齐那碗热粥给烫傻了！赶紧找陶齐齐赔钱去！”
一个有温度的胖子
04
半个月后，胖子回学校处理点事儿，我们仨约在老地方吃饭。
我和老高赶到的时候，满脸忧郁的胖子已经烤了好几串肉吃上了。
“陶齐齐甩了你，你小子就又开始自暴自弃了？”老高接过胖子手里的烤串咬了一口。
“今儿这饭我请，就当安慰安慰你失恋！”我坐下来，要了一瓶啤酒。
胖子却突然抬起头来哈哈大笑，“谁说陶齐齐甩了我了？上回她去见了杜垒，彻彻底底地拒绝了他！回来第二天，她就跟我说，’你以后别再节食不吃肉了，你以前的样子就挺好，我喜欢有点儿肉的男生。’”
胖子娇滴滴地学着陶齐齐说话的样子，脸上笑得快要堆出一朵花儿来，我和老高愣是给惊呆了。
“哎，你俩别光顾着装傻充愣啊，你俩刚刚谁说请吃饭来着？可不许耍赖！”说着扭头伸手招呼老板过来，“老板，再来二十串腰子！”
那天晚上，我们仨都喝高了。一晃神的功夫，老高已经自个儿坐到了马路牙子上，还哭哭啼啼地嚷嚷上了。
“你丫干啥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老高看了一眼在饭桌边儿上打盹儿的胖子，使劲儿踹了一脚脚底下的石子儿，“老子就是失恋了！八年了！老子一直都他妈在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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