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 我和艾德勒舅公的谈话
“艾德勒舅公。”我轻声唤他,旅途的疲惫感淹没了嘴角的笑意。
只是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乏力。
——“我来了。”
在外头看来,这幢和主人一样老去的低矮房屋已经披上了岁月的尘埃,也许用不了多久了。但这里一直是我的庇护所。
起居室宽敞亮堂,虽然家具陈旧,但都很干净,午后洗去油污的碗碟在金属架上生着亮光。四周墙上都凿开一个方形的柜,里头有很多书,尤其是心理医学。
原本歪躺在懒人椅上一晃一晃的老人用脚往地上一蹬,椅子立刻便乖乖定住,摩擦声也戛然而止。
他又老了很多,加上肥胖,合上的眼更使五官陷在条条皱纹里头。
只是当舅公一睁眼,那汪着一世智慧的眸瞬间添了几分年轻的气色。
舅公吧唧了一下嘴,似乎才把美梦给咽下肚里去,双手从大腹便便中挤出,按了按扶手慢慢坐起身,又抹了抹白花花的络腮胡。
“珍宝来啦!”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投下的影子落得我一身的阴冷,“我们喝点东西吧。”
我一直拎着沉甸甸的书包,心里空落落的,看着艾德勒舅公挤出门外,自己迟钝地跟了上去。
艾德勒舅公以前是精神科大夫,他的妻子不久前葬在了一株老树下,老树就在这个老房子的后院里头,饮着月光,倒还精神。而距离老房子约一公里处,坐落着这个城市最有名的疯人院。这里的城郊和别的城郊一样寂静,但不孤寂,深夜里总有人在低声咆哮。
“不用麻烦了。”我摆摆手,不让舅公泡茶。
他侧着身子看我,眼底泛着一丝情绪。
“珍宝啊,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有睡好?”艾德勒舅公幽幽地叹了口气,但转瞬笑脸盈盈地拿来了一罐玫瑰花茶。
我递过小巧的金属罐头,看着盖子里扭曲的人脸有些出神。
“来!”舅公忽然一把提起我的书包,“放寒假了!不要总是看书!在舅公这喝喝茶,听听音乐!要不,干脆陪我过年!”
我仰着脸看着面前精神矍铄的老人,心底浮起一丝的幸福。
“舅公,你现在还工作吗?”我啜了口茶,玫瑰的馨香滑过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他大幅度摇头,模样十分可爱,肿胖的蒜头鼻像个伏着的蘑菇头。
“有难题他们就来找找我。不过我这个星期去了两回,只是因为一个小子。”他挑眉,不紧不慢地抿了抿沾湿的唇。
我倒也来了兴趣,问道:“应该不是很严重吧,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艾德勒舅公咳嗽了几声,寻了一瓶红色的塑料瓶,而后一屁股陷在几乎失去了弹性的沙发上。
他生病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红色药瓶!?是阿霉素?不对,这个是固体。那到底是什么?
未经确定,我的脑袋里就已经上演了一场惊天的浩劫。
“珍宝,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谈谈你。”
我赫然,一股滚烫的液体顺着指关节流淌,才发现杯子拿歪了。
窗外阳光渐渐隐去,光秃秃的树木在脸上投上道道阴影。茶水已冷,蒸腾不出喜乐,独有慢慢沉淀到杯底的黯淡情绪。
“好吧,”我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坐得端正了些,“我抑郁了有些日子了。虽然没有之前那样冲动,但还是影响到了我的学习。”
艾德勒舅公神色严谨又不失亲切,和我保持目光交流的同时不断点头。
我把感受说出来后感觉好些了,投以舅公感谢的目光。
“我很清楚自己面临着升学考试,成绩也不是没有希望······但是我逆反太严重了。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毁了一个学习计划,我变得很懒散,很堕落,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艾德勒舅公坐到我的身边,他轻拍我的肩膀,一下,一下,撼动了我掩饰虚弱的城墙。
在三年前,我跌入了一个紊乱的境地,和疯人院里的人咫尺之遥,还总是爬到天台上不愿见人,是艾德勒舅公陪伴并治愈了我。
所以我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努力一点,成为一位女心理师。
“珍宝,我看过你写的论文,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年纪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属实不容易了。我相信你完全有自愈的能力,只是需要一点帮助。”
“其实自己之所以这么逆反,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我内心住了一个严厉的妈妈,总是批评我,我想夺回控制权,就不去写作业!我感觉,我感觉这辈子都逃不出原生家庭的阴影了!”
我哽咽起来,一边含糊地道歉,一边抽出纸巾。
艾德勒舅公静静地等我缓和了情绪,语气沉缓道:“孩子,记住,不经过你允许,没有人可以使你落泪。”
我看着他,那目光像是已然摆脱了世俗的束缚,澄澈,带着自由的流动。
“原生家庭带给人的影响确实很大,你的分析侧重于精神分析,惯用原因论。珍宝啊,如果你愿意,去了解一下阿德勒吧。我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这位学家,以至于笔名起了个‘艾德勒’。”
“总之,你的现在、未来,一直掌握在你自己手上。”艾德勒舅公扭身,手摩挲在行行书籍上,停顿,抽出一本书来递给我。
“欸!?珍宝,你生日是不是过了?舅公给你两个新年礼物好不好?”
这话题转得我脑袋里的小人应接不暇,木讷地“嗯”了一声。
晚间,我喝了舅公的独家鲜汤,里头只是简单的生姜几片,葱结小札,碎骨些许,还掺了点酒水,便香味四溢。我很想说,舅公定是偷了孟婆的佐料,不然这汤怎么让我有种飘起来的感觉?
踩过咯吱的木楼梯,二楼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卧室,一个晒不了多少衣服的小阳台。
借着白炽灯,我饥渴地阅读起舅公给我的书本。
我了解了阿德勒的目的论,还用笔画出了“课题分离”的内容。
裹上被子,脑松果体开始忙碌,褪黑素让我的眼皮越来越重。这种无法抗拒的疲软感终于在没了内心的围墙后流到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温暖,安详。
艾德勒舅公温和有力的声音落入心田——
孩子,记住,不经过你允许,没有人可以使你落泪。
只要我愿意岁末 我和与泽的相遇
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以这么快的速度把一本书读完。阿德勒的观点推翻了我原有的认知,醍醐灌顶。
只是,未经过实践的新认知站稳不了脚跟。
“珍宝,去吧,跟他说说话。他和你,挺像。”艾德勒舅公的目光远远地落到一处地方。
我杵在原地,视线还没适应疯人院的昏暗环境。身后的大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锁上,密不透风。宽大的空间靠着顶部的玻璃窗投下的光照亮,由于是白天,嵌入天花板的数块吸顶灯没有点亮。
靠右建造的起居室里放着一盆绿植,舒缓神经的绿色攫住所有的视线。起居室内部与外部陈设格格不入。我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管理这家医院,实在是有些虚假。
用餐时间已过,大部分患者在等待着护士推着堆满透明塑料盒的手推车入门。曾经我看到过一位患者把药给偷偷吐掉,事后被一位壮汉按在板凳上,又被强制性灌入一杯黏稠的液体。
顺着舅公的目光望去,我瞅见一个瘦小的身影。
这个男孩竟然被允许一个人坐在电话隔间里?他不用吃药吗??
我悄悄走近,透过玻璃,窥见一瘦削的脸庞,挂着泪,有些苍白,年龄约莫十岁。
男孩从高凳上跳下来,拧开门把手,抬头撞见我后猛地后撤,一声惊呼,一屁股摔在地上。
“啊,你吓到了吗?没事吧?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对患者说话。哪怕在三年前,我也只是呆在起居室等着舅公下班,一起回到老屋。
那时候的我只想在正常的环境下吃药,而不是听那些家伙鬼哭狼嚎。
看着眼前面露赧然的男孩子,我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于患者的看法过于狭隘苛刻了。
我看了眼艾德勒舅公,他微微笑着,点头示意我继续。
哎呀,该怎么和这个男孩子交流呢?舅公这样做是想锻炼我吗?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我扶着他站起来,男孩的胳膊跟枯树枝一样。
他低头,喃喃:“我,我叫与泽。”
我想了一会儿,便道:“与泽,我住在这附近,我很孤单,以后每天陪你玩好不好?”
与泽扭头看到了艾德勒舅公,忽然跑向舅公,他单薄的身影颤抖着。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小男孩哭得很厉害。从可用餐厨房走出来的护士见状,忙拉住与泽的胳膊,粗鲁地拖到黑暗深处。
“啊!与泽会被拖去电击室吗?!”我口舌干燥,有些惊恐。
舅公拍了拍我的肩膀,“珍宝啊,与泽其实已经康复了,只是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不愿意面对天天争吵的父母。我也同意给与泽两星期的延缓期。”
“刚刚与泽对你说了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他说自己无论如何都勇敢不起来。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胆小的一面。我记得一年前,他总是咬自己,他想把‘胆小的自己’给挖出来······”
与泽在这已经一年多了么!他还这么小。我有些不寒而栗。
午饭我吃得心不在焉,差点把辣椒给嚼烂了,辣得我想喷火。
“珍宝,你在梦什么?哈哈哈。”艾德勒舅公看着出洋相的我,忍俊不禁。
我大口喝完水后回到座位上,横了他一眼,“哎呀笑笑笑,别笑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与泽以这种状态出院,恐怕过不了多久又会被送回来!”
舅公原本笑到溃散的目光立刻聚拢狭长起来。
“对。很多大夫只能用药物把血清素给调节到正常水平,从来不解心上的结头。”
我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回想起自己前几天的状态,如果放任下去,恐怕会重蹈覆辙。
艾德勒舅公夹了块五花肉到我碗里,温和又认真道:“珍宝啊,与泽内心较为抵触我,也许你可以慢慢帮他解开心结。”
我清了清嗓子,纠正道:“解开心结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二楼书桌上摆着我三年前留下的几个洋娃娃,我故意拿了个最丑的,满怀信心地跑去疯人院找与泽。
经过三个电话隔间后,我抱紧玩偶拐入一个幽深的走廊。进入大门后所见的设施较为日常温馨,闻得到午餐的飘渺余香,还能欣赏起居室里的绿萝。我很清醒,那只是为一些来访者而做的。
甬道的墙壁似乎在渗出黑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聚到脚下,似乎黏黏的,让我走得很慢很慢。耽有光线在视线中出现时,我撒开腿跑了出去,伫立在厚重的玻璃门前。
门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倏然,一些细微的杂音波动耳鼓。
我杵在甬道的尽头处,粗略扫视了一遍眼前的环境。护士站坐落在右边的中端,在它对面的便是一间间的单人间和双人间,门都是半透明的,甚至包括护士站旁边的浴室。不用抬头,便可见一个巨大的屏幕,包括视频监控和一些行动记录。
“珍宝?是你吗?这里不要进来!很多病人还没能达到看望的程度。”
我看着同样老去不少的护士长,恭敬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走。我只是想找与泽玩。”
“他已经没什么事情了,所以被另外安排了房间,等一下我叫他出来。”
我与一位正走来的患者四目相对,那双因瘦削弹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头发很油,搭在两肩上。
我匆匆离开,抱着丑丑的玩偶坐在起居室里等候。
足足有半个小时,与泽扭扭捏捏地走到起居室。借着温和的光线,我才得以看清他完整的面孔。与泽生得较为俊俏,他的妈妈一定是个美人。
“这个送给你。”我坐到他身边,把洋娃娃给他看。
与泽单纯的脸上完全掩饰不了嫌弃的心思,但他还是笑着说了句谢谢。这种让人心疼的懂事更加坚定了我帮助他的决心。
“与泽,这个洋娃娃虽然不好看,但是陪伴了我六年,很有意义的。”
与泽睁着无邪的大眼睛,“那你为什么要送给我?自己留着不是更好?这个真的好难看!”
我像咽下一只苍蝇似的说不出话来。我只是想告诉他,很多不那么美好的东西都有存在的价值,包括自己胆小的一面,只要我们自己愿意,也能让胆小鬼变大英雄。
可恶,我自己也才刚刚成年。小大人怎么开导小屁孩??算了,我相信孩子能够感受到语言的真诚。
“与泽,对不起,我给的玩具太难看了。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娃娃,也能够陪伴我度过漫漫长夜。只要我愿意接受它,它就和那些漂亮的玩具一样好看。”
他这才把娃娃放在腿上,目光有些迷离,在思考着什么。
“昨天我看到你在一个爷爷面前哭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我非常温和地问道。
与泽长长的睫毛如蝉翼微微颤动,鼻翼开始起伏。我见状忙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没关系,咱们不聊这个了,你要看动画片吗?”
我揣出兜里的手机,挑选了一部以自我成长为主题的动画电影。
“什么?!为什么它要回去?它不害怕吗?”与泽指着主人公,情绪激动,左手指抠着右手指甲。
“我也觉得,但是——”我话音一转,“但是如果不面对,只会越来越害怕。也许面对了,才有获胜的可能。”
婉转悠长的片尾曲响起,屏幕陷入黑暗,演员表浮现。
周遭沉浸在黄昏的宁静中,视线暗然,我和他没有说话。
良久,与泽扭头看着我,问:“我也可以这么勇敢吗?”
“只要你想。但是,与泽,如果没有最初的害怕,就不会有后来的勇敢。我们每个人都是会害怕的,而变得勇敢就是胆小的意义所在。”
娃娃已经被与泽抱在怀里,他忽然捏住我的袖子,轻声道:“我小时候被一个人的喷嚏吓尿过,那时候很多人都看着,爸爸竟然当众数落我,说我胆子比女生还小。他一直都是这样。后来,我只要听到噪音,就会十分烦躁。”
“你恨爸爸吗?”
“恨。”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如果从阿德勒的目的论来分析,并不是父母造成了他的恐惧,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与泽只是个孩子,我不能讲理论。
“那就恨吧,我也恨过自己的妈妈。没关系,至少我们现在不那么讨厌胆小了。”
我在回屋子前去一间小小的仓储室拿快递,等回到家,天色已经十分昏暗。艾德勒舅公不在家。
担心之际正要拨打电话时,舅公挤进了门内。
“这么晚出去,是有什么事吗?”
舅公冻得粉红的脸上荡开层层涟漪。
“与泽突然要换病房。他想和原本的室友在一起。”
“啊?这是为什么?”
“我记得他们原本相处得挺融洽,后来因为一个连环喷嚏给闹别扭了。”
我相信岁末 未曾想过的永远
艾德勒舅公补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盒手账套装,通体粉白晕染,一叠半透明的可爱贴纸夺人眼球。
没想到老人这么关注年轻人的喜好,这个礼物让我非常惊喜。
“珍宝,在很多时候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写下来,是一件非常富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对自己非常坦诚的仪式。”
我和与泽每天都会坐在一起交流,他很喜欢看我挑选的电影,我也总是抓住机会给他心灵上的补给。
时间不知不觉溜走,与泽过两天便要出院了。
今天陪伴完与泽,我有些怅惘地回到屋子里。艾德勒舅公正捧出热腾腾的鱼汤,汤面金黄,浮着葱和椒。
“艾德勒舅公,我感觉与泽还不是很健康,”我托着腮,鱼汤的热气扑面,“我感觉他很依赖父母,自己好像把情绪权交给了父母。”
艾德勒舅公左手端着小碗,右手捏着汤匙,这鲜亮的汤面上浮动的油脂随着汤匙的游移而聚散浮动着。
他盛满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我,手有些颤动,我接过后,他大喘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许该问问。
“你是不是······”
“珍宝,”他忽然打断我,“不要太担心与泽了。其实,你在与泽这个年纪也是依赖父母的,自己的很多情绪也随着父母而变化。我们每个人都要经过心理上的断奶才能成长哦。”
我不断点头,大口啜着汤汁,沉浸在味蕾的盛宴中。忘了问话。
窗外,枝枝叶叶沾满月的光辉,地面光影交汇。路灯影幢幢,疏疏篱落间,有野猫窸窣觅食。远方,村庄里稀疏点着灯,给未归家人的撑起希望。
明日是疯人院每个月都会安排的“放风”的日子,由于天气较冷,改为了“美味午餐”。但是与泽不一样,我有幸可以邀请他到屋子里坐坐。
这天,我扒拉完早餐就出门了。与泽也早早地立在大门口等候,怀里抱着丑娃娃。
“姐姐!”与泽几天前就这样叫我了,笑容灿烂,盛满了冬天的阳光。
我和他手牵着手,两边高耸的行行树木像是昂首挺胸的士兵,此刻世界上只剩我和他,没有烦恼,没有痛苦。
“姐姐,我终于不再胆小了,我和周小斌又成为了朋友······更重要的是,我终于说服妈妈离婚了。”
我的脚定住,脑子瞬间空洞,所有的思绪被黑板擦擦去。
怎么会有孩子,怎么会?
这样的决定我也做过,但也只是在前些年。做这种决定,就好比从自己身体上剥离下一块血肉,心灵时刻会有坍塌的危险。
“你真的好勇敢。一定很不容易吧?”我半蹲着,目光与他平等地交流。
寒风吹得与泽的脸很干,嘴唇起皮,他的脸部轮廓似被削去,褪去了七分的稚嫩。
“没办法,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一样痛苦。而且妈妈是为了我不离婚的。”
我拥了拥他,然后继续和他走在老房的路上。
还未到半路,艾德勒舅公壮实的身子出现在视野里。
我和与泽向舅公挥手,两人欢笑之际,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舅公?”
我步伐慢了下来,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前方直直倒下去的那个人影。
不,不,发生了什么!
与泽的娃娃丢在了一边,我和他都被恐惧驱赶着,用尽所有力气伸手去摘唯一的希望。
救护车呼啸着飞来,我顾不及落泪,帮着把沉重的舅公抬到车上。
“与泽,你回去吧,不要害怕。”我握了握他冰冷的小手,眼泪终究不争气地在他面前簌簌落下。
我跪着,紧紧握住那有些浮肿的手。老人的手残留着的温度,但是很干,像纸张一样。
艾德勒舅公微微睁开了眼,他艰难地呼吸着,也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要离开我·····你离开了我怎么办?没有你,我真的好困难。”我像个小女孩一样哀求,视线一塌糊涂。
他唇微张,我赶紧俯身去听,我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珍宝,你就是我的第二个孙女。以后舅公不在了,要好好爱自己,不许伤害自己。”
我不断点头,感觉不大对,又疯狂摇头。
心电监护仪上,条条曲线开始下滑,撼动心弦的鸣叫是死神用镰刀收割的声响······
不要离开岁初 走出停摆的时光
我请求护士长把第二个快递寄到我家。
“上午寄出了,放心吧。”
“谢谢,费用等一下转给你。”
我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是和与泽的聊天记录,左边摊着写满笔记的心理学教材。
岁月荏苒,新的一年在朵朵茶花绽放之际到来了。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经历几场心灵的浩劫,而身边有个人默默陪伴和支持,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下午,妈妈拿来了一个不及手掌大的快递。
我深呼吸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和包装。
哦,是一个方正的木匣子,有些粗糙,些许木屑留在了顶部刻下的字里。
木匣子上写着二字——答案。
我打开后,里盖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映出我年轻的脸。
“与泽,我收到艾德勒舅公的礼物了。”
“嗯嗯。是什么呀?”
“是给我的一辈子的祝福。”
也祝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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