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剑本无情,尤其是在这大雪天里,剑身更为冰冷。
宝剑配君子,只可惜这把剑并非是什么宝剑,它的主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君子。
他的人格一点也不高尚,他的相貌气质也和梅兰竹菊相去甚远,他更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不过是一个潦倒落魄,浑身上下乃至胡须都沾着飘雪的男人。
你若因此便轻视了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只要他一出手,你的脑袋就会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剑虽非宝剑,但这把剑却很有名,只因它的主人很有名。
它的主人虽很有名,但有名的只是那个名字罢了,因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所说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所以眼下便有人看轻了他。
风雪夜,这家小酒馆里已几乎坐满了人,只有最中间的那张桌子旁却空无一人。酒馆里出奇地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炉子里的碳火因为燃烧而松动掉落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除了角落里的他,仍自顾自地喝着酒,看着窗外的飘雪。
酒馆的门帘被掀开,从风雪中走进来三个身着丝绸长衣的人。在这大雪天里,穿着单薄的丝绸长衣已足够奇怪,甚至可以说可笑。但酒馆里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只因在这三人衣服的袖口都绣着整齐排列的七颗黄色圆珠。
所有人都知道,这七颗圆珠意味着什么。
那三人径直向着最中间的那张桌子走过来坐下,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粗野汉子抬手唤道,“店家,来两壶温好的东阳酒,五斤炖烂的黄牛肉。”
“好嘞。”店家应声道。
酒肉端上来,三人中面目白净似书生一人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轻吹口气送到嘴边。只可惜,这杯酒并未能下肚来温暖他的肠胃。
一枚寒铁飞镖正正打在酒杯上。
飞镖未及落地,周围方才自三人进店起便盯着他们的一干人等齐齐站起来,亮出自己随身的兵器。
距三人最近手持雌雄双剑之人喝道,“蒙古国南侵害我子民,你七星教非但罔顾国难,竟趁此乱世残害我武林人士,妄想一统江湖。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众人已向那三人扑将过来。书生缓缓站起,自腰间抽出一根铁索绳镖。
要替天行道之人看来并未得到上天的眷顾,顷刻间已全部倒在地上。
店家闻声赶来,看见满地的鲜血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书生偏头望向犹在饮酒的另外两人,似在询问什么。
较为年长一人叹气说道,“老三,你就是改不了书生的软性子。我已说过多次,不留活口。”
这话是对着一个刚刚杀过十几个人的人来说的,听来颇为渗人。书生微微蹙眉,那绳镖的镖头已贯穿店家的喉咙。
“还有一个。”年长者说道。
书生抽出绳镖,向着角落里的他缓缓走过来。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喝酒的样子,书生突然颇为气恼,只因自己还未能喝到酒。对这人,书生没有了对店家的怜悯之心,心中恨不得将他杀个千百次。
只可惜,也只能是在心中。
绳镖刚一出手,书生的脑袋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粗野汉子猛地站起来喊道,“老三!”
年长者仍不动声色地说,“你看,我早就说过,老三迟早死在他的软性子上。”
喝完一杯酒,年长者缓缓站起来,走到他的桌旁,低头看了看。他仍然旁若无人地将杯中酒喝完,犹自又添上一杯酒。年长者轻蔑地说道,“好一个自在的乞丐,不知阁下是哪路高手。”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只说到“阁下”便突然自身后抽出一对梅花刺。本想对面前这乞丐来个出其不意,但他的梅花刺也同那书生一样,尚未来得及出手,他的脑袋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现在,他的话再也说不完了。而那杯酒,尚在乞丐的手中,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人中只剩那粗野汉子正惊恐地看着他,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同伴的死是这乞丐造成的,因为他并没有看到乞丐出手。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指着乞丐惊恐地说道,“你是,你是……”然后便落荒而逃。
那落魄乞丐也并没有追出门去,只是仰头将那杯酒灌进肚中,随后叹了口气。看来,已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因为不消片刻,便会有人来找他。十几年来,已有无数人想要杀死他。十几年来,已有无数人死在他的剑下。
他起身走到门口,门外大雪仍在飞舞。有时候他会想,假如自己当初没有下山,现在会不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假如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在这世上,应该也就没有这许多烦恼与痛苦了吧。
图片来自网络一 燕歌楼
周南进得临安城内,脑中犹在想着下山前师父对自己说的话。
那日自己正在清凉峰断崖之上练剑,师父将自己叫到身前。山风吹拂着师父的白发银须,良久师父终于开口道,“南儿,如今你已年满十八,为师想你是时候下山去了。”
周南扑通一声跪下来,“师父,可是南儿做错了什么?”
“不不不,南儿一向乖巧。自十八年前的那个冬天起,为师便一直抚育教导你。只是为师希望你明白,人各有命,你的命不在这里。为师已占用你十八年时间,如今也该放手了。”
“师父,南儿只想今生与师父在这山林中泯然归隐,照顾师父,其余一切皆不愿想。”
师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南儿啊,为师并没有泯然归隐,为师是为着抚养你长大,好让你去寻自己的道。没人可以归隐,人生下来就再也脱不开这江湖了,为师只是认命罢了。你且下山去吧。”
初入城并无特别感受,不知不觉,周南已行至人声鼎沸处。再抬头看,临安城的九衢三市让周南看花了眼。街道两旁各色铺子鳞次栉比,茶坊酒坊布艺当铺应有尽有。街边又摆着各色小摊,包子面人姜茶糕点香气扑鼻。行走其间人人摩肩接踵,不时有大户人家驾马车经过,腾出一段空隙来。待马车一过,那挑着担子吆喝的小贩又齐齐占据了街道。从小到大周南从未见过如此之场景。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周南觉得肚子有些饿。前方那一个酒楼当真是气派无比,比周边那些店铺足足高出一倍有余。朱漆圆柱支撑着整间酒楼的重量,顶上是碧瓦金檐,壁上是雕梁画栋,门上牌匾“燕歌楼”三字更是龙飞凤舞。
周南自门前经过,已听到里面笙歌鼎沸,不禁驻足片刻。一身姿曼妙之女子莲步轻移来到周南身边,将周南哄入店内,随后交移一小厮招待。
小厮领着周南寻到空位坐下,给周南沏上一杯香茗。周南打量着店内,所有宾客皆衣着华贵,身旁依偎着若干温香软玉,举止亲昵让周南不由得红了脸。
那小厮仍站在周南身旁,定定地看着周南。
周南问道,“可有充饥之物?”
小厮点点头。
“哦,那便好。”
小厮仍然没有走开之意。
“哦,我坐这里便好,你去招待其他人吧。”
“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点花茶一杯一千文,服务费另算。”
周南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师父给自己的盘缠也只够喝十杯茶的钱,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小厮见状,摇头晃脑说道,“茶已沏好,需先结清。”
罢了罢了,周南伸手去掏荷包,怀中却空空如也,心下一惊,莫非自己下山前竟忘记带盘缠?
正不知如何解释,突然二楼正对着两人的地方帘幕拉开,原来那里竟是一座戏台。只见一身着鲜红长衣的女子坐在台上,面前摆着一架梓木古琴,大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女子轻抬玉手,琴声渐起,轻启朱唇,口中唱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声音好似空谷幽兰,自她口中吐出来,时而像丝丝春雨润物细无声,时而又像袅袅莺啼出啭惊深林,余音绕梁久不绝耳。
要隔一会,众人方自梦中惊醒,拊掌叫好。
“燕酒姑娘刚刚所唱乃是先北国词人柳耆卿所作《雨霖铃》吧?”
“燕酒姑娘不愧是我朝第一美人,今日得见死而无憾。”
有宾客向台上喊着,红衣女子并不作答,只是莞尔一笑,起身缓缓施了个礼,然后转身向里走去。两侧帘幕渐渐向中间合上,突然一道黑影自戏台上方掠过,众人只听得一声惊叫,再一看,红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小厮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周南也已不见踪影。
那黑衣人行走在屋檐之上步伐极快,周南紧紧地跟在后面。若不是抱着红衣女子,想必周南是断断追不上他的。渐渐的,周南跟了上来,黑衣人眼见甩不掉周南,寻到一处空旷之地跃下。周南紧跟着跳下去,三枚寒星点点直冲着心口而来。周南闪身躲过,黑衣人自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向周南刺过来。周南不想伤人性命,拔剑出鞘,将匕首击飞。黑衣人翻身跃上屋顶离去。
周南收剑,急忙前去查看红衣女子伤势。红衣女子被那黑衣人放在地上昏迷不醒,周南伸手凑近她的鼻尖,还有呼吸,想必是刚刚那贼人对女子动了手脚。
但是,此刻周南却犯了愁。自小到大除了清凉峰上的几户村民,周南从来没有碰过女子,更别说将她抱起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刚刚店里那小厮自巷口转了进来。
小厮双手扶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道,“总算追到你们了。”
周南慌张问道,“是来讨要茶钱的吗?我今日明明带了荷包,不知为何不见踪影。”
小厮摆摆手,“不不不,你救了燕姑娘,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想不到,你还蛮厉害的嘛。”
小厮上前扶起红衣女子,“看你初来乍到的,钱被偷了是不是,肯定是老孟那家伙干的。喏。”他扔给周南一个荷包,“虽然钱不多,给你,你先将就用着。”
周南想拒绝,小厮已扶着红衣女子走出巷口。燕歌楼内一众人马也已赶到,将那红衣女子抬进轿中。
图片来自网络二 老孟
夜色渐深,周南想寻一处住宿之地,但顾忌于荷包内并不是自己的钱。从小师父就教导他,不能平白无故受别人恩惠,若实在不可,必须要懂得报恩。
想了想还是算了,周南寻到一处宅院府邸,飞身跃上屋顶。自小练剑练到累了,就找一棵大树躺在上面歇息,比起来,屋顶也并非多不舒服,只是不知为何下面突然嘈杂得很,周南坐起身一看,原来是一众家丁举着火把在追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正向自己这边奔来。
那夜行人身手甚是敏捷,只轻轻一跃便跃上屋檐,只是他没看到屋顶上的周南,跃上屋檐后和周南打了个照面。两人大眼瞪小眼,那人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
“哎哟,好痛,有病啊大半夜坐在屋顶干嘛。”那人边揉着肩膀边皱眉骂道。
后面一行人赶到,将那人围起来。管家上前一步幸灾乐祸地说道,“哼哼,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偷咱家老爷的钱财。”
那小偷气愤道,“本大爷我脚扭了,不然你们加起来也不是对手。要杀要剐,随便。”
“哟呵,口气还不小,让爷爷我看看你是哪路的贼人。”管家说着,举起棍子将那人的面罩扯开,周南认出来,那小偷正是白天那小厮。想到师父说的话,这人也算是对自己有恩,周南跃下屋顶。
管家忙后退道,“哎哟,还有帮手。哼,再多来几个也一样,来人呐,给我打。”
于是,连同管家在内的一帮人全都倒在地上叫苦不迭。
小偷冲周南背影喊道,“喂,还不快扶我起来。”
周南这才想起他,慌忙走过去将他扶起。小偷把胳膊搭在周南的肩膀上,冲着地上的一圈人趾高气扬地摸了下鼻子,好像在说,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两人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
外面夜市已休,周南和小偷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小偷突然意识到什么,把胳膊自周南肩膀放下。
周南说,“没关系,我可以扶着你。”
小偷别过脸去,“哼,我才不要。要不是你本大爷早就溜了。”
“哦。”周南从怀里摸出荷包来递给小偷,“你的,我没用过。这下你不用再去偷东西了。”
“喂,什么叫偷啊,我那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京中多富贾,百姓无余粮。’”小偷抗议道,然后嫌弃地看了一眼荷包,“大爷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再拿回来,就当赏你今晚救命之恩吧。”
“我救你是因为你给我荷包在前。再说,也是因为我才害你掉下去的。”
“停停停,掉下去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传出去,我在江湖上怎么混啊。真拿你没办法,走,我带你去找老孟。”
周南跟着小偷穿过那些七拐八拐的小巷,最后停在一个破败的老宅院前。
小偷看着周南厉声说道,“我再说一次,不许再提掉下去这件事,让老孟知道了,不一定怎么笑话我呢。”
“好,我记住了。”周南应道。
小偷一把将门推开,边走边喊,“老孟,老孟快出来!”
屋门吱啦一声打开,从里面跑出来几个灰头土脸的孩童。孩童们哭着跑到小偷身前,抓着小偷的衣襟抹起眼泪来。
“怎么啦怎么啦,别哭,哥哥在呢啊。小白,发生什么了?”小偷抚摸着他们的头发宽慰道。
稍大一些的一个孩童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我们今日做工回来,就看到孟爹爹躺在床上。孟爹爹,孟爹爹不知道怎么了,我们怎么也叫不醒他。呜呜呜。”
听罢,小偷神色为之一变,慌忙向屋里走去。周南跟着那一众孩童也进屋去。
“老孟,老孟你怎么了?”小偷趴在床前摇晃着床上那人唤道。
周南走近了些,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看似正在熟睡,然而嘴唇已经发白,胸膛也丝毫没有了呼吸的起伏。
“老孟你别吓我,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要喝酒我也不拦着。对了,你是喝醉了吧,啊,你他妈的快给本大爷醒过来!”
老孟仍然没有动静。小偷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身子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周南走到床边伸手将老孟胸前衣服撩开,只见整个胸部都已变成灰青色。
小偷惊叫一声,随后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冲着周南,一把将周南推开。
“都怪你,要不是你无端坐在屋顶,我就可以早些回来,老孟也不会遭人毒手!你给我滚!”
周南沉默着,孩童们见到小偷如此模样,虽未经历老病死,心下也有所直觉,哭得愈发厉害。
周南默默退出房间,飞身跃上屋顶静静坐着。今夜月儿格外圆,本应是家人团聚时。临安城内一片静寂,只有星星点点的一些灯火仍亮着。从这里可以隐约望见燕歌楼,也已变得死气沉沉一般。
过了许久,哭声渐渐听不见了。周南看到小偷一个人走到院中,抬头向自己这边看了看,也翻身上来。
因为脚伤小偷差点摔倒,周南想去扶他,但很快他又自己站稳了身子,红肿着眼睛向周南走过来。
“喂,你的银子。”小偷把右手攥着的东西向周南抛过来。周南接住,借着月光看清正是自己丢的荷包。
小偷在周南身边坐下,双手托腮长长地舒了口气。周南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于是选择不开口。两人静静地坐着,看着夜幕下的临安城。
又过了许久,小偷说话了,“你知道吗——”
周南急忙嗯地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小偷话还没说完。
小偷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这一身翻檐跃壁的本领都是老孟教我的,只可惜本领不到家。其实今天不怪你,连老孟都对付不了的人,我在又有什么用。
“认识老孟还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到临安来。我本是泸州人,宋军与蒙古国常年交战,我的父母便是死在蒙古军的铁蹄底下。幸好那时章梦飞将军率领的援军赶到,我被一个人救起。关于那个人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我只听到章将军叫了他一声‘流云,走了’,他便放下我继续随军前行了。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我想参军去找他,可是我年纪太小军营不收。那也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战胜蒙军,班师归来。到那时,我便可以见到他了,所以我就来了临安。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完全不知道害怕,结果我饿晕在路边,醒来便到了老孟这里。
“老孟给我吃给我穿,我只心心念念着那个救我的人。我问老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流云的人?’老孟说,‘认得,岂止认得,我们简直就差拜把子了。’我说,‘那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老孟说,‘可以,不过你要先帮我干活,等他一回来,我就亲自带你去见他。’
“后来章将军果然回来了,但是他却没有回来。我听人说,他死了,死在了战场。老孟还骗我,说他没死,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上个月他还写信给他了。当时我信了,慢慢长大,我也知道了老孟是在骗我。不过我还是留了下来。
“老孟也没赚钱的本事,整天在城门口晃悠,专挑那些初次来临安的人下手。我呢就专门在燕歌楼里找下手的对象。那些小孩也是老孟收留的,都是些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老孟就像他们的亲爹一样。”
小偷静静地说着,周南静静地听着。说着说着,小偷声音里又有了哭腔。周南轻轻拍拍他的背。
“对不起啊。”小偷边揉眼睛边说,“刚刚我太激动了,推了你一把。”
“没事没事,”周南摇摇头,“确实也有我的责任,你骂我也无可厚非。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去你的,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说对了,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师父?你家里人呢?”
“师父就是我的家人。从小我就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师父说,我是山神赐给他的。”
提到师父,周南语气中多了一份骄傲。但是小偷却听出了什么,也不再追问此事,抹抹鼻涕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师父让我下山来找一样东西,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可能还得继续走吧。”
“这临安城便是天下最繁华富庶之地,你还要去哪里?”
“我,我不知道,其实今日我才知道天下之大。”
“那你带上我吧。反正我从小无依无靠,漂泊惯了。虽然你武功这么厉害,但兴许我能帮上你呢。”小偷一把挽住周南胳膊说道。
“这,不太好吧,”周南一时语塞。
“哎呀没事啦。”小偷把头靠在周南肩膀上。
周南渐渐地困了,眼皮愈发沉重,终于慢慢闭上了。
图片来自网络三 宋凝香
第二天,太阳升至半空高,周南眯着眼睛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屋顶上。回想昨夜,身边的小偷也不见踪影。正想着,听到下面有人叫自己。
“喂,你醒啦。”
周南向下看去,只见一粉裙红袖女子站在院中,明眸皓齿冲着自己嫣然一笑,头发挽起流苏髻然后向下直垂到腰间。周南跃下去来到女子身前,眼中尽是茫然。
“你好,我叫宋凝香。”凝香大方地伸出手来,脸上的盈盈笑意让周南想起过去十八年里每年春天都会看到的清凉峰上漫山的桃花。
“我叫周南。”周南犹豫地伸出手去。
“怎么,换了衣服就不认得我啦,告诉你,我的女子之身可是连老孟都没见过呢。”
周南再一细看,面前这女子果真和昨日那小偷长得有些相似。
“看什么看。”凝香被周南看得有些脸红,一把把周南拽过来,胳膊搭在周南的肩膀上,“从此以后呢,我就跟着你啦,我们相依为命,浪迹天涯,怎么样,开不开心啊?”
昨日不知道她是女子倒还好,今日知道了,连昨日那些举动都有些奇怪的感觉。周南十八年来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亲近,脸上不自觉发起烫来。
“你脸红什么,有我这样一个大美女陪着你,你还想怎样?来,笑一个。”凝香说着,把周南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为了给周南示范,凝香的嘴角弯成一条弯弯的弧线。
周南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这才对嘛。”
周南仍旧不相信,只觉得一切好像做梦一样,然而凝香很快告诉周南这不是梦。
“我想先去跟老孟告个别。”凝香说道。
两人来到后山,原来凝香连夜将老孟安葬于此处。
凝香上前一步跪在墓前,摆出几坛酒放在地上,对老孟说道,“老孟啊老孟,我要暂时离开这里了,小白他们我都已安顿好了,托城东的来福一伙帮忙照看。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有这个家伙陪着呢。唉,这些酒对你这个酒鬼来说,估计也只够喝个三五天吧,等我回来了,一定给你买上好的女儿红。”
周南静静地在旁边站着。说罢,凝香站起来拍拍手,对周南说,“走吧。”
两人来到城中。凝香似乎已没有那么伤心了,拉着周南左看右看。看着凝香的样子,周南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原来女孩子竟是如此美好的事物吗?自己虽然才与凝香见过寥寥数面,竟有一种甚至比和师父十八年的感情还要深厚牢固之感。难道这便是师父所交代的,自己要寻找的道吗?
“南哥哥,你在想什么?”凝香凑过来问。
“我在,我在想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放心吧,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安好,你若实在想念,过几日我们就去看望他老人家如何?”
“好。”周南刚说完,便听见凝香的肚子发出咕咕叫声。
凝香不好意思地笑笑,指指肚皮说,“它好像有点饿。”
图片来自网络四 七大豪侠
周南与凝香走进一家名为“会仙楼”的小店内,临着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店中大堂内坐着一位盲眼的说书人,正口沫翻飞地说着。
“且说当世武林第一豪杰,当属武林盟主柳长风尔。长风者,身高八斗面若天神也,那一柄游龙破天枪使得是出神入化。此人善交天下武林豪杰,与那妙手二、金刚三、判官四、双钩五、鸳鸯六、铁扇七并称七大豪侠。只可惜,四侠与五侠已不在人世,真可谓是天妒英才啊。此事略过不表,单说这柳长风……”
周南听得出神,凝香却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南问,“凝香姑娘,你笑什么?”
凝香凑近周南小声说,“你别听他瞎说,那七大豪侠实在是大大的恶人,只不过柳长风做了武林盟主,自然是要向天下人极力宣扬他们。”
“你怎么知道?”
“我听老孟说的,我相信老孟。总之行走江湖,切不可听旁人一言之词。”
周南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你啊,就是和你师父生活得太安逸了。江湖险恶,你对别人好别人可不一定对你好。还有,以后不许叫我凝香姑娘。”
“那叫你什么?”
“随你咯,总之不许叫我凝香姑娘。”
“好,我记住了。对了凝香姑娘,呃不,香儿,你知道要去哪里找杀害老孟的凶手吗?”
“我给老孟整理衣容的时候,仔细查看了他胸口。原来那一片灰青色是由剑突处的一个小针眼引发的,所以我猜想,老孟应是被暗器所伤,那暗器上涂了毒,毒液蔓延至心肺而死。这江湖上最善使暗器的,要属安庆飞花门。”
“飞花门?”
“嗯。听说这飞花门主极为崇尚前朝大诗人李白,而李白自西域碎叶城而来,因此便取了这么个名字。江湖有言,飞花夺命处,碎叶不沾身。我们可先去安庆府打探。”
“好,你去哪我便去哪。”
“嗯。”凝香拉过周南的手有些抱歉地说,“南哥哥,不好意思啊,你初到临安城,这临安城的软红千丈你还没看够。待我们回来,我领你好好逛逛。”
那说书人突然说道,“老夫虽目力已损,但耳力极佳。方才听闻有客官说,七大豪侠乃是七大恶人,莫非这位客官也是江湖高人?”
周南站起来拱一拱手,“前辈,方才小生只是胡言乱语几句罢了,更不是什么高人,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既不是高人,老夫当劝你小心行走些为好,莫要再言论七大豪侠之事。”
“是,晚辈记住了。”
周南坐下。凝香撇撇嘴,小声说了句,“老瞎子。”那说书人也没再说什么。
吃罢饭,周南与凝香又购了马匹,并驾出城去。
正是江南三月时,春风拂面春花盛开,身骑白马佳人在侧,凝香的粉衣红袖在周南眼里上下跳动着,白马的马蹄在青泥地上疾驰着,带起片片落花。
行出五里处,有一片望不到头的樟树林,周南与凝香进入林中,突然自林子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好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如跟了我如何?”
两人急忙勒马停住。
周南环顾四周,问道,“阁下是哪路高人?”
林中又没有了声音。
“南哥哥小心!”凝香突然惊叫道。
周南也已察觉,拔剑出鞘,四枚铁星被剑身拨开,直直的插在左侧一课大树上。周南定睛一看,乃是三尖鸢尾镖,心下已明了。
“这暗器与那日掳走燕姑娘之人所用相同,而且从力道来看,应是同一人。”周南对凝香说,然后大喊道,“高人请现身罢。”
扑簌簌一声,那人已落在周南身后。周南与凝香调转马头,发现是一衣袂飘飘白净少年。
“哼,小子真是好眼力,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以隐藏的了。”那少年手执一把桃花扇,轻轻摆动着,“想不到燕歌楼内竟有这样的美人藏于其中,真是走运。早知道我就不替那贾公子去抢燕酒了。”
“贾公子是谁?”凝香问。
“一个狗仗人势的废物罢了。”
“这位小兄弟——”周南话一出口,便被那少年打断了。
“小兄弟?照年纪我已可以做你叔叔了,你可知我如何能保持青春容貌?那便是采天下粉黛之精华,吃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那少年面带笑容说这话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
凝香借此试探,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堂堂飞花门人竟是如此无耻下流之徒?”
“飞花门?哼,那不过也是一群废物罢了。”
“这么说,你不是飞花门人?你若不是飞花门人,又怎会使飞花门的暗器?”
“那只不过是我从死人身上拿来玩玩而已,这么好看的物件,兴许还能送送姑娘。谁叫他们那么不走运,碰到了铁扇七呢?”
“铁扇七?”凝香心下一惊,知道此人不好对付,开始思考退敌之策。
“难道你就不怕江湖人士都知道,铁扇七原来只不过是个采花贼而已吗?”凝香问道。
少年又叹口气,“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知道这件事吗?因为知道的人都已死了。”
“你,你可是输过南哥哥一回的,还想打吗?”
“输?要不是我怕在市井之中暴露身份,这小子恐怕已经死在我的铁扇之下了。正好,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
话音刚落,铁扇七自手里又飞出数枚一品红叶针,周南将凝香推开用剑击落飞针,铁扇七趁此冲了上来。只见那铁扇扇骨顶端突生出数枚寒刃来。扇子与剑身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前辈,晚辈不想伤你性命,你就此作罢吧。”
“哦?这么说来倒是我理亏了。哼,你不想杀我,和我要杀你有关系吗?”
铁扇七说罢又挥着铁扇攻上来。那一把铁扇打开是九星连环刀,合上是阴寒柳叶刺,当真是变化多端,可攻可守。
只是,周南的剑太快了。铁扇七记得,像周南这么快的剑他平生只见过一次,如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么快的剑。
只是这一次,便要了他的命。
他突然觉得这把剑也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是十八年前!他突然想起来了,然而身子已经重重地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任何江湖上发生的一点风吹草动,不消一日便会人尽皆知。你不知道那些消息是从何而来,总之就是有人神通广大。
距离徽州还有约十里地,但天色已黑,周南与凝香停在路边一家客栈前,小二急急忙忙迎出来。
“小二,把我们这马匹好生照顾着。”
“好嘞。”
周南与凝香走进店内,刚一坐下,便听到不远处一桌客人在议论铁扇七之事。
“哎,铁扇七死了你们知道吗?”
“知道,也真够邪门的啊,以七爷的武功,当世能杀得了他的人恐怕不出五个吧。”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江湖上深藏不露的高手多着呢。”
“那你说,这杀七爷的,究竟是何方高人?”
“听说啊,”那人低头小声说道,“七爷死于剑伤,一剑毙命,从伤口判断,那人定是个使剑的高手。”
“使剑的高手?难不成是那斩仙神剑丁满山?”
周南与凝香相视一笑,不再理会。
小二回来,“两位,有何吩咐。”
“先来点酒菜,再给我们备一间上好的房间。”凝香说道。
“两间,两间。”周南忙说。
小二看看两人,心下了然道,“哟,真对不住,本店只剩下一间房了。”
周南拉拉凝香,“要不还是换家店吧。”
小二摊手说道,“客官,方圆十里就我们这一家客栈了,所以用房比较紧迫。”
“一间就一间吧,给我备好热水。”凝香说。
“好嘞,上房一间。”小二冲账房大喊道,又转过头问,“酒菜需要点什么?”
用毕酒菜,周南和凝香回房歇息。
房间内已备好沐浴用水。
“南哥哥,我要沐浴,你要一起吗?”
“啊,不用,我等你沐浴完毕再进房间。”
周南退出来又回到楼下等着,想起铁扇七,那是自己第一次杀人。
一个风姿绰约的绿衣女子突然一屁股坐在周南身边,打断了他的回想。
“公子,旅途劳累了吧。”那女子在周南耳边呵气如兰道。
“还好还好。”周南一边说一边往旁边退。
“那不如,让奴家为公子解解乏吧。”女子跟着周南坐过来,玉手抚到周南胸前,如丝媚眼看着周南。
“不用,不用。”周南正想起身离开,又有一黄衣女子走过来,坐在周南另一边。
“公子,奴家身子好累,可否在公子床上借宿一晚。”黄衣女子说道,眼中轻蔑地扫过绿衣女子。
“别管她公子,奴家可是真心想为公子解解乏呢。”绿衣女子将周南拉到自己这边。
“公子,奴家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呢。”黄衣女子说着不甘示弱地舔了下嘴唇。
绿衣女子已忍不住怒气,吼道,“是我先来的。”
“后来居上这道理你没听过吗?”
“你奶奶的,跟谁混的,敢跟老娘抢生意。”
“做生意全凭本事,本事不行趁早回家。”
两女子隔着周南吵起来,周南坐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突然肩膀被人提起,回头一看果然是凝香。
“两位姐姐的好意我家相公心领了,就不劳烦二位姐姐了,还是我亲自来照顾吧。”凝香说完看看周南,“看什么看,还不回房去!”
图片来自网络五 飞花门
“香儿,你刚刚为什么生气啊。”
“我没生气啊。”
“可是你刚才——”
“我,没,生,气。”
“哦。”
凝香从背后搂住周南,“南哥哥,我累了,我们歇息吧。”
“好。”周南说,又立刻改口道,“你先睡吧,我不累。”
“怎么了南哥哥?”
周南欲言又止,凝香明白了,“没关系啦,不是有两张被子嘛。”
“你睡吧,我真的不累。”周南走到桌子旁坐下来。
“你肯定累了。那这样吧,你睡床,我睡地上。”
“万万不可,香儿。”
“那你睡地上,我睡床?”
“也只有这样了。”
凝香褪去外衣钻进被子里,周南仍然背朝凝香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
“快睡啦南哥哥。”凝香冲他喊道。
“我马上就睡了,你先睡吧。”周南说。
凝香不再回话,周南从进房间起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地来。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回头去看凝香。刚刚凝香脱外衣的细碎声音已足以使他面红耳赤,眼睛只敢一动不动地盯着墙边的柜子。
窗外明月皎皎,窗内一灯如豆,周南的心绪飘忽不定。
香儿应该睡着了吧?周南有半个时辰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终于他缓缓起身走到床前。凝香已为他在地上铺好了床铺,此刻沉沉地睡着了。
周南就站在那里看着凝香的样子。卸下发簪后的青丝整齐地铺在脖颈下,倒是额前还轻浮地散着几缕。眉眼平整闲适,似藏着青山碧水,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两手上下叠着覆在小腹上。这一看又是半个时辰,周南才躺下睡去。
夜里周南听到身旁有动静,睁眼才发现是凝香从床上滚下来了,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周南想起身将凝香扶回床上,却突然感到全身无力,眼皮也发紧得厉害,再次沉沉合上。
醒来的时候周南只觉得头痛欲裂,应该天亮了可是周围却很昏暗,再一看这里不是昨夜的房间,自己双手也被绑在背后。
昨日那店小二推门走进来,“你醒了。”面色阴沉仿佛换了个人似。
“这是哪里?”周南问。
“这里是小店地下一层。”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香儿呢?”
“小爷,不好意思了,七爷死于剑伤,过往来客使剑的我们都要调查一番。”
“不必多问了,铁扇七是我杀的。我问你,香儿呢?”
“那姑娘好得很,应该还在房内睡着吧。”
“我要亲眼见香儿!”
“哎哟,那不好意思。您先问问我这几支鸢尾镖答不答应。”小二说着将手摸向腰间。
周南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目光中带着凌厉的杀气。
这时一位看起来半百长者从侧门夺门而出,“够了,住手!”
小二慌忙跪地,“门主,您怎么来了?”
那长者厉声道,“哼,要不是我赶到,只怕你这条小命已被这位少侠拿走了。”
“属下惭愧。”
“还不快快松绑。”
小二急忙替周南松绑。
长者对周南拱手道,“少侠,这帮不懂事的,多有得罪。老夫乃飞花门断情千刃花不归。”
“我,要,见,香,儿!”周南一字一句说道。
周南与凝香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座气派无比的山庄。庄门正中写着“飞花门”三字,两侧是一副对帖:
“斗酒三千须尽欢,莫使飞花空对月。”
周南问道,“花门主,您这是?”
“二位有所不知,此前我飞花门三位弟子被铁扇七所害,二位替老夫杀了那贼人,老夫该好好报答才是。”
“花门主,”凝香问,“这两句是化用了前朝诗人李太白的吧。”
“呵呵,老夫不才,让姑娘见笑了。”
“哪里,人说飞花门主崇尚李白,看来果真如此。想不到擅杀人于无形的飞花门,竟是山门大开气势雄伟。”
“呵呵,我飞花门虽比不得少林武当,但好歹也是个武林上的名门正派。两位,我们里面请吧。”
周南与凝香跟着花不归走进庄内,拐角迎面走来一个精壮少年。
“爹,你们回来啦。”
“这是犬子,花青莲。”花不归说道,“青莲,这是周少侠,这是凝香姑娘。”
花青莲冲着周南和凝香拱拱手,眼睛停在凝香身上片刻。
“爹,午膳已备好。周少侠,凝香姑娘,请随我移步。”
“薄酒淡菜,不成敬意,老夫先敬二位一杯。”花不归举杯说道,随后一饮而尽。
周南与凝香也一同举杯饮尽。
放下酒杯,凝香问道,“花门主,我有一事相问。”
“但说无妨。”
“近日可有飞花门人去到临安?”
“临安?”花不归思索道,“老夫的确曾指派三位门下弟子前去临安城,不过还没到就在路上被那铁扇七杀害了。”
“哦?可是有要事要办?”
“也算不得要事,下月初五是柳盟主寿辰,老夫派他们先行前去拜贺,却不料遭此毒手。”
“那您可听说过老孟?”
“老孟?敢问姑娘此人全名?”
“孟彦青。”
花不归摇摇头,“老夫不认得。”
“是吗。”凝香的眼神黯淡下来。
“姑娘如此盘根问底,那老孟是姑娘何人?”
“是我的一个朋友罢了,死于暗器,那暗器上涂了毒。”
“原来如此。”花不归捋捋长须说道,“此事老夫再命人查查清楚,若有门人私自外出,老夫定当告知姑娘。不过——”
“不过如何?”
“姑娘,我飞花门虽善使暗器,但论起用毒却是不敢妄自尊大。依老夫之见,姑娘可往此路再探查探查。”
“爹,凝香姑娘,”花青莲插话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哈哈对对对,来,二位不必客气。”
用膳完毕,花青莲心里却极为不痛快。方才自己给凝香夹菜,凝香转手就夹给了周南。这小子看来也平平无奇,那铁扇七真是为他所杀?花不归在场花青莲也只能将气吞进肚子里,心里却已有了打算。
“周少侠,”花青莲拱手道,“今日与少侠一见,小弟颇感相见恨晚。小弟斗胆想向少侠讨教几招可否?”
“胡闹。”花不归叱道,“二位舟车劳顿,又刚刚用过饭,应好好歇息才是。”
“无妨。”周南说道。
“少侠,这实在不妥。”
“爹地,不碍事的。”花青莲上前说。
“也罢,点到为止即可。”花不归叹气应允。其实他心里实在是觉得花青莲胜不了周南,但又不能明说出口,灭自己威风。也罢,自己也看看这周南是如何杀得了铁扇七的。
周南与花青莲来到院中,花不归和凝香站在门廊处。
“南哥哥,加油哦。”凝香冲着周南喊了一声。
花青莲心里更加恼火,脸上仍保持着笑容说道,“周兄,我不用暗器,就用剑来跟你比试。”
“好。”周南说着,从院中的柳树上折下一段细枝。
“周兄你这是?”
“你不用你们飞花门的暗器,我也不用我的剑。来吧。”
可恶,这小子是在小看我吗?花青莲心里默念道,哼,一会你就知道后悔了。世人都知道飞花门暗器功夫独步天下,可他们不知道,比起暗器,剑才是我最善使的兵器。
花青莲盯着周南,周南好像不打算先出手,既然如此,那就接招吧。他身子向后踏出一步,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周南,锋利的剑尖直指周南的心脏。
要练暗器必须先练出一身绝顶轻功,更何况是飞花门。那花青莲的步法着实快,当世轻功胜得过他的人恐怕不出五个,剑尖似乎已经刺破周南的衣服。
但周南的剑却更快!
花青莲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剑却已经脱手,周南的“剑”已顶到了他的脖颈。
“够了。周少侠,凝香姑娘,犬子冒犯,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花不归面色稍有不悦,走上前来拉着犹在发呆的花青莲离开院子。
好快!只怕自己也没办法接下周南那一剑。现在花不归已可以确认一件事,周南要杀铁扇七,何止可以做到,简直易如反掌。
这飞花山庄依山而建,前面是错落有致的青瓦白墙,后面却是别有洞天。沿着小路穿过宅院,竟然有一片碧波荡漾的小湖。
周南与凝香此刻便在湖边欣赏着这一片湖光山色。
“这花门主倒是客气。”凝香双手负背说道。
“嗯,他也是个好人。”周南说。。
“这可未必,南哥哥,坏人不会把‘坏人’写在脸上。”
“香儿你怎么又知道了。”
“这铁扇七和柳长风同属七大豪侠,想来交情不浅。铁扇七杀了飞花门人,花门主反而还记得给柳长风贺寿。反正此地不宜久留,南哥哥,我们明日便走。”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现在走呢?”
“嘿嘿,晚上我还有事做。”
“香儿,你不会是又要偷东西吧。”
“嘘——”凝香赶紧捂住周南的嘴,“我呀是去调查老孟的事,花不归的话我才不信呢。”
“这样便好。”
“不过南哥哥,你今天可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打败了那个小淫贼。”
“香儿,你为什么骂花少主?”
“哼,因为我看他不顺眼。对了南哥哥,要是有人要娶我,你答不答应?”
“娶你?”
“就是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的意思,而且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哦。”
“啊,”周南忙说,“那我是万万不答应的。”
“嘻嘻,我就知道。”凝香一把环抱住周南。
周南一个不慎,两人差点跌落湖里。
“好一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啊,真是让人好生羡慕。”一个声音传来,周南和凝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医者模样的人正向这边走来。凝香赶紧放开周南。
“哼,不要脸,说,你偷看我们多久了。”凝香气恼说道。
“在下可没有偷看,只是碰巧也要来这边而已,没想到打扰了你们。”那医者说道。
“前辈。”周南拱手道。
“嗯,不错,还是这小子有礼貌。”
“哼,你是这庄内的郎中?我定要告诉花不归,让他教训你。”
“小娘子莫生气,方才看到你们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只因我曾经也有过像你们一样的时候,只可惜,那女人后来背叛了我,所以我就把她杀了。唉,惭愧惭愧,不提也罢。”
“杀了?”凝香隐隐觉得这医者有问题。
“嗯,对啊,不然还留着干什么呢?”那医者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时花不归和花青莲也从府宅后向这边走来。凝香忙喊道,“花门主,你这庄内人都这么不要脸吗?躲在旁边偷听别人讲话。”
那花不归和花青莲却是没有答话,阴沉着脸走到医者身边。
医者好像并没有看到两人一样继续说道,“我自然是很痛心的,因为知道这份痛苦,所以看到那些恩爱有加的一对对璧人,我都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尤其看到你们如此般配,一想到一会要杀掉你们,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凝香脸色为之一变,拽拽周南衣角小声说道,“南哥哥小心。”
“香儿,躲到我身后。”周南说。
凝香又对那花不归喊道,“想不到堂堂飞花门主竟然和这无名无耻之徒勾结在一起,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大胆,”花不归说道,“这可是——”
那医者抬手制止了花不归继续说下去,“是,在下只不过是这江湖上一个小小的臭行医的,大家抬举我,叫我‘仁心妙手常二爷’而已。”
妙手二!周南和凝香心下已明了,恐怕是为铁扇七之事而来。
“两位莫紧张,卖药的功夫自然胜不过使铁扇的,在下只是想来领教领教周少侠的剑法而已。”妙手二说罢,脚尖轻轻点地,身子已冲着周南飞过来。
周南拔剑出鞘,那妙手二突然自手中飞出三枚银针,周南手腕微抖,剑身已震开银针,直冲着妙手二的喉咙而去。
妙手二想躲已是来不及,用力偏转身子,周南的剑已将他一条手臂砍下。
“好快的剑,老七也算死得不冤。”妙手二落地后说道,丝毫不在意自己那被砍断的手臂。
周南依旧把剑指着他,那妙手二的嘴角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笑。
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周南不解,也不想去解,现在,他要杀了他。
“凝香姑娘!”
花青莲突然大叫了一声,周南回头看,凝香缓缓跌落在地。
周南忙跑过去扶住凝香,却赫然看到凝香捂着胸口的右手指缝间露出一根银针!
“是他,是他杀了老孟!”凝香痛苦地说道。
不可能!刚刚自己明明已将全部银针挡开,难道这人竟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又发出一针?
不对!周南抬头看,那妙手二的断臂竟然还在动!
“刚刚我本有机会可以射中你,但我突然改了主意,把针射向了这位姑娘,你该谢谢我才是。”
“把解药拿来,否则我杀了你!”周南怒道。
妙手二皱皱眉,“我没有解药。”
周南把剑指向赶过来的花青莲,对花不归说道,“让他把解药拿来,否则我杀了他。”
花不归慌张道,“少侠莫激动。二爷,快把解药拿来吧。”
妙手二重复道,“我没有解药。”
周南的剑尖已指向了花青莲的咽喉。
花不归哀求道,“二爷,我已经按你吩咐把人带过来了,求你高抬贵手,救救犬子吧。”
妙手二冷漠地看着他,摇摇头说道,“唉,看来你们还是不懂我为什么叫妙手二?并不是因为我那条手臂,而是因为我的毒,只有我能解。而这姑娘所受的毒,是我最新研制的,我还没有想出解毒的法子。”
“不,你一定有法子!你一定有法子!”周南恐慌却又饱含期待地看着妙手二。
“周少侠,你也不必为难他们了,没法子就是没法子。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毒药完全蔓延至心肺还有几个时辰。我自知敌不过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这毒药就永远没法解,妙手二也就永远是妙手了。”妙手二故意说道。
周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在那之前,一定要他把解药交出来。
但是周南已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转头怒视着花氏父子,剑尖已刺破了花青莲的皮肤。
“我有法子!我有法子!”花不归突然大喊道,随后从怀里掏出几颗药丸给凝香服下去。
“这是什么?”周南问。
“这是我门独门秘制的解毒丸,我飞花门虽不擅用毒但也有研究。天下毒药无外乎破坏人体五脏六腑气血经脉,这药丸应该可以暂时抵抗毒素,但只怕时间一长,终究还是逃不过,必须尽快找到解毒的方子。”
妙手二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他冲过来想要打断花不归,但只迈出一步,周南的剑已刺穿了他的心脏。
花不归给凝香服完药,抹抹额上的汗水说道,“周少侠,其实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毒药入体时间不长,可以吸出毒素来减轻毒效,只是吸毒的那人,也会沾染毒液。”
周南想了想问道,“你那药丸还有吗?”
“有有,都给你。”
“哦。多谢。”周南说着看了看凝香的胸脯。
“南哥哥,你要干什么?”凝香虚弱又惊恐地问道。
“花门主,少门主,你们都回去吧。”周南说道。
“好好。”花不归拉着花青莲转身就走。
“南哥哥,不要啊。”
图片来自网络六 执念
凝香虽外表看起来已无大碍,但周南知道,一日不解毒,便有一日的风险。
看着周南担忧的样子,凝香强作笑颜道,“南哥哥,既然老孟的仇已经报了,我们便回临安去吧,还要好多好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呢。”
“香儿,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替你寻找解药吧。”
“哎呀放心啦我真的没事,我们回去吧,师父他老人家我都还没拜见呢。”
“师父,对,师父,”周南突然兴奋地抓住凝香肩膀,“师父一定有办法替你解毒。”
“嗯嗯。”
凝香的身子已不适合再骑马,剧烈运动会让毒素蔓延得更快,周南让花不归备了辆马车。
花不归不敢拒绝,笑呵呵点头应允,差人立刻准备。那一副卑躬屈膝模样与周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志得意满简直判若两人。
周南扶凝香坐进马车,凝香扭头对着花不归笑问道,“花门主,这马车不会有什么埋伏吧?”
花不归作揖道,“不敢不敢。”
“那就多谢啦。”
“是在下荣幸。”
“驾!”车夫一声令下,马车渐渐驶远。花不归却仍站在原地远远望着,花青莲这时才从庄门之后现身出来。
花青莲走到父亲身旁问道,“爹爹,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花不归捋捋长须,“怎么,还在想你的小娘子?”
“没有。”花青莲躲闪道,“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你呀你呀,难道你还不明白,此二人不是你我能应付得了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且不说柳盟主与另外几侠,这江湖上各路深藏不露的能人异士大有人在。这小子先杀铁扇七,后杀妙手二,我们再将此消息推波助澜散布出去。那时,不管是为名还是为利,有多少高人来找他们,我们可就管不了咯。”
马车在去往临安府的路上行驶,周南已告知车夫,到了清凉峰暂且停下。车内虽铺有厚软坐垫,但仍不免路途颠簸。周南与凝香各坐在左右两边。
“南哥哥,你坐过来好不好?”凝香柔声说道。
周南依她吩咐坐到她身旁。
“南哥哥,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周南默默伸出手臂将凝香搂紧。
“嗯,这样好多了。”凝香把头靠在周南胸前。
“南哥哥,你心跳好快啊。”
“是吗?”
“嗯,咚咚咚的,像打鼓一样。”凝香突然笑了出来,问道,“我心跳也好快,你要不要摸摸看?”
看来还有心思开玩笑,周南心想。
渐渐的,凝香在周南怀里睡着了。
马车已驶了几个时辰,周南轻声问道,“车夫,现到何处?”
无人应答。
周南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回答。
周南将凝香扶正,伸过手去掀开帘子,只见车夫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上坐着,缰绳不知何时已经脱手,在地上任由脱缰的马匹拖着。
不好,周南心下已有预料,推了下车夫,车夫像一块石头一样滚下马车。
周南再向前看,这才看清前方赫然是一处断崖!马匹仍然迈着矫健的步子前行。
“香儿,快起来。”周南喊道,同时跨出车厢,勒马急停。
“嗯?到了吗南哥哥。”凝香揉揉眼睛钻出车厢,随即也被面前的一幕吓住。
“车夫死了。”周南告诉凝香。
“是谁?难不成花不归又在搞花样?”
周南摇摇头。
这时突然从旁边的山上传来一阵笛声,那笛声听来尽是幽怨与哀愁。
笛声越来越近,终于一个身着黑袍面遮黑纱的女人出现在马车前。
“这笛声听来如何?”女子放下笛子问道,她的声音中也充满着哀愁。
“是你杀了车夫,还将马匹引至此处的吗?”凝香问。
女子并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以前阿七最喜欢听我吹笛子了,每次我们云雨过后,他总要我吹给他听。这笛子是他专门找最好的工匠为我打造的。他说,这笛子世间只此一支,永远不会有第二支,因为他已将那工匠杀死了。”
“阿七?”凝香小声对周南说,“莫不是铁扇七的情人?”
女子继续说道,“阿七说,听了我的笛声,就好像忘记了世间还有其他女人存在一样。这笛子是唯一的,我也是唯一的。”
“他骗你的,你可知你的情夫在外面有过多少女人?”凝香冲她喊道。
“我当然知道!”女子怒道,抬手把面前的黑纱缓缓揭开。
她的左脸上竟然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多情蝎子殷荦!”凝香惊叫出口,“果然是她。”
女子轻轻抚摸着那道伤疤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有别的女人,可是我是不一样的。那些女人,他风流过后通通都杀了,只有我,他舍不得。”
“我看他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你,拼尽全力也只留下了这道疤而已。”凝香说道。
“你这小妹妹怎知道得如此多。不错,他是杀不了我,他以为我只是普通的女人。他怕了,他逃了。我日日跟在他身后,只要我一露面,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我只好隐在暗处。
“亲眼看着自己的情夫和其他女子交欢的感觉你们知道吗,我恨,我恨得牙痒痒,但我又替他高兴。他不要我了,其他女子能给他快乐,我也没什么怨言了,只要他开心就好。毕竟除了他,不会有人再要我了,也不会有人再对我说那些蜜糖般的话了。”
“变态。”凝香噘嘴道。
“可是!你们竟然杀了他!”女子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他死了,我也不能再活了。但在那之前,我要你们陪葬!”
多情蝎子执起笛子,踏前一步向周南冲过来。那铁笛两端竟突然生出两柄如同蝎子尾巴上的毒钩一样的弯刀。
周南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一剑刺穿她的喉咙也没有说一句话。多情蝎子的身子在周南眼前缓缓跌落,她倒下去的时候嘴角竟挂着一丝笑意。
周南不理解,她那笑意从何而来。
“驾。”周南调转马头,向着不远处的清凉峰驰去。凝香没有进去车厢内,靠着周南肩膀坐在车头。
清凉峰上正是山花烂漫鸟语花香。马车行至山腰处停了下来,前方已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
周南和凝香沿着崎岖山路前行。
“南哥哥,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啊。”凝香气喘吁吁说道。
“是啊,很美吧?”
“美是美,不过,就是爬得有点累。”
“马上就到了,前面有一处小村庄,我和师父常常去换些油粮酱醋,那里可以歇歇脚。”
正说着,一个背着茶篓的婶子走过来了,看到两人笑着说道,“哟,小南回来啦。我说下山去干嘛了呢,原来是领小媳妇去了。”
周南脸嗖地一下就红了,也不搭话,拉着凝香快步走开。
没想到到了村子里,那些叔叔婶婶大爷大妈更是七嘴八舌地热闹起来。
“这小娘子长得真俊!”
“小南也长大了啊,不知道拜过天地,行过房没有啊哈哈。”
周南低着头加快脚步,留下凝香一个人在后面边喊边追,“南哥哥,等等我,不是要歇歇脚吗?”
终于登到峰顶,周南直冲向一座木屋,推开门兴奋地喊道,“师父,南儿回来了。”
但是屋内并没有人。
“怎么了南哥哥?”凝香终于追上来问道。
“师父不在。”周南说。
“啊,那他去哪了?”
“不知道,刚刚村子里也没有见到师父。”
“可能是看你回来,躲起来了?”
“对了,我们喊师父出来吧,他一定就在山中。”
“好。”
周南与凝香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林中大喊道,“师——父——”
彼此看看,两人俱是满脸通红,不由得笑出来。
可是过了许久,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周南不由得担忧起来。
“师父是不是不想见我啊?”凝香问。
“怎么会呢?你这么好,师父见到你开心还来不及呢。”周南说,“走,我们去问问叔叔婶婶们。”
周南和凝香回到村子,但眼前的一幕确实触目惊心,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上山时见到的那些村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从屋子里蔓延出来的鲜血和外面的鲜血汇和,将整个村庄染成血红色!
在这一片血河之中,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穿蓑衣的男人。
“是你?”周南愤怒地问道。
那人只平静说道,“是我,我等你很久了。”
“为何?”
“因为你的剑很快。人人都说斩仙神剑丁满山是当世第一剑客,但丁满山自己却不这么想,只因他心中始终放不下两把剑。可惜十八年前,这两把剑一个死了,另一个也突然销声匿迹了。我一直想找那把消失的剑与他分个高下,却始终找不到他,而如今,世上又多了一把这样的剑,那就是你的剑。”
“这些与你杀人又有何关系!”
“唉,”那人叹口气说道,“你还是不明白,一入江湖,便再也脱不开身了。铁扇七是,妙手二是,殷蝎子是,这些村民也是。你刚刚在山林间的呼喊我听见了,你一定认得那消失的剑。既然找不到他,我便先击败你。我若不这样做,你怎会用全力跟我打。”
“好,那我就依你意!”
凝香并没有看到周南是何时拔剑的,她只听到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那人竟接下了周南这一剑!
周南的攻势并没有停下,第二剑,第三剑。他像一只对猎物发起攻击的狮子一样,寻找着猎物的破绽,然后一击致命。
只是,狮子也会有被水牛顶伤的时候。那蓑衣剑客非但将周南的出剑全部接下,竟然还差点伤到周南。
眼看那柄剑就要划过自己的脸,周南闪身向后退了一步。
凝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南哥哥,你心绪紊乱,出剑章法也有欠缺,可要当心啊。”
“香儿,你离远些。”周南说着,将剑换至左手。
蓑衣剑客见到周南此种举动,心知接下来非但不可轻敌,反而要加倍防范。身为一个高手,他知道,一点点小小的举动都会对战局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步。他已足够集中精神,只是并没有想到,周南的剑会如此快!
周南的剑本就没有章法,他有的,只是快!
在这种剑面前,任何的应对都只是徒劳。
剑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人始终不愿接受自己的挑战,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对手。呵呵,徒弟能办到的事,又何须师父出手。
他的身子在周南面前倒了下去。在他的脸上,周南又看到了和殷蝎子一样的令人不理解的笑容。
凝香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周南。周南听得到凝香啜泣的声音,背后也被她的泪水浸湿了。
“没事了,香儿。”周南柔声说道,全然没有了刚刚那般冷酷,“我们走吧。”
图片来自网络七 流云飞虹
到临安城内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在这三月天里,临安竟突然罕见地飘起白雪。街边的小店铺全都已锁上了门,只有大内宫和大型瓦舍依旧是灯火通明。这其中就有燕歌楼。
然而在那灯火通明之后,无数迫窄小巷里却是路有饿殍。周南与凝香此刻便行走在这小巷中。
“过几日便是柳长风寿辰了,到时一定会有各路江湖人士前来道贺,一定有人知道如何解毒的。”周南说。
“希望如此,没有也无碍,只要能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啦。”凝香说,“对了,我们倒是可以打听打听师父的行踪。”
“师父,”周南顿了顿,“还是算了,我想师父一定不愿被人打扰。”
周南现在已明白了师父对他说的话,也明白了师父为何不等自己回来见他。
“也是。南哥哥,你武功这么高,想没想过做武林盟主啊?”凝香问。
“做了武林盟主能替你解毒吗?”
“解毒我倒不知道,不过啊做了武林盟主,就可以号令天下英雄,可以做很多大事。”
“是吗?”
不等周南回答,凝香又说道,“南哥哥,你不要做武林盟主好不好?你就陪着我,当初可是说好要一起浪迹天涯的。”
“嗯,我就留在你身边。”
“嗯!嘻嘻。”
“香儿,你冷是不是?”
“唔,还好,想不到已到春天了还会下雪,这临安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周南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凝香披上。
“不要不要,你穿上吧。”凝香摇头拒绝。
“没事,我不冷。”
拗不过周南,凝香只好把衣服穿上,但走了一段路,瞥见周南冻得嘴唇发抖,不禁扑哧一笑。
“我说你冷吧,来,我们一人一半。”
周南把手伸进凝香递过来的另一半袖子里,远处燕歌楼的方向渐渐升起几只孔明灯来,想必又是为了寻哪位姑娘开心吧。
“下雪还放孔明灯,南哥哥,你说这孔明灯始终要落下来的,为什么人们还是要燃放啊?”
“大概是因为人们只看得见它升起的时候,看不见它下落的瞬间吧。”
“有道理,不过,今晚我们睡哪你想好了吗?”
周南这才想起来这最关键一事,“我们真是一文钱也没有了吗?”
“是啊。”凝香掏出空空如也的荷包,“你以为行走江湖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潇洒啊,我们现在都住不起客栈了。要不然我去重操旧业?”
“不要。我想想,我们可以去卖艺,胸口碎大石你会吗?”
凝香顿时脸色一黑。
“我开玩笑的。”周南慌忙解释。
“对了,我想起来,附近的北山上有一座破庙,我们可以去那里。”
“好。”
周南和凝香来到那个破旧不堪的寺庙,庙里空无一人,佛像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凝香跑过去收拾草垛,谁知草垛里竟躺着一个大和尚,两人同时惊叫出来。
“什么人?”周南急忙跑过去。
那大和尚打着哈欠站起来,打量着周南和凝香,眼中闪过极为短促的一阵惊愕。
“喂和尚,”凝香问道,“你好端端地躺在这里干嘛?”
“我还想问你呢,我好好地睡着觉,哪知这破庙也会有人来,还是一对,打扰了我的好梦。倒是你们来干嘛?”
“我们,我们就上来看看,怎么不行吗?”
“行,谁说不行了,”大和尚摆摆手,“那你们看吧啊,我可要走了,这破地方。”
“你要走?”
“你还想干嘛?”
“没事没事,那你走吧,快走吧。”
大和尚一摇一摆地走出庙门,凝香趴在门口直到看不见他了才回来,周南已经用地上的草垛和破旧的棉布搭好了床铺。
天气寒冷,两人相拥入睡,这一晚反而睡得甚是安稳。
第二天一早,周南睁眼就看到五张人脸凑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吓得一激灵坐起来,凝香也揉揉眼睛醒了。
五人中就有昨天那个大和尚,此外还有三男一女。几个人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些什么,完全不顾及周南和凝香已经醒来。
“像,太像了。”
“是吧,我昨晚可是认真看了的。”
“你们是什么人,看了我们多久了?”凝香问。
“小姑娘,别误会,我们是冲这后生来的。”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说道,目光转向周南,“后生,你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周南这才发现自己的剑也在他手里,刚要答话,凝香冲他摇摇头。
“你先把剑给我,我就告诉你。”周南说。
那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把剑扔给周南。
“这剑是我师父给我的。”
“你师父叫什么?”
“我不知道,只听到村里人叫他项师傅。”
“项师傅?”小胡子思忖道,“想必是那飞虹剑客项飞虹了。”
“如果是的话,那便差不多了。”几人中那位女子说道,她虽然看起来已不是年轻女子,但依旧风韵犹存。
“后生,我再问你,你是你师父什么人?”
“我是他徒儿。”
“不对,你是他儿子孙子侄子?”
“都不是,师父说我是他在雪地里捡回来的。”
“是了是了,”大和尚兴奋道,“定是大嫂托付给项大侠的。”
周南仍旧是一脸茫然,小胡子摸着自己的胡子也陷入沉思中。
那位女子俯下身来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南。”
“好名字,哎,好名字啊。”大和尚左顾右盼说道。
“谁给你起的名字?”
“我师父起的,说是护我南国周全的意思。”
大和尚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呸呸呸,坏名字,坏名字,妈了个巴子的。”
“和尚,别激动。”小胡子制止道,“这名字也定是大哥取的。唉,大哥啊,你难道还希望这孩子跟你一样吗?”小胡子抬起头颤声说道,其他几人也沉默起来。
突然小胡子又盯着周南,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竟然也变得炯炯如炬起来,“孩子,你可知你父母是谁?”
“我不知道。”周南说。
“那么,你想知道吗?”
“我——”周南犹豫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矛盾,太过特殊,也太过煎熬。
“孩子,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可能一时无法相信,但是,你一定要相信。
“十八年前,你父亲追随章梦飞将军北上抗蒙,谁知却中了那奸贼贾似道和柳长风串通敌军布下的奸计,你父亲命我们兄妹几人掩护章将军撤退,自己却战死沙场。那柳长风早就觊觎盟主之位,贾似道一心只想和蒙军求和为自己谋取私利,两个狗贼狼狈为奸陷害你父亲和章将军。
之后在贾似道的帮助下,柳长风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可这武林,早已污浊不堪,成了那两人伤天害理的工具。从战场回来后我们便去找你母亲,可大嫂已经,已经自尽而亡。我们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谁知今日却碰上你,真是天意啊天意!原来大嫂临终前已把你托给项大侠。你父亲和你师父当年甚是交好,‘流云伴孤月,斜日一飞虹’,说的就是他们。孩子,你父亲便是昔日武林盟主周流云啊。”
“什么,流云?”凝香愣住了。
“怎么,姑娘你也认识?”
“周大侠当年曾救过我一命。难怪老孟一直骗我,原来周大侠是被奸人所害。”
小胡子继续说道,“没错,那柳长风确是奸人,七大豪侠?哼,不过是七个奸人罢了,那柳长风把手下六人安插在你父亲身边,你父亲本有机会逃脱,却被他们背后捅刀,拼死杀掉了那判官四和双钩五二人。
“想当年我们一共兄弟七人,你父亲要追随章将军的时候,孟二哥一直劝他,说什么‘江湖人江湖事,莫要多管闲事’,可你父亲不听啊,我们也只好跟着他一起去了沙场。那之后孟二哥就销声匿迹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唉,彦青啊彦青,你究竟在何处啊,你可知道,咱们大哥有后了。”
“你说什么,孟彦青?”凝香再次呆住了。
“怎么,你也认识?”
“老孟,你们孟二哥他已经死了,就埋在后山上。”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
“被妙手二所害。”
“妙手二这个贼人,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不用了,南哥哥已将他杀了。”
“好,孩子,好!不愧是大哥的孩子。”小胡子把手重重地拍在周南的肩膀上。
周南的身子晃了晃,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小胡子说的这些东西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法思考。
那大和尚和其他几人不知何时抹起眼泪来,小胡子说道,“哭什么!大哥和孟二哥在天之灵看到南儿娶了这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宋凝香。”凝香答道,担忧地看着周南。
小胡子站起身来,对周南说道,“孩子,你好好想想吧,你若是不相信,三日后我们一起去那丞相府看个明白。那柳奸贼往年寿辰一直躲着不见人,今年在丞相府大邀天下豪杰,想必贾似道也在,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好啦,不打扰你们了,四妹,五弟六弟七弟,走,我们去孟二哥的墓上祭拜祭拜!”
大和尚一行人离开了庙里,周南仍呆呆地坐在原处。
凝香想去搭话,但她知道,此刻周南最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便起身离开了庙里。
一夜大雪,临安城里银装素裹,山上也都积满了雪。凝香绕到寺庙后面寻了处空地坐下来。
良久良久,凝香又要蜷着身子睡着了,周南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香儿,你为何眉头紧锁?”
“南哥哥,我——”凝香不知如何开口。
周南叹了口气打断他,“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不真实。我脑子里明明有很多东西,但却不知为何,就像这漫山积雪一样空白。”
周南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笑着摇了摇头。凝香默默地把身子靠过来,两人依偎在一起。
“香儿,我们便去吧,去探个究竟,好不好?”
“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图片来自网络八 建宁七鬼
周南和凝香跟着大和尚一伙来到丞相府外,府门处有侍卫把守,凡进入府内者一律不准携带兵器。
已有不少武林人士陆续赶来,礼官不停地向内通报来人。
“崆峒派段掌门同弟子共五人道贺!”
“丐帮护法长老俞长老同临安崔舵主共二人道贺!”
“飞花门花门主同其子花青莲共二人道贺!”
……
“慢着,你们是何人?”侍卫将周南一行人拦下。
“小爷,我们乃是建宁七鬼。”小胡子弯腰说道。
“建宁七鬼?怎么从未听说过。”
“小爷,我们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小爷未听说过也属正常,所以今日特来为柳盟主道贺,也好混个脸面,嘿嘿。”
“兵器一律不准入内,我们代为保管”侍卫说道,“箱子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快,打开打开。”
大和尚把箱子打开,里面尽是金银珠宝。
“小爷,这是我们献给柳盟主的贺礼。”小胡子说道,凑近那侍卫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递到他手中,“这一份,是孝敬诸位爷的。”
“好了好了,进去吧。”侍卫收下东西挥手不耐烦道。
礼官高声喊道,“建宁七鬼共七人道贺!”
府院中宴席大摆,周南一行找了位置坐下来。那花不归和花青莲瞥见周南和凝香,慌忙转过头去。
如此多武林豪杰共聚一堂实属罕见,但正主却迟迟不见现身。
大和尚耐不住性子骂道,“这狗贼,在搞什么劳什子。”
小胡子忙冲他噤声道,“老五,小声点。”
旁边那桌人应是听到了,但一样等得心烦,并未有何反应。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终于,柳长风自前厅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众人齐齐站起,拱手道,“恭贺柳盟主。”
柳长风也拱手道,“诸位远道而来,柳某有失远迎,还望诸位见谅。”
“哪里哪里。”
“柳某借着今日寿辰请诸位过来,是有要事要与诸位相商。诸位可知我为何要在这丞相府办寿宴?”柳长风说到此处,看了看底下面面相觑的各路人士,继续说道,“十八年前,先盟主周流云与章将军率兵抵御蒙古南侵,周盟主用自己的鲜血换来了休战的这数十年。可如今,蒙古国出尔反尔,竟又大肆举兵侵犯我朝边境,残杀我朝子民。身为武林人士,我们岂能不共担国家兴亡之责任?”
“这......”底下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狗贼,不知又打的什么坏心思。”大和尚轻声道。
“嘘。”
“诸位,”柳长风提高声音说道,“我已将此事向当朝丞相贾大人禀过,今日,我们便与贾大人共商此事。恭迎丞相!”
说罢,从前厅里又走出来一人,想必是那贾似道了。
“丞相!”众人作揖道。
贾似道笑道,“诸位英雄不必多礼。刚刚柳盟主所讲正是我朝廷之期盼。我虽远离江湖,但也知道武林中身怀绝技之人不胜枚举,诸位更是此中佼佼者。国有难,身为子民岂能置身事外?不过诸位不必今日应允,回去可考虑十日。今日是柳盟主寿辰,我们应好好庆贺才是。来,开宴!”
贾似道说罢,一众侍女呈上数道佳肴来。大和尚直看花了眼,刚想动筷却被小胡子一掌拍下。
贾似道又拍拍手,从前厅出来一众锦衣霓裳的舞女,那舞女之中竟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周南初到临安时救下的红衣女子,燕酒。
身姿曼妙舞姿摇曳,一曲舞罢,就连这些平日自诩武林豪杰的人竟也沉醉其中。
不过,大和尚几人却是精神集中,目光始终不离开那柳长风和贾似道身上。
“今日柳盟主大寿,怎能让盟主与丞相劳心,我等也来献丑一番。”小胡子说罢,与另外几人齐齐翻身飞出,在院中站定。
“几位是?”柳长风问道。
小胡子拱手道,“丞相,盟主,我等会些杂耍功夫,自然是比不得在座诸位英雄,全当是我等一片心意,也好让大家尽尽兴!”
“既是如此,那便请吧。”柳长风道。
小胡子与大和尚几人竟表演起拳脚功夫来,不过确如他们所说,全是一些三脚猫功夫,周围各门派人士不由得笑起来。
柳长风和贾似道也指指点点地在笑着,不过柳长风却觉得越看越不对劲。突然,小胡子袖中飞出一枚流星坠,直直地飞向柳长风。柳长风刹那间端起酒杯挡住了这一击。
另外几人也停止了拳脚功夫,从大和尚的衣服里抽出兵器。那大和尚实在太过肥大,竟可以让刀剑藏身而不被发觉。
周围众人大惊,齐齐站起。
柳长风怒道,“哼,几位究竟是何人,敢在此地撒野?”
“各位,”小胡子大喊道,“今日我便要向大家揭开这柳长风的真面目。十八年前,你和贾似道串通蒙军设计害死了我大哥,如今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提到我大哥的名字,我呸!”
“哦?你大哥是何人?”
“我大哥,便是昔日武林盟主周流云!”
“周流云?你说我设计害死了周流云?各位,你们信吗?”柳长风笑问道。
小胡子以为自己道出真相后定会让各路武林豪杰义愤填膺,谁知此时,那几十人竟全都噤声了。
小胡子脸上流下冷汗来,“各位,难道你们不信吗?这贼人甚至让妙手二他们背地里围攻我大哥,那判官四和双钩五正是被我大哥拼死杀死的。还有——”
“原来是周流云那贼人杀了四侠与五侠。”崆峒派段掌门打断小胡子说道。
“什么?”小胡子呆住了。
“想不到啊,周流云那贼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丐帮长老也说道。
不,不止他,还有花不归,还有崔舵主。一时间,除了小胡子五人外,所有人都在说周流云是奸贼。
“哈哈哈,”小胡子仰天笑道,“你们早就知道,你们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只不过不敢说出来而已是不是?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你们可知,这柳贾狗贼是要故技重施,灭了我中原武林啊!”
他的眼睛又转向柳长风,柳长风仍在笑着。
“柳长风,拿命来!”
说罢小胡子向柳长风冲了过去,却不料突然从屋顶飞下来一人。那人简直比大和尚还要大,但身法却极为轻便,手里拿着一对铁斧,直向小胡子砸去。
小胡子眼看已躲避不及。
“三哥!”大和尚几人喊道。
周南飞身而起,从大和尚腰间拔出自己的剑。手起剑落,金刚三砸下来的时候已变成了一副尸体。
周南定定地立在柳长风面前。
“你是,周流云?不,不可能。”柳长风慌张道,其他人或许已经忘了这张脸,但他一定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你到底是何人!”
“柳盟主,我父亲真是为你所害吗?”
“什么,你是。哈哈哈。”柳长风也像疯了一样,“想不到啊想不到,周流云竟然还有一个儿子。哼,来得好,老六!”
屋顶又飞下来一男一女两人,从左右两侧向周南攻过来。原来那鸳鸯六竟是一对夫妻。
周南正想出剑,那两人被大和尚几人拦住了。
“南儿,这两个交给我们,你去杀了那两个狗贼!”小胡子喊道。
“柳盟主,虽说他们搅的是你的寿宴,可本相现在也已提不起兴致了。”贾似道阴阳怪气说道。
“丞相放心,稍候片刻,我亲自杀了这孽畜。来人,拿枪来!”
柳长风的破天游龙枪果真名不虚传,常人刺出一枪的功夫,柳长风已对着周南使出了九枪。
但周南的剑却更快!只一剑,便刺穿了柳长风的咽喉。
柳长风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败在了周流云的手下。
贾似道也没有想到,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口中哆嗦着说道,“是他,是柳长风那个狗贼害死的你父亲,与我无关。你饶我一命,来日我助你做武林盟主,我们一起左右天下大局如何?你不能杀我,杀了我,本朝就没有丞相了啊。”
周南只冷冷地看着他,正要取他性命,突听到身后凝香惊叫道,“南哥哥小心!”
周南再转过身来已是晚了,凝香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香儿!”周南急忙蹲下扶住凝香。
燕酒手里拿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慌乱地摇着头说道,“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杀了他,我的荣华富贵怎么办?不,你不能杀他。”
看到地上的凝香,燕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转身想逃,被大和尚飞身跃下一掌拍死。
周南顾不得她,颤抖着抱着怀中的凝香。
“香儿,香儿。”周南急切地唤道。
凝香口中也流出鲜血,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抬起,轻轻抚摸着周南的脸颊。
“香儿,不要,你不要走,我们说好要一起浪迹天涯的,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周南十八年来从没有流过泪,但现在,他的泪水已打湿了凝香的衣衫。
凝香望着周南,那是一种很独特的眼神,那眼神中既充满幸福,但同时又那么令人心碎。世界上绝不会有任何一种眼神比她的眼神更幸福,更令人心碎。
她的眼角流出泪来,嘴角却挂起了微笑。终于,她的手臂慢慢地垂了下去。
现在周南终于懂了,这微笑从何而来。原来世间人生来本苦,能得到一些东西已是莫大的幸福,死后才算真正解脱。殷蝎子是,丁满山也是。
他也真正明白了,江湖险恶,你对别人好别人不一定对你好。
周南抱起凝香的身子离开了相府,留下身后一片纷争。谁胜谁负如何,天下是蒙人的还是宋人的又如何,全都与自己无关。
武林中终是风云再起,争斗不断,七星教趁此崛起。
图片来自网络尾
雪仍在下着。
大雪覆盖了一切,天地间空旷寂然,万物都停止了声息,只有雪在飘着。
雪原上似乎有一个人影在移动着,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串厚厚的脚印,但很快就被新的积雪所覆盖。
那是一个浑身上下乃至胡须都沾着飘雪的男人。
男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终于,他找到了一家酒馆,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他走进酒馆,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刚一坐下,便有人拿着自己的酒坐过来。
那人把酒壶推给他,他并没有报以谢意,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让他的身体温暖了一些。
“你可知我这是什么酒?”那人问道。
“好酒。”他说。
那人笑了一下说,“我这酒叫黄泉酒,是专为黄泉路上的人准备的。”
“那岂非我应该在黄泉路上?”
“不错。”
“那这里便是黄泉了。”
“非也,不过,你很快就会在了。”
“哎,”他叹口气说道,“你只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话一出口,那人的脑袋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你该为自己也准备一杯的。”他说。
他的剑太快了,那人甚至都没有看清。但假若他有机会看清的话,他就会看到,剑身上刻着两个字,凝香。
剑本无情,但是谁又能说,这把剑是无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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