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玲珑骰子安红豆
上海奉贤区。亦舒静静地坐在学校的咖啡馆中，素白纤细的手指搭在杯上，一枚共爪式镶嵌钻戒璀璨夺目，面色波澜不惊。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原本嫣红娇俏的脸颊似乎带上了一抹清冷。
真的要分手吗？
他，柳言成，已经远渡重洋去哥伦比亚大学一年了。那天在机场洒下的热泪，那夜呼啸的寒风，仍历历在目。异地，加上异时，这段感情走得异常艰难。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每次上线找他，往往隔了两三个小时才回。而且没说几句，他便留下一句，要做实验了，或是有论文要赶，然后再没回音。亦舒不禁心下黯然，自己是学经济的，不仅有各类数学模型需要学习，还需要在金融机构积累实习经验，很多同学已经在四大实习了。自己也很累也很忙，可自己还是在等他，在想他。
“舒儿，好久不见啊。”
亦舒抬头，恍然才从睡梦中清醒的模样。映入视线的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她从小的玩伴，田方。“方哥，等你很久了呢。”亦舒微微一笑。田方和她是一同考进华东理工的，半年前田方申请去纽约大学交流三个月，今天才回来。“没被美国的金发美妞拐走呀？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她吐了吐舌头，醉人的脸颊上染上一抹嫣红，眸中光彩闪烁。田方看得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坐了下来，随即吩咐服务员端来一杯咖啡来掩饰自己的窘迫。两人静默片刻，亦舒眼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下来，似乎有些犹豫不决：“他，他呢？最近过得怎么样？”田方定定地看着亦舒，只见她眼帘低垂，目光仿佛停留在远方一片看不见的虚空。他干咳了几下，嗓子似乎有点发堵：“柳哥他，他，好像最近和某个华人女生交往比较密切。”
她心中一颤，素手似承受不住咖啡杯的重量，哗啦一声，杯子碎了一地。旋即，她如一阵风儿一般掠过咖啡厅的大门，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田方只觉一阵香风袭来，视野中旋即便失去了她的身影，不禁苦笑一声，招来服务员结账。等到出门时，寒风呼啸而过，却哪里看得到亦舒的身影？他重又坐会原来的位置，思绪不宁，不禁飘回了当年，那抹着蜜一般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
二、竹马青梅无嫌猜
他和亦舒都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从小便是邻居。从刚记事起他就习惯了亦舒的存在。上了小学的他，处处让着亦舒，保护着她。究其原因，是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天天欺负亦舒，不论是她的玩具还是零食，都逃不过田方的毒手。那一次，小亦舒舔着棒棒糖来田方家看老人们下象棋。小田方忽然惊呼，快看，那有一只马蜂，小亦舒吓得满脸煞白，赶紧回过头去看，等回过神来，手中的棒棒糖已经落到田方的嘴里。小亦舒粉雕玉琢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哇的一声哭成了泪人儿。田方他妈看到了，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就揍起儿子。小亦舒却不哭了，拉着他妈的袖子，嘟着小嘴说：“是我不好，不怪田方哥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小男孩的心里立刻就软化了，突然就羞愧难当，发誓一辈子都要保护这样一个善良的小妹妹。
她喜欢玩单双杠，穿着裙子爬上爬下。
她喜欢灌篮高手，抱着篮球非要田方教她打篮球，在田方的作业本上画上了无数的流川枫。
她喜欢吃臭豆腐，经常放学后缠着田方去街心花园旁的小摊上一饱口福，花掉田方一半的零花钱。然后一起坐在公园里的石板上看月亮，听她的田方哥哥讲故事。
她喜欢各种幽静小道，越偏僻越喜欢。一次，雨后，她粉嫩的小手突然指着竹林的角落，大呼小叫道：“哇，这竹子长得好快。前天我来的时候，才冒一个头呢，今天已经和我一样高了。要是我们能长这么快就好了，我就可以早早地嫁给你做新娘啦啦啦。田方哥哥，你说好不好？”田方一愣，看着亦舒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月影下微微颤动，突然觉得脸变得很烫，于是歪过脸来，不屑地哼了一声：“才不要你做我的新娘。”亦舒撅起小嘴，皱了皱鼻子，嘟囔道：“切，你要是不像这竹子一样长得快快的高高的，我才不要你呢。”
……
两个人从幼年相伴到初中，中考后，她去了成都四中，他去了七中。因为住校，因为学业，两人的联系渐渐变少。最后仍是相约一起来到上海。
田方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出了咖啡馆。
三、昨夜星辰昨夜风
美国东部时间1月5日11点。柳言成坐在中餐馆中，正思考着上午的实验。忽然，手机震动起来，他刚起身准备去接，对面的一个身穿火红色长裙的女生便娇嗔道：“是你女朋友吧？哼，整天霸占着你。”娇媚的脸上还带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
言成瞪了她一眼，她便吐吐舌头不说话。“是我，舒儿，想我啦？”嘴角泛起微笑。手机里却是一阵沉默。“柳言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远方传来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哽咽，有些陌生。言成一愣，接不上话来。“怎么了，舒儿，有人欺负你吗？告诉我，什么事都有我来扛着。”“那好，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些事我要和你当面说清楚。”“嗯，好的，最近有几个项目挺忙的，下个月我有空就回去。”“好好好，我困了，晚安。”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言成本想叮嘱几句，怎想她挂得这么快。他心下疑惑渐起，舒儿很少主动给他打越洋电话，近些年来也没有直呼过自己的名字，究竟是怎么了?感觉她变得好陌生，难道……
女孩朝他娇笑一声：“怎么啦，女朋友心情不好？”他无奈的笑笑，心中一阵无力感袭来：“无法陪伴在她身边，真的是好无力，无法保护她，无法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女孩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向他抛了一个媚眼，嗲声嗲气的说：“那就分手喽，这半年有我来好好陪着你。”言成苦笑一声，没兴致搭理她。女孩撅起了嘴，将机票塞进他手里，旋即出了门。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击在他的心里，仿佛带着他回到了他的故乡——娟秀的江南之地，苏州。那年，2003，他17岁，她14。偶然相遇于百度古文吧。他喜欢文学和艺术，对中国古典文学尤其喜爱，在古文吧发表了自己的一篇赋，恰巧被亦舒看到。两个人的友谊从此便建立了起来。她就像一头小鹿，无意中闯入了他的生命森林，就像一块小石，在他的生命之湖中漾起了阵阵涟漪。他和她对赋都有着特别的钟情，同时也都非常喜欢李白的古体诗。他感觉自己遇到了知音。而亦舒，也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他的出现，使得她可以去拥抱一个新的世界。他会耐心地给他讲享乐主义，讲休谟的怀疑论，讲尼采和叔本华，讲失乐园的宗教背景。那时，彼此连一张照片都没传过，更别提见面了。他们觉得就这样，挺好。
2004年，他上大学了，在上海，学的是电子。但他凭着对文学和艺术的热爱，写了几本书，在圈子里略有薄名，有些轻狂。2006年他得重病住院，她打来电话，泣不成声，告诉他一定要好起来，高考完就来上海看他，见第一面。于是，不顾父母亲友反对，坚持独自一人万里迢迢来上海求学。不知怎么，田方后来也改变主意，来到上海。
她是官家子女，他当时还是个学生仔。她大手大脚惯了，他也把她宠坏了。于是，生活费很快告罄。那是一个十二月中的某一天，他和她从公园里出来，摸了摸口袋，晚饭仅够买两个馍馍。他有些歉意地低头看着她。而她，娇艳的脸颊在十二月的寒风中冻得染上醉红，笑起来像湖面落满星星：“有你在我身边，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晚饭。”忽地，他醉了，醉倒在这个十二月的夜上海的街头，只感觉手中的馍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
08年的1月10日起，漫天的大雪席卷南方大部分地区。那天是12日，她穿好毛呢大衣，踏上雪地靴，哼了一声，脸色十分难看：“我出去转转。”“别，怎么了这是？”“不开心。”“好好好，等我一会，我陪你。”他赶紧套好衣服，陪着小心，想拉着她手出门，不料，刚握上那柔软细嫩的小手，就被狠狠地甩开了。他只好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幸好雪势暂小，不然她怎么受得了，他想。毛毛细雪飘散在她的发梢、眉角、衣裳，看着她娇弱苗条的身影，真忍不住冲上前拥她入怀。
就这样，走着，走着。
两个小时。
突然，她停住了，转过身，像小孩子一样，张开手臂，嘟着嘴说：“抱抱。”他立马心都化了。拥她入怀的时候，她还嘟囔着：“我还在生气呢。”
他忍不住捧起她的小脸，心中暖流涌动：“是不是我最近一直忙着小说，冷落了你呀，所以不开心。”只见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掰开他的手，不满道：“才不是呢。我哪有这么任性。我可是个温柔贤惠体贴善良的好妻子。哼，不理你了。”
“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枚Tiffany共爪式镶嵌钻戒。十二颗如星辰般的钻石镶嵌在银光闪闪的戒环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简约鲜明的线条，诉说着冷静超然的个性和令人心驰神往的优雅。雪大了起来，飞雪仿佛舞动的精灵，为钻戒增添了一丝灵动加清冷的色调。光影迷离中，她觉得自己的心，迷失在漫天的雪舞中。
“小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么会忘记呢，你看，这是什么！”他不知从哪里变戏法般变出一本封皮红色的书：“这本书就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忙着的。它的主人公，就是你！”他温柔的嘴角轻轻上扬，笑起来很好看，“这本书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构思了，在我小小的脑袋中，有一个别样的世界。直到遇见了你，撞入了我的小说中，我才能真正的完成。就是有了这本书，我才能从出版社预支生日礼物的钱。”
“笨蛋笨蛋笨蛋……”声音渐不可闻。
有泪光如莹，在她眼中萌动：“这个礼物，一定很贵吧？”他看着她有些可怜巴巴的目光，悄声道：“你把耳朵伸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干嘛这么神秘。”说着伸手掐了他一下。
看着不断接近的娇嫩的侧脸，他忍不住吻了一下。
她一愣，扭头看他。
他嘴角扬起坏坏的笑，吻上她不知所措的双唇，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她飞走一般。
“什么礼物，都没有你珍贵。”
……
四、梦里寻他阑珊处
时间是2010年。亦舒静静地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以手支颐，漆黑的眸子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目光不知聚焦在远方的何处。大三以来，她忽然变得沉静多了。将好看的刘海捋到脑后，皱了皱眉头，她忽然起身。
不知为何，她又来到这块熟悉的区域。I区，现代小说。期末考试季，一排排书架前人丁冷落。她紧了紧身上的紫色风衣，不禁感觉有些清冷。目光停留在那本书上，火红色的封面，如同一团热情的火点燃在她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素白的手指抚了上去。只是指关节冻得有点红。这是只属于我的书啊。
突然，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握住了她。亦舒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眼神一亮，张着樱桃小口，说不出话来，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眼前男子身着米色立领装，似是中山装的现代款式却微收腰，显得十分挺拔精神，上衣前襟镶嵌着造型别致的盘扣，显得既典雅又现代。男子神情从容而自信。
“最近过得好吗？”男子温柔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颤抖着，“瘦了。”
她紧抿着双唇，说不出话来，半晌，轻启贝齿：“成成，你，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能不回来吗？在我心中，这世界上只有你最珍贵。”
说着从怀中捧出一束正娇艳盛开的玫瑰。亦舒仔细数了一下，21朵。反常的是，花瓣上未洒露水。
“21朵玫瑰，代表爱一。你永远是我的唯一。21朵玫瑰的花语是真诚的爱。舒儿，祝你21岁生日快乐！”
亦舒接过花束，低下了头，黑发遮住了面庞，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好意思，其中9朵是我一个月时间断断续续亲手做的，代表天长地久。其他12朵是我妹做的，最近太忙了……”
“你妹妹？”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是啊，你不知道吗？是我表妹，来我们学校交流半年，最近一直在一起。田方没和你说吗，真是好奇怪。”
亦舒心下疑惑，突然想起，那晚在咖啡馆中，田方低下头说到“和女生交往密切”时不自然的神情，若有所思。她心中忽然畅快许多，心中一直压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舒儿，”他沉静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听田方说，最近你状态很不好，似乎对我很不满，难道……”说不下去了，双手突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亦舒终于抬起了头，眼眶微红，莹光流动的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坚毅。
“是的，我有话，想告诉你。”
“是……他突然觉得口干，眼前似乎有些发黑，死死地凝视着亦舒毫无饰品的素手。为什么？
……
五、明月斜洒唤梦回
亦舒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几行俊逸稳健的字迹：
舒儿，对不起，我错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幸福、开心。我已经提前去加拿大留学，下周便走，今天已回四川。祝好，请原谅。
日期是，2010年1月12日。
没有落款，也未提其他任何事。
亦舒突然有些恍惚。
突然记起前几天，她发烧，软倒在自习室。是他，打遍所有人电话，找遍教二所有教室，急匆匆将她背进校医院。他脸上的汗水滴进她眼中，辣辣的。这样的事，数不清了。我怎么去怪你呢，她想。
言成离去的这一年，是他，守护着她。
不，从小到大，这宽阔的肩膀，一直在守护着她。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
言成做好晚饭，将饭菜端上餐桌，心中暖流涌动，回想起刚才的情形。
刚刚，在图书馆中，她清澈的眼眸凝视着他的眼睛，很久很久。
“言成，经过这么久的奋斗，我终于收到了哥大的offer……唔……”
话没说完，她的双唇已经被他狠狠地吻住。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等待和时光，可以让我们明白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至少让我明白，你在我心中，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这不是仅仅一时的甜言蜜语。”
等待确是一把入木三分的刻刀，将深刻深深镌刻在彼此的生命中，将原本泼墨淋漓的狂草变为古朴凝重的魏碑，将爱情由浪漫激情变为细水流长的思念与忧伤。
……
言成推门而入，只见书房中仅亮着桌上一盏台灯，桌上摊着一封信。亦舒听见声音，回首望来。
彼时明月在天，她眼中泪光莹莹，月华在眸中绽放成花朵，温柔的秀发遮住了双颊。她笑着望着他。
宛如湖水，落满星星。
后记：喜欢是一种福祉，爱是一种磨难。
喜欢，是乘舟的人，对着天上的明月，起舞弄清影。是欣赏，是远观，是守护。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足矣。喜欢是一种对红尘中万家灯火洞若观火的超然。
爱，是所爱的人在月宫中，寤寐思服，思之不得，辗转反侧。是责任，是奉献，是付出。浓烈深刻，不惧碎死山崖。爱是一种不惧磨难热情满怀敬献我身的执著。
福祉来的轻便，潇潇洒洒，不留遗憾，但世人皆愿历经磨难求一份爱。
愿你，吃得此苦。（朱炫）
以上主旨暗暗隐藏在行文之中。本文写的不明朗，细节之处暗伏，主人公内心活动比较剧烈，未有直接描写，若能细细推敲，非止表面所写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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