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大人讲故事,故事内容大多是山鬼精怪。躲在被窝里,吓得瑟瑟发抖,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年头,有一种人,是专门挑个担子,带着刀具到深山老林里刮松油的。松油客,常在深山老林里走,碰到长虫数不胜数,几乎每个松油客身上都藏着避虫的药。 刮松油之余,他们也常捉了长虫来一饱口福,或者扛下山换点柴米油盐以为活计。
有个松油客叫老刀。老刀身强力壮,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他师傅在老林子里穿梭。说起刮松油,那可是一把好手。多年穿梭在山头,对付长虫自有他的一套独门秘方。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一日,老刀带着各种吃饭家伙又进山了。
他之前寻摸到了一处松林,林子大,但在山深处,听老人说往年还有花豹出没,是个险地,同行的老伙计都不愿意去。老刀仗着膀大腰圆,艺高人胆大,决定独自前去。
老林子在附近最高的山深处,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此中树高林密,多数的树都有两三个汉子合抱那么粗。光都被树冠挡住了,显得林子更加幽深。
走着走着,老刀突然停了下来,迈不动脚。面前一棵两人抱的老松,有一个巨大的绿色三角头正对着他滋滋地吐着信子,那双三角眼,阴森森地盯着他。老刀眼角往上偷偷扫了一眼,禁不住倒退好几步。只见长虫极粗又长的身子与老松交缠在一起,一直延伸到树冠。
老刀下意识地瞬间撂下挑子,撒腿就往来路跑。跑出得有半里地,一回头,魂都快散了——那长虫一直跟在他后面,蜿蜒盘旋。见他停下,它也停下,还抬头用它那幽幽的眼睛看着他。
老刀暗暗道:“我命休矣!”
既然跑不了,那就不跑了。横竖是个死,拼了吧!
老刀右手拿着锋利的刮油刀,左手悄悄从腰间掏了一把药粉,猛地朝长虫洒去。长虫那绿色的三角头一偏,避过了粉末,滋溜一下就窜到老刀身畔,身子虽又长又粗却灵敏无比。它有力的长尾猛地就朝老刀卷过来。老刀见势不妙,使全力挥刀就砍。长虫颈部挨了一刀,越发起狠来,大粗尾巴狠扫一圈,老刀被扫得跌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长虫顺势就把他紧紧地盘住。
老刀使劲挣扎,却被勒得越发的紧。他上气不接下气,眼看这条命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时迟那时快,山侧突然窜出一只猫一般大小的黄鼠狼,冲着长虫七寸就咬下去。长虫使劲挣扎,黄鼠狼咬住再不松口。短处被狠狠捏住,长虫身上的劲就松了。老刀见机趁势使劲一挣,终于脱出身来。见自己趁手的家伙掉在了离长虫尾巴不远处,他跌跌撞撞地过去捡起来,用尽吃奶的力气砍在长虫身上。长虫七寸被那只黄鼠狼咬住,身上传来剧痛,躲不开,只能来回地摆动挣扎。
老刀也发了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一连数刀,刀刀致命。纵是长虫皮糙肉厚,也抵不过腹背受敌,没多会,挣扎的身子就发了直。老刀正想一刀将它毙命,却见那长虫眼神哀哀地看着他,露出了乞求之色。
“饶她一命吧!”
突然传来说话声。老刀悚然一惊,却见那只有异于常的黄鼠狼正用两只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他:“不用害怕!你不认得我了?我正是五年前被你从狼狗口中救下的那只黄鼠狼。你先将这大长虫放了吧。”
老刀发不出声音,他被彻底地吓住了。
但见那口吐人言的黄鼠狼对着奄奄一息的长虫说道:“你这东西,如此记仇。各物相生相息,本是天命。你为了你的族群子息,去害他一条人命,不也造下杀孽吗?今日老刀饶你一命,切记天道自有轮回,不可再来复仇!”
那长虫眼中竟然含了泪,朝着黄鼠狼和老刀点了三下头,就慢慢往老林中游去。
“我知你讶异,却是不能不放她。此虫是周边林中诸多长虫之祖,她年岁已高,长年在此山中修行。今日想要你命,正是因为她看到了你身上有她诸多子孙的冤魂环绕,她于是怒从心头起,置多年的修行不顾,向你索命来了。”黄鼠狼静静地看着老刀。
“冤魂,啊!冤魂……”老刀脸色苍白,黄鼠狼都能开口说话,它所说之事也必然不会是信口胡言。老刀想起他这么多年,不知取了多少长虫性命,不知用它们饱了多少口腹之欲,不知用它们换了多少生计,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是的,万物皆有魂,虽说一物克一物,但少造杀孽总是善道。”黄鼠狼人性化地站立着,用手,不前爪捋着它的那几根细细的黄须:“当日我正处于修行的闯关大险,不慎被那狼狗差点要了性命。幸得你相助,度过了死关。你的救命恩情我已报,便要大隐了。老长虫心中还存着仇恨,你日后行事还请多思量。就此拜别!”
说完,黄鼠狼,不,黄大仙便飘然远去。
老刀精神恍惚,连滚带爬回到了山下。
从此,他收起老行当,以务农为生,终日吃斋念佛,不伤蝼蚁,与人为善。后活到九十高龄方于梦中驾鹤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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