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整个青春揉进一个午后

把整个青春揉进一个午后

“已经三个月零8天了，我和他还没分手，”魏夏是一个感情泛滥的人，同时却极度地害怕更为亲密的感情，“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越来越亲密。”

“那就亲密下去，不可以吗？尝试一次。”我试着劝她。

魏夏谈过5次恋爱，每一次都在三个月的时候戛然而止，她认为这是一个分水岭。这次和陈枫多谈了8天，她恐慌不已。

“不行的啊，这8天我太煎熬了。我害怕陈枫越来越喜欢我，相处久了一定越厌恶我。喜欢是厌恶的开始。”她打开我的冰箱，找到最后一听啤酒，打开一饮而尽。

01

魏夏的理论很奇怪，她从小就挂在嘴边的“喜欢是厌恶的开始”是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此外还有“眼皮肿的人比较恶毒”等不知道哪听来的总结。

我一直认为魏夏过于在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看法。她从小就美丽，聪敏，是很多人心口的朱砂痣，逼得她从不敢脱轨。

这样长大的魏夏在第一次恋爱时就十分惧怕男友因为和自己相处过于亲密，发现她和外部形象有落差而厌恶她。她可以忍着恶心通下水道，不能忍受别人不喜欢她。

我是魏夏除了男朋友之外唯一的男性朋友，俗称“男闺蜜”。我们俩打幼儿园开始，到高中都一个班。我见过她第一次上学哭得冒鼻涕泡的样子，见过她四年级在下雨天把裙子撩到腰上露出内裤只为了裙子不被弄脏的样子，还有她初中第一次来例假弄到裤子上，只能坐着逼我去帮她买卫生巾的囧样，当然还有她挖鼻孔，扣牙的样子。她在我心中，实在女神不起来。

魏夏也说过，“李凡，你是除了我爸妈，唯一一个我在跟前不用装的人。”

把整个青春揉进一个午后

02

魏夏是个婊子。这话很多女生都在说。去年高中同学聚会，我还在酒店男厕所听到同班女生在女厕所争论魏夏到底漂不漂亮，但一致认为她是个婊子。

在厕所谈论比屎还臭的问题，我就服女人。魏夏谈了5次恋爱不假，可是每一次都全心付出，这些只有我知道。

她此刻正和陈枫处于恋爱关系中。陈枫是个编辑，会写些诗，魏夏就用毛笔抄了，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时不时打开看看。她胃口不好，还是会为了陈枫每天煮排骨汤做饭。

所以，魏夏应该不是个婊子。谈的恋爱多，可是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唯一不对的事，就是她的三个月原则。

我了解她的想法，可是男友不了解，前五任在第三个月被分手的时候，都来找我，问我为什么。我觉得解释起魏夏的理论很麻烦，并且如实告诉他们，他们或许以为只要坚持就可以挽回。为避免这种情况，我都会告诉他们，魏夏是个婊子，我都准备和她绝交了，你们尽早离开她吧。

一般听了这话，前男友们就都沉默了，脑补出了魏夏如何婊的画面，走了。效果很好。

说回魏夏和陈枫，这次多谈了8天，魏夏却提不出分手。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陈枫真的太好，”魏夏托着乌黑的小脑袋，一脸苦恼，在我看来是幸福，“他不像之前的那些，他总一脸对我蛮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却会在一大早上班前，吻一下我的额头再走，我装睡着，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你一大早上脸那么油，他都亲的下口，是真爱了。还是别分手了。”

“嗯...而且那天，我看电视不自觉地打嗝，抠脚，忘了陈枫也在旁边。他毫不在意，还说我可爱。”魏夏一脸不可思议，“我从来没在男朋友面前这么放松过。”

“其实这很正常。男人爱一个女人，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我能隐约感觉到魏夏这次有点抽离不了，她有些爱陈枫。

“诶，李凡，你说为什么陈枫知道我对芒果过敏，”魏夏背对着我，把啤酒罐捏扁，“我从来没跟他说过。那天在超市他却说，你对芒果过敏，芒果味酸奶能喝吗？”

“所以你能喝芒果味酸奶吗？”

“你别打岔！我问的是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对芒果过敏。”魏夏皱着眉，应该是真的生气。

“好啦，是我告诉他的，”我仰在从宜家拖来的懒人沙发上，“那又怎样呢？他更了解你不好吗？”

“我不希望他更了解我，我会更加离不开他，”魏夏走过来，两条长腿走路外八字，“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我不禁坐直，感到异样，因为魏夏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

“谢谢你，李凡，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这么坏。”魏夏突然跪在我的身边，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很软，然后轻轻把她推开，“不用谢，我们是好朋友。”

“不，不是的。”魏夏一反常态，又紧紧靠着我，抬头眼眶已经浸润，“你一直以来怎么看待我?”

怎么看待魏夏，我鲜少想这个问题，我一直随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关心你的一切，不希望你难过伤心。”

“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嗯?”魏夏红着眼睛掏出一个药瓶。

“我消化不良，吃的胃药。”我看着魏夏，温柔地说。

“我查过了，是治胃癌的...今天早上在你柜子大衣口袋里找到的。”魏夏伤心的表情让我的胃开始翻痛。

“你为什么要翻我的柜子?”

“我想把表放在你的衣服口袋里，你的生日礼物。”魏夏眨了眨眼，一颗眼泪挂在睫毛上。谈着恋爱，还记得我的生日呢。

“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就像感冒一样，吃药就好了。”胃癌晚期，吃药也没什么用了。但魏夏很好骗。

“我太迟钝了，没有早一些发现……你那么爱喝酒，可是最近冰箱里的酒都没有了。我只知道说自己那些蠢事。”

03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魏夏，我从来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她只要自信地向前看就好，我在左右护航。

一个月前，我夜里胃疼难耐，只好去检查，结果是晚期。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以后谁来照顾魏夏。

我好爱她，从在幼儿园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开始了。我愿意把小班午餐唯一的小零食给她，自己在一边流口水；我愿意下雨天把唯一的伞给她，自己一边淋雨一边笑；我愿意蒙着脸给她买卫生巾，只为了潇洒地扔在她脸上……我愿意看她在我面前卸下伪装。因为她是我的唯一。

那天我拿着化验单坐在阳光里很久，我希望能那样随着光蒸发掉，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放不下。

我找到了陈枫。他那天加班，我等他的时候在一边用备忘录写下了所有能想到的关于魏夏的习惯，喜欢的不喜欢的，过敏的，害怕的。

我告诉了陈枫，关于魏夏的三个月原则，他温厚地笑了，“魏夏很敏感也很迟钝。她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她。”

“是啊，她真的很迟钝，”我失神地说。

我告诉陈枫，关于魏夏的小时候，魏夏的青春时期，魏夏的真实想法。我们一直聊到夜里三点，他抱了我一下，手很用力地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谢谢你，我会接下你的担子。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对魏夏坦白，你的身体状况也好，你真实的心意也好。”

“你不怕魏夏因为太感动就抛弃你了。”我苦笑。

陈枫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信任。我心底极其地悲伤，他怕什么，我这个将死之人吗？

此刻魏夏趴在我的腿上抽泣，像只小鹿一样脆弱地抖动着肩膀。

“魏夏，我可以抱你吗?我是说，像朋友一样。”

魏夏起身很用力地抱着我，眼泪蹭到了我的脸上。

“魏夏，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我扶着她的肩，看着她，“你错了，喜欢不是厌恶的开始，我喜欢你，可是即便如此了解你，我都没有厌恶过你。”

魏夏的理论轰然崩塌，脸上却绽放出笑容，她不再年轻了，眼角也开始有皱纹，却美得再真实不过。我禁不住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

“你很好，三个月原则什么的简直是胡扯。你真的不懂男人，当他真的爱你，你早上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满面油光，也没有关系。”

“李凡，你呢？你究竟怎么看待我的?你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还是恋人的喜欢?”

“你很在意吗？我这张丑脸说喜欢你，你不会害怕吗……”

魏夏抱我的力度增大了，我还没有说完，她就打断我，“反正，我其实是喜欢你的，恋人的喜欢。但我知道你一直只把我当朋友。”

“你……真的很迟钝。我也一样。”

“什么一样?”

“我们的喜欢是一样的。”

“你欠我很多……”魏夏嗫喏着。

“我欠你什么?”

“余生我都放不下你。”

“我管不了今生了。下辈子，你能不能也稍微看看我，虽然我普普通通的丑。”

魏夏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把整个青春揉进了与魏夏相处的这个午后，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