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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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深沉的夜空像一块大幕压下，徒把林子压得阴沉漆黑，一时间，大树轰然倒下，瞬间枯朽化为泥土，惊得鸟兽四散逃开，有几只鸟儿来不及逃窜，硬生生化为白骨，一根羽毛也未曾剩下。

冤魂残存的至阴之地往生林，无数怨气凝成一个妖灵，天地间第一个怨气凝结的鬼妖，一经出世，便是万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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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年后

1

一个日光明媚的午后，往生山上一个极阴凉的山洞里，窸窸窣窣传来些奇怪的声音，柳瑾言好奇的向山洞口探了探，好像是人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柳瑾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渍，紧了紧后背的药娄，便探身进入，不料，踩到一个石块，脚下一失衡，竟一个绊子冲了进去。

柳瑾言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便已进了洞内，刚一站稳，不知何故，竟一屁股摔倒在地，刚爬起来柔柔屁股，抬头间，却看见前方石床上躺了个艳丽无比的女子。

女子侧躺着身子，一手撑着脑袋侧躺着，一身大红衣裳一直铺满在整个石床上，像是刚睡醒一般，女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睫毛微动，竟缓缓睁开眼来，瞳孔中一瞬间的茫然很快消散，嘴角不经意勾起的笑意似有似无。

抬手揉了揉眼睛，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影，竟发现那人正呆呆看着自己。

“咳咳……”女子咳了两声打断男子思绪，惊醒之后，男子才猛然发现自己失礼。

“你是谁？怎敢扰我美梦？”娇媚无比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回音悠悠荡的男子耳内发痒。

听见声音男子方回过神来。“姑娘有礼，小生柳瑾言是山下青草村的大夫，今日上山采药，无奈酷日难耐，进来避暑，惊扰了姑娘，还望见谅。”

男子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女子看他认真的样子着实好笑，不禁笑出了声，银铃一般的声音荡开，弄得男子一脸茫然，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迟疑着尴尬一笑，复拱手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拨弄着两三缕发，眼珠转了转散发着异样的光，沉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着个活人，女子玩性大发想要逗逗他，眸子一转，望向男子，嘴角弯弯浮现一抹明媚而妖娆的笑意。

“我叫……鬼妖。”

男子低头默念了两声，忽然抬头笑得开心。“归瑶，归瑶，真是个好名字！”

那名作“鬼妖”的女子登时又好气又好笑，竟一时无言以对。

“是你单纯还是傻？好好一个名字，被你念成如此？”女子翻了个白眼，露出鄙夷的表情。男子依旧懵懂，“方才……我念错了吗？”男子歪着脑袋，一手挠了挠发间，尴尬笑着看向女子。

“罢了罢了，我，就叫这个名字！”红衣女子一翻身，长长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转眼，女子已至跟前。

女子密密长长的睫毛掩映着略带琥珀色的眸子，眉间微皱，盯着男子的脸看个不停，男子近距离看着女子不觉羞的红了耳根。女子从头到脚看了半晌，忽然凑到男子侧脸闻了闻，娇媚退去，换上略带清冷的声音。“是个上等货色。”

男子一时没缓过劲来，女子已不知何时从后面一手搭在他肩上，将头轻轻靠在手上，看男子年纪轻轻，女子轻轻挑起他几缕发丝抚弄。

“你可是不久才降生的？我以前可不知往生山有你这号人物。”男子笑得青涩：“归瑶姑娘说笑了，小生今年刚满弱冠，在山下青草村是个大夫，我常到山中采药的，想来，不过是恰巧未碰见姑娘罢了。”

女子悠悠然听着，嘴角笑意未减，心里思索，想起当年那男人，元阳竟如此不济，为了保住他那小命，只得没吃饱，没成想，竟一觉睡了这么久。

想着许久未吃食物了，女子舔了舔嘴角，靠近男子的脸，悠悠吸食着什么，男子未曾察觉，还在滔滔说个不停，不多时，却忽感眩晕，晕倒在女子怀中。

女子将男子抱在怀中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不再言语，只呆呆看了半晌，道：“没想到你这瘦弱的男子竟有至纯的阳气。”女子默了片刻，眼珠微动，轻轻一笑，伸出根指头好奇地轻点男子的鼻尖，“谢谢你为我取名字。”

待柳瑾言醒来，日头已过，山洞外不时传来山虫鸣叫，柳瑾言正欲想发生了何事，却见身旁，那女子正笑盈盈看着自己，“你醒了？”柳瑾言不好意思，忙坐起身，“姑娘，我怎么睡着了？”

女子笑笑：“这么热的天，你中暑了也说不定？”柳瑾言一阵茫然，女子却看着他又是一笑，“柳公子，这天色不早了，你是否该回家了？”

柳瑾言这才想起来，忙起身，却被女子按住，“柳公子，不要这么心急，小女子还有一事要说。”柳瑾言忙问何事，女子弯了唇角，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公子既知道了小女子名字，便叫我的名字，别姑娘姑娘的，嗯？”

柳瑾言看着女子明媚动人的脸庞，不由得不好意思，痴痴笑笑，才道：“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瑶儿吧，你以后，也叫我瑾言就可。”女子明媚一笑，道：“好！”

男子爬下石床，背上放在一旁的药娄，便高兴向洞口走去，走了一半，却忽然停住，转身道：“忘了告诉你，我就住在山下青草村，我会上山来找你的，你若喜欢，也可到青草村来玩哟！”女子坐在石床上荡着脚，笑弯了一双眼，“一言为定！”

2

清晨明媚的晨光洒下些暖洋洋的光晕，山风里，走来一个着水烟青衣的貌美的姑娘，姑娘一步一摇，发上一支步摇荡来荡去，衬得姑娘娇俏可爱。

归瑶走几步打个转儿，时不时采朵野花，追只蝴蝶，上一次下往生山，还是几百年前，那时这里还是光秃秃一片，委实无趣，不成想，几百年时间，竟多出来个村子。归瑶一路颇开心地向那青草村走去。

村里的女子都是乡野妇人，乍来了个美艳无比的娇滴滴的姑娘，引得村里的男子纷纷侧目。

归瑶环顾周围的一众男子，不由得使劲吸了口气，这么多的食物，可真让人舒服。归瑶正微眯着眼享受浓郁的元阳气息，忽见前面一个布衣男子翻晒着药材，归瑶顿时一喜，忙跑过去，却又眼珠一转，在他身后猛然捂住他的眼睛。

男子手里一顿，想许是谁家调皮孩子，女子轻快的道：“你猜，我是谁？”清脆的声音响起，男子嘴角骤然绽出个大大的笑，“你是瑶儿！”男子忙抓下敷在眼上的手，转头去看，正对上女子灿烂的笑脸。

“阿言，可有想我？”归瑶吐了吐舌头，搀上柳瑾言的手臂，柳瑾言忙放下手中的药草，将归瑶带进屋去。屋里简陋的很，倒是收拾的干净，屋内扑鼻而来浓重的药材香气，倒让归瑶觉得好闻。

“瑶儿，你怎么下山了？”柳瑾言倒着茶水，笑着问道。归瑶一跳坐上长桌，张望张望四周，接过柳瑾言手中的茶，见归瑶环视着四周，柳瑾言有些不好意思。

“瑶儿，我家里简陋，你莫要嫌弃……”归瑶瞪着柳瑾言傻乎乎的样子，忽然一笑，“我怎么会嫌弃，你瞧这儿，总比我住的山洞好吧！”两人相视一笑，柳瑾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在归瑶身边坐下。

“说起来，你为什么住在山洞里啊？”柳瑾言好奇问了一句，归瑶心里发笑，想着，我一个妖物，不在山里还能在哪，“我就生在那里，自然就住在那里咯。”柳瑾言问道：“那你的父母呢？”没成想归瑶眨巴眨巴两只大眼睛，好奇道：“父母？那是什么东西？”

柳瑾言看归瑶一脸懵懂的样子，心里感叹，这姑娘竟如自己一般命苦，从小没了爹娘，便伸出手拍拍归瑶肩膀，半是感慨半是坚定地道：“瑶儿不要怕，今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以后，就住在我家！”

归瑶心道，整个往生山，可没有她害怕的呢，看着柳瑾言一脸认真的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可爱，再一想村中强盛的阳气，便答应了下来。

归瑶在柳瑾言家住了下来，柳瑾言让她帮忙摆弄药材，归瑶倒是乖巧，只是总爱央求柳瑾言让她去村中走走，柳瑾言以为她贪玩，也只得随她。

这日，归瑶正逛到村中一处僻静所在，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身，嗅到那人强盛的阳气，归瑶知道是个精壮的男子。

归瑶拍打几下那人抓着自己的手，拧着声音叫了两声，那人稍稍松开归瑶，归瑶转过身去，正对上那男子炙热的眼眸。

“小瑶儿，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你和我在一起！”男子说得赤城，只是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除了能多吸食点旺盛的阳气外，归瑶可是不信的，心道，这人，怎么可能比柳瑾言对自己还好，不过这到嘴的食物，轻易放过岂不是可惜。

归瑶嘴角绽出一抹娇媚的笑，眼波微动，看得那男子直咽唾沫，归瑶伸出酥手轻轻抚了抚男子胸膛，道：“你和我在一起，可以，不过，你要子时来找我……”

男子听了，欣喜的抓住归瑶的手，贴在胸口，“小瑶儿，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太开心了……那我，去哪儿找你？”

归瑶美目一动，道：“你就……来村中，那间破屋……”男子激动地声声说好，正欲上前亲一口，却被归瑶轻巧躲过，“你瞧你，着什么急，可还不到时辰呢！”

留下一个魅惑的笑，便飞快无了踪迹，只留那男子还兴奋地待在原地。

村子荒僻，天黑后，村中人便早早歇息，更遑论迫近子夜。空荡荡的村子，漆黑一片，男子打个了昏暗的烛灯，一路小跑地向那破屋走去。

进了屋子，安置了烛灯，早已看清一片乌黑中那张妖艳的面容，正欲扑上去，却被那人吹了口气，便茫然昏倒在地。

女子冷冷望那倒下的男子一眼，勾唇一笑。子时已至，阳气最胜，正好进食。一阵气息晃动，烛灯翻然倒地，骤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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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翌日，柳瑾言依旧早起，开始忙活小药铺的生意，归瑶在他身边打着下手，二人不时逗乐几句。

忽然有吵闹声窸窸窣窣传来，愈传愈近，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带了一众人登门而至，柳瑾言正欲看是何事，便已有两个男子直奔归瑶而来，作势要拉她出来。

柳瑾言忙阻止，将归瑶护在身后，冲那为首的妇人道：“张大嫂，你们这是何意？”柳瑾言怒颜相对，为首的张大嫂却愈加骂起归瑶来。

“就是这个妖女，勾引我家丈夫，竟，还害他身亡！”说着便已哭了起来，旁边人忙相劝，帮腔道：“你这妖女，害了人，还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柳大夫，你可是被她这漂亮模样给骗了！”

归瑶听一群粗鄙妇人辱骂自己，强忍着怒火，可终究这枉屈引出腾升的怨气，再无法遏制，归瑶眼底隐隐跳动着猩红的血色，顿时动了杀心。

“李大哥可是亲眼所见，如今尸体都找到了，那还有假！”柳瑾言试探地看向李大哥，那李大哥却道：“今天早晨，我去收拾田地，路过破屋，恍惚间看见有人趴在床边，方好奇进入瞧一瞧，没成想却见是张家的男人，面容枯槁，早已没了气息，旁边地上，还有一支发簪。”

李大哥把那发簪高高举起，柳瑾言顿时吃了一惊，那发簪归瑶日日戴着，柳瑾言怎会不认识。

“柳大夫，这下你信了吧，归瑶姑娘整日在村里走来走去，她的发簪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柳瑾言不敢置信地看一眼身后的归瑶，却见她神色暗淡，而发间，确实没了那发簪。

归瑶不躲闪与柳瑾言对视，柳瑾言问道：“瑶儿，你说，张大哥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归瑶握住柳瑾言的手道：“瑾言，我说与我无关，你可信我？”柳瑾言正欲回答，却被张大嫂抢了先。

“柳大夫，这妖女贯会勾引男人，我男人昨晚还谎称出去乘凉，就是被她勾引了去，杀人偿命，就算你护着他，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身边一众女人争着起哄，几人涌上来便要将归瑶从柳瑾言身后抓出来。

归瑶听着这些人口中骂着妖女贱人，竟不问清事由便强加给她杀人罪行，眼中怒气腾升，垂着的手中早已聚起一团黑气，一把掐上上前拉扯打骂的张大嫂，猛然一提，那妇人被提在半空拼死挣扎。

众人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柳瑾言忙上前去拉归瑶，却在归瑶转头之际见她红瞳似火，面露狰狞，喉间发出诡异的吼声。

归瑶猛然往地上一掷，被掐住的妇人倒在地上登时没了气息，众人乱作一团，大喊妖怪，柳瑾言发现归瑶失控，本欲起身试图去唤醒她，归瑶却提前一步化作一团黑气，飞出屋外。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我定让你们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余声恍若来自地狱的回音久久盘踞村落上空，而那团黑气，早已不见踪影。

柳瑾言望着那团黑气消失的地方，呆在原地，良久没有动静。

4

村中出了妖怪来索命，村民们组织起来寻法力高强的道士前来相助。

不久，村中请来了个道士，一身玄青斜襟道衣，不大的年纪，却显得丰神俊逸，仙风道骨。

道士行了一记道家礼，道：“贫道赵承祯，愿助你们铲除妖孽！”

道士环顾村落四周，查看了张家两具尸体，沉思了半晌，忽然勾唇一笑。赵承祯一个目光瞥向柳瑾言，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柳大夫身上倒是妖气颇重啊。”

道士说完，淡淡冲柳瑾言笑笑，便不再说话。柳瑾言知道这道士厉害，恐怕会伤了归瑶，便趁众人不备，偷偷溜上往生山，依旧到先前的那山洞寻她。

进入山洞，环顾四周却不见归瑶所在，猛一回头间，却惊见一团黑气盘踞自己额头上空，正欲攻击自己。

“瑶儿，我是瑾言啊！”柳瑾言伸出手边遮挡边大叫，那黑气果然渐渐隐了气息，慢慢安静下来，再看时，只见那黑气慢慢降至地面，幻化出人形。女子一袭火红的长裙曳地，一如初见时妖媚无比。

归瑶冲着柳瑾言邪魅一笑，柔软的腰肢婀娜地摇动，女子一步一步向柳瑾言身旁走去，却不过只是侧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没有停下的意思。

归瑶自他身边经过之时，柳瑾言立即抓住了她的手臂。“瑶儿，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瑾言啊！”

柳瑾言语带急迫，归瑶却似笑非笑，轻轻一推，推开了柳瑾言的手。柳瑾言望着归瑶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

归瑶悠悠走过去，在石床上侧卧着，摆了个极尽妩媚的姿势。

“你这俊俏的小郎君我自然是记得，你的阳气，也是我见过的极品！”归瑶说得软弱无骨，极尽媚态，柳瑾言看着这般模样的归瑶，心中发堵，半晌才问出一句话。

“瑶儿……你当真是……杀人的妖怪……”话音刚落，归瑶却大笑起来，柳瑾言不由皱了眉头。

“瑾言啊，你竟然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吗？”归瑶直起身子，大红的绸带舞动，一瞬间，来至柳瑾言跟前。

归瑶侧倚在柳瑾言身上，用手轻覆上他的胸膛，纤纤素手在他胸前细细地抚摸，故意将脸凑近他的挑逗，娇嫩的唇瓣递到他面前，他却移开了脸。

归瑶见他如此青涩的反应，不由勾了唇，用极柔媚的声音在他耳边耳语。

“归瑶，就是鬼妖，鬼魂残留怨气所化的妖，现在你知道了？”柳瑾言心内一惊，归瑶却在他耳边低低地笑，笑罢，猛然推开柳瑾言，一抚衣袖，琥珀色的眸子已染上可见的傲然和鄙夷。

“柳瑾言，我是妖怪，你竟还傻傻地跑来，当真是不怕我吸干你吗？”

柳瑾言见归瑶如此冷漠，不由脱口而出。“可我们在青草村过得多么快乐！我们一起治病救人，你本性是善良的！”归瑶听了这话，登时觉得好笑，“善良？你竟觉得一个吸取阳气的妖怪善良？”

归瑶眸子一动，露出鄙夷的笑容，一步步靠近柳瑾言，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脸上，“哦对了，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柳瑾言心头一震，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心脏砰砰跳动。

归瑶眼中褪去了冷漠，目光迷离，恍惚间，又仿似成了青草村中那个与柳瑾言朝夕相伴的少女。

归瑶慢慢吻上他的唇，轻轻噬咬，温凉的触感撩拨着柳瑾言的心火，意乱情迷之际，柳瑾言抱住归瑶，深情回吻，却不知何时被归瑶推开。

柳瑾言迟疑，却听归瑶道：“阿言，你若爱我，就替我把村里的人杀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杀人，统统该死！”

归瑶柔弱的声音透着狠意，柳瑾言登时惊醒，一股凉意从头顶凉到脚心。不敢置信道：“他们没有错的，村里死了人，大家激愤是正常的，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

柳瑾言望着归瑶，压着嗓子说得小声，一字一句，却清清楚楚传入归瑶耳内。

归瑶近在咫尺的脸霎时冷若冰霜，杀气腾升，怒火不止，不待柳瑾言反应过来，一只手早已攀上柳瑾言的脖子，白玉的手指露出狰狞的青筋，一如那日归瑶徒手掐死上前拉扯的妇人。

柳瑾言双脚离了地面，被掐得喘不过气，归瑶眼中尽是难以遏制的愤恨和杀气。

柳瑾言将要失了气力之时，归瑶却突然放手，眼中狠厉霎时退去，娇媚的脸上没了半分血色，只托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山洞深处，不再理会柳瑾言。“你回去吧，不要再来。”

柳瑾言自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半晌恢复了气力，木讷地走出山洞，却坐在洞口，呆呆守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柳瑾言顶着空无一物的药娄魂不守舍下了山。村中人见柳瑾言神色有异，忙上前询问，柳瑾言只说上山采药，不用担心。

经过村中一处草棚，棚中人侧目看一眼柳瑾言，回眸看向桌上，罗盘微动。

5

往生山茂密丛林中，归瑶追赶着一只巨大蜘蛛来至一处荒芜所在，那蜘蛛吐丝想要困住归瑶，却被归瑶一一挡下。

那蜘蛛许是累了，停了下来，霎时一团黑雾显现，化作一名女子。

蜘蛛扭了扭腰肢，尖着嗓子问道：“哟，鬼妖姐姐，这么大的林子，你怎么就追我一个啊？”

归瑶冰冷道：“休在这里攀亲戚，你这才成精没多久的蜘蛛，竟也敢杀人嫁祸给我？”归瑶一扬手，一道气息凝成的剑就劈在那女子身边。

女子一惊，忙道：“哎呀，不敢啊，那男人被您吸走了半身阳气，小妖我不过是吸取了您的牙慧，若不吸了那点阳气，我这道行不高的小妖，可怎么活命啊！”

小妖说得委屈，归瑶身形一动，转眼到了那蜘蛛精身边，一手抓住她的肩膀，面无表情道：“我不管你如何活命，你害我被人类误解，怨气因此爆发，我不会饶过你。”那小妖不过刚刚成精妖力不够，怎敌得过归瑶，只能是乖乖被她掌控，尖着嗓子求饶。

“鬼妖姐姐，你我同属妖魔，被你捉住，你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归瑶淡淡望一眼那蜘蛛，依旧面色冰冷，手下一提，转眼间，二人已不见踪影。

又一日清晨，柳瑾言如往常般借着采药的名头来到往生山，归瑶在洞口设了结界，柳瑾言只得在洞口守了一个早上。

归瑶盘坐在石床上，紧闭着双眼，修养着气息，那被捉来的蜘蛛小妖自她身后探出头来，好奇打量着归瑶，想想那洞外的柳瑾言，心下一动。

“姐姐，那洞外的小郎君，是青草村的人吧？”归瑶不理会，小妖依旧自顾自说着。“我在青草村见过他的。”小妖冲着洞口看看，啧啧嘴，“看样子，还挺痴情的。”“姐姐，你就不喜欢那个小郎君？”

听到这里，归瑶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冷冷瞥一眼那小妖，小妖吓得赶紧缩回了脑袋。“你吸干了那男子阳气，害他身亡，可见你是个恶妖，我不能容你。”

那小妖赶紧辩驳，“小妖我也只是刚刚成精，没有本事魅惑人，只得吃姐姐剩下的残羹剩饭，这可是小妖第一次吸食人类啊，我以后真的不干了，您就饶了我吧！”

蜘蛛趴在归瑶身边面容委屈。归瑶眨了眨眼，略一思索，“那要看你表现。”

小妖见归瑶神色不再清冷，心中略微放心。挪到归瑶身边坐好。“姐姐，这些日子你一直闭门修养，你是否还对杀死那妇人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不愿见他？”

归瑶望着蜘蛛精显得单纯的眼睛，略一垂眸思索，又抬头望着洞口方向，语气不自觉缓了下来。

“他是个好人，不该和我扯上关系，否则，迟早会害了他。”蜘蛛小妖望着归瑶略带愁容的脸庞，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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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这日午后，往生山隐隐蒙着一层妖异的雾气，归瑶正侧卧着休憩，却突然被一丝吵闹声惊醒。“你要干什么，我不准你伤害瑶儿！”

“柳大夫，她不过是个杀人的妖物，你护着她，难道不是是非不分？”柳瑾言的声音丝丝传入洞中，还夹杂着另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归瑶警觉地听着。

“瑶儿她说她不曾杀害张大哥，她不会说谎的，至于张大嫂，瑶儿那时情绪失控，她不是有心的！”柳瑾言强行给归瑶辩白，望着柳瑾言一副冥顽不化的样子，道士一阵好笑。

“柳大夫，贫道看你是被那妖物迷了心智，就算张大哥不是她杀，难道张大嫂不是命丧她手？活生生一条人命，难道你就视而不见吗！”道士气急，用手指着柳瑾言怒骂。

“几日来，我跟踪你上山，已摸透了那妖物底细，如今我自有对付她的办法，你休妄想救她！”柳瑾言一听心内恨极了那道士，想要阻止，却被那道士一下敲晕在地。

归瑶听见他们对话，知道大事不妙，急忙要走，而那道士赶在归瑶前头，抢先一步催动了锁妖阵。归瑶被那阵法扰得头痛，抓过一旁惊慌失措的蜘蛛妖道：“他还不知你的存在，这阵法是针对我的，待会趁乱，你快走！”

归瑶强忍着疼痛，扯出一句话，那小妖知道归瑶要放过她，欣喜若狂，却担心归瑶，不肯离去，归瑶已痛的额间冒出冷汗，咬着牙道：“好好修行，别再害人……”小妖不舍的望一眼归瑶，终是化作蜘蛛，向一处裂缝逃去。

归瑶抱着头痛苦地嘶叫，一仰头间琥珀的眸子已浸满妖异的光，怨气爆发产生的强大气流，硬生生撕扯开坚实的山洞，霎时巨石崩塌，地动山摇。

道士催动法力躲过阵阵气流块块飞石，顿住身形，勾唇一笑。“鬼妖，你终于出现了！”

归瑶一身鲜红的衣物在半空恣意张扬地舞动，血染的眸子跳动着惊人心魄的火焰。“哼！臭道士，区区一个阵法，你就想困住我？”

归瑶说得狠厉而妖媚，锁妖阵法还在归瑶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

“别高兴太早，鬼妖为怨气所生，性至阴，每逢八月十五月圆夜，天地阴气最盛，鬼妖最为虚弱，需要阳气滋养方可活命。”道士笑得邪魅，“你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归瑶冷哼一声，道：“你想将我困在这里，不让我找到阳气滋补，那，我便先吸干了你！”

八月十五日的斜晖丝丝缕缕洒下，撒遍往生山的山水树石，慢慢淡去，黑夜漏过天空裂隙，宛如恶魔，满是欲望地蚕食鲸吞着整个天空。

归瑶的妖力随着日落西山愈加虚弱，而锁妖阵却愈加强盛。道士眼露坚定，志在必得，全神贯注向锁妖阵注入法力。

被敲晕的柳瑾言在一旁醒转，晃晃疼痛的脑袋，却猛然看见被困的归瑶痛苦地挣扎，想要暗暗上前搅乱那道士施法，却被他轻易察觉，早早甩开，这时，道士却猛然大叫一声，手上的动作一顿，阵法出现裂隙，归瑶瞅准时机，逃了出去。

还未待柳瑾言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气一提，不见了踪影。

道士摸摸脖颈处一处淌着黑血的血洞，连忙施法逼出毒液，见归瑶逃走，骂了句“该死！”

归瑶向山林深处逃去，终于体力不支，只得在一处茂密丛林中隐了起来。不多时，一道黑影闪现，蜘蛛小妖焦急地站在归瑶面前，手中还抓着柳瑾言。

柳瑾言见归瑶面色苍白倒在地上，忙上前扶起，将归瑶抱在怀中，心疼地抚摸着她苍白的脸。

蜘蛛小妖望着归瑶，担心道：“姐姐，就当我报答你一次，吸了他的阳气，躲过这一劫，那道士凶狠，你要小心，我要走了。”蜘蛛小妖最后看一眼归瑶，便隐了身形，消失不见。

归瑶抓过柳瑾言的手，眉头一皱，眼眶中盈盈蒙上一层薄雾。“对不起，连累了你。”柳瑾言却将归瑶搂得更紧，在瑟瑟山风中，为她撑起一个温暖的臂膀。

“傻瑶儿，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只要你没事，我就安心！”柳瑾言生涩地说着心疼她的话，归瑶看着他青涩的模样觉得好笑，可在归瑶看来，这些青涩的话语，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加触动她的内心。

山风撩起二人发梢，归瑶伸手环上柳瑾言的腰，将他抱得更紧。

7

二人昏昏睡去，不知何时，归瑶眉头微皱，双手抓紧了柳瑾言的衣物，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柳瑾言被惊醒，忙去看归瑶，却见她额头凝出一层细汗。

归瑶神色诡异地直直望着天空，随着归瑶视线望去，竟是一轮硕大的皎洁圆月。

柳瑾言不解，归瑶却猛然抓住柳瑾言的手，强忍着难受，一字一句道出原委。

“阿言，我是鬼妖，天下至阴的妖物，每至八月十五，月亮最圆时，我需得采集阳气方可活命……”柳瑾言凝神听着，归瑶却不敢再看柳瑾言的双眼，慢慢松开他的手臂，侧过脸不去看他。

“你现在知道了，今日是月圆夜，你若待在这里，我会吸了你的阳气的，念在你对我好的份上，你走吧……”归瑶说得越来越小声，希望柳瑾言离去，却又生怕他离去，丢下自己一个人。

柳瑾言垂眸呆了片刻，却身形未动，伸出手扳过归瑶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半晌，忽然吻上归瑶额头，一个轻轻浅浅的吻，带着丝丝凉意，归瑶眼中掩不住的震惊。

柳瑾言望着归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瑶儿，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无论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柳瑾言眸中溢满柔情，唇角淡淡的笑容让归瑶痴迷，不自觉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傻瓜。”

归瑶嗔骂着，将头靠在他的胸膛，柳瑾言用手指抬起她的头，轻轻低头，吻上她的唇。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一块黑云飘过，掩去几分月色光辉。“无耻妖物，竟敢如此吸食阳气！”

道士狠厉的声音随着疾风传来，柳瑾言拉过衣物为归瑶裹好。见那道士穷追不舍，归瑶嗤嗤一笑。

“你这道士自断情欲，还不准别人欢好，真是可笑！”那道士被激怒，法术凝结在剑上便砍来，归瑶伸手一挡，硬生生将剑划向别处，一个飞身，与道士相对。

躲过了月圆夜，归瑶气力恢复，又怎会任人宰割，转眼杀意腾起，黑气凝成无数利剑在道士耳边飞驰而过，道士凝神砍过斩妖剑刀锋，却被归瑶一一抵挡。

二人相持几招，道士收回斩妖剑，原地催动法术，转眼一个法器浮在半空，归瑶凝神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是散魂！”

归瑶举起衣袖抵挡着那法器散发的强光，不由后退几步。“你怎么会……”道士踌躇一笑，“对付你这本体无形的妖物，没有散魂，我怎么会来！”

散魂的法力愈加强大，归瑶招架不住，感觉身体撕裂般疼痛，周身气息，一点点消逝。

忽然，一股强光凝成巨大光团向归瑶打来，归瑶大吃一惊，却无法躲闪，正要被打的灰飞烟灭之际，一个身影却猛然冲来接下那团光影。

巨大冲力依旧将归瑶与那身影打到几尺之外，归瑶努力稳住身形，忙接过那人摇摇欲坠的身躯。

归瑶震惊地说不出话，那人却深情凝望着归瑶，只是无奈气息一点点流走，不待二人作最后的告别，那人已转眼魂飞魄散。

归瑶想要抓住那几近幻灭的气息，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瑾言的气息一点点消散。

归瑶霎时觉得万箭穿心，疼痛难耐，任由自己自半空坠落在地面，呆呆凝视着上空半晌，手指抓向地面，霎时指尖鲜血直流。

归瑶哽咽着埋下头去，伸过浸血的双手，缓缓抱紧自己，想着他还在身边时，二人紧紧依偎的温情，可是此时，自己身边再无半点温度。

归瑶死死抓住自己身躯，颤抖的手硬生生扣入血肉，声声哽咽已变成低低哀吼。

道士见散魂误打在柳瑾言身上，忙收回法器上前查看，可是，中了法器，柳瑾言早已魂飞魄散。道士站在离归瑶不远处，呆呆望着悲痛欲绝的归瑶，二人只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

道士看着归瑶绝望的样子不知所措，此时收服她是最佳时候，可却再无了动作。柳瑾言被他误杀，他也要付出代价。

归瑶呆呆坐了半晌，一动不动，仿佛死了。“如今，你也误杀人了，你可要，连自己也杀死？”

归瑶冰冷的声音声声不落刺入道士耳膜，道士心头一震，正对上归瑶复杂的目光。

归瑶缓缓自地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道士面前，静静凝视着他，道士被她看得心中愧意腾升，侧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找到散魂，必定也能找到聚魂，我的妖力给你，帮我救他回来。”归瑶清冷的声音响起，道士却是一惊，抬头震惊地对上她的双眼，却见那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坚定和决绝。

归瑶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那玉佩边角已被磨得圆润。归瑶抚摸着这玉佩，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再抬眸时，笑容已然逝去。“这是他仅剩的东西，你帮我，找他回来，让他得入轮回。”

道士自归瑶手中接过那玉佩，呆呆看着，终是握在了掌心。“你放心，我定找他回来。”

归瑶听他承诺，嘴角淡淡露出最后一个笑容，猛然催动妖力，碎了自己的身躯，无数气息散在道士眼前，又迅速凝成一团，钻入道士心头。

道士呆呆看着归瑶自毁身躯，默默无言。立了良久，抚上自己胸口，感受着那股气息在心间慢慢平息，与自己融为一体。

不知为何，一阵心痛骤然而生，直搅得赵承祯再难忘记这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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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夜已落，昼已出，赵承祯张开手撑在眼前，透过指尖缝隙，看那太阳散着金色光辉，冉冉升起。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