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楼大堂还剩3桌客人时陈总就走了。我和瑶瑶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笑。刘栋和李虎自然被“挤”去另一条过道收拾。
我看见小怡朝我这边望,然后表情麻木地低头算账。我的想象力往往止步于女生的心思。她应该很高兴吧,我开始“骚扰”别的女生了,不会再“骚扰”她。以后有憨厚的郑伟伟宠她,双赢。
这个星期一楼由我和瑶瑶收场。小怡走的时候没打招呼,“啪”一声将钥匙拍吧台上,然后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离开了(郑伟伟在二楼收场)。
瑶瑶这女生很典型。典型的单纯,柔弱。这类女生从小受宠溺,长大以后习惯被人呵护,保护。她们不会主动承受压力,虽然被动承受时十分坚韧。如果对她们好,她们会加倍回报。如果疼她们,她们也会疼回去。得到她们的信任不算难,一旦失去,就再难获得。
其实我对这类女孩不大感冒,因为我没有耐心——没有耐心陪她们一起成长。不过,瑶瑶漂亮。
我知道,只要顺着她的意思,相处起来就很舒服。她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她讨厌的事物我可以选择性讨厌。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有知识量。女生说什么都可以聊两句。谈恋爱,基本就是谈。
和她聊天,我感觉回到了大学。水手生活磨掉了我身上的一些东西,比如纯真的幻想,金子般的童心。瑶瑶让我想起自己曾有那么一段不一样的时光。我突然被这种暖暖的无形的普鲁斯特式追忆打动,被一股纯净的感伤充满,心中对她燃起一股感激之情。
孩子们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他们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突然绽放的笑容,都有净化人心的力量,激发人内在的善。瑶瑶就有这种力量。不知道她的流氓男友是否也有这些感触。
我很疑惑那个流氓是怎么染指瑶瑶的,只知道蔡彤插手这些天来,瑶瑶比以前开心多了,也笑的多了。比如现在,她银铃般的笑声在大堂飘荡。连我都觉得自己比从前更风趣了。这就是瑶瑶独特感染力。
刚过10点。郑伟伟和梁琳下楼了,他们比我们快一步。梁琳见我们还在收拾,说:“你们是在过家家呢?留这儿过夜吧。”她就是这样刻薄,我第一次听晓宁说起她就已经原谅了她。
“行啊,一起吧。”
“行什么?你行吗?”说完她跟着郑伟伟出门了,踩出店门紧接着喊了一声“妈的”——应该是喊给那杀人的寒风听的。
我看看时间,问瑶瑶:“我送你回家吧。”
“嗯嗯。”她高兴地连连点头。
忙完后出店,风像刀子般扎进我的心窝。我忍不住喊道:“妈的!”瑶瑶斜着向我身后靠去,半个身体被我的钢铁之躯护佑着。
“去吃点夜宵吧,我知道有家烧烤还不错,电子厂那边。”我打颤说道。不是我趁热打铁,真的又冷又饿。——是又怎样?
瑶瑶咬着牙点头,这冷风已经剥夺了她说“不”的权利。
我们打了一辆车,奔电子厂去。我们在车上叽叽喳喳地聊些比较中二的话题,比如《海贼王》,《火影》。其实我都没看几集,但我有一种死皮赖脸接话题的天赋,不知道的东西模棱两可地附和。
“磊哥烧烤”的生意还是那样,不好不坏,四桌客人在吃喝。其中两桌居然还串起来了,背对背举瓶子碰杯。比起暖气,人气更旺心情。
我们坐下。磊哥见我又来了,高兴地掏出烟来递给我。那是一包贵烟,应该是他专门用来招待的。我回敬一支,他接过塞耳朵上。
我们点了一些食物,瑶瑶很能吃素。
我搓着手吹气,说:“喝点酒吧,喝点酒暖暖。”
她迟疑的“呃……”我赶紧说:“喝点吧喝点吧,就一点。”她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嗯!”
我拿了一瓶小的(二两半),倒两小塑料杯里,一人半杯欠一点。我举杯,说:“为了……(我组织了几秒,还是想不出)为了健康!”
她笑着碰杯:“嗯,为健康!”她端起杯子一口喝去一半,眯着眼睛消化苦和辣。扮猪吃老虎?
“你们那儿……都很能喝?”
“我不怎么喝,看我爸这么喝,我也这么喝……”虎父无犬女!
“慢点慢点。别菜还没吃酒就喝完了……”我说着时她的脸已经红起来,花旦转眼成关公。
我们边吃边聊,心情放松话也多。然后,她的舌头有点僵了,说:“煜哥……你知道吗?”
“说说听,看看我知不知道。”我笑嘻嘻地说。女生喝了酒自有一派风流,但要在某一个位置才好。瑶瑶显然喝得太急,还是空腹。
她眼神游离,嘴唇充血,饱满红润。她说:“二楼有个‘遵义厅’……你们都不知道……他们……吃人肉……”
这话如晴天霹雳劈在我脑门儿正中。我想马上捂住她的嘴,别让旁边的人听到。可是那几桌客人正在争论着什么,吵得不可开交。刚刚扬帆的友谊之船已倾覆。磊哥和他女人距离我们有两个桌子距离,二人在专心致志地对账。他耳朵上那只烟已进了嘴里。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弯腰,几乎伏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说道。
“别管……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我赶紧和磊哥结了账,带着瑶瑶迅速离开。我没有按计划与瑶瑶找个暖和的地方坐坐(比如她们女生租房的楼下),而是回家洗澡驱寒。我的脑子乱糟糟,不知该如何是好。所有的线索貌似都连接起来了。除了,“老猪肉”从哪里而来?多少人知情?我该怎么办?
我把热水开到最大,仍然控制不住瑟瑟发抖。其实,前两个问题都不重要。第三个问题涉及到我该怎么保护好自己,才不会像郑经理一样“人间蒸发”(即便尚无证据说明他的去向)。刘栋知道我可能在追查此事,还有冬哥。冬哥威胁我,刘栋出卖黄经理,他们会不会对我不利?瑶瑶有没有告诉别人这事?她会不会告诉别人她告诉了我这事?她的消息源应该是她的流氓前任,再上一级的消息源应该是大王。大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外面的人还有多少知情的?还有……我要不要报警?不,不可以报警,在火锅店这些天里,我已见过一些“非平民”,他们一定不会高兴我砸了他们的party。近几天省里的郑可是可能会来——否则他们不会如此隆重。郑可是虽然不是高官,也是秘书班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足够把这事按下去,更别说我……
我胡思乱想得头晕脑胀,这些天患冷风恐惧症,我没开换气扇,浴室水汽太大,产生窒息感。我出浴室,钻进被窝,抽烟。烟是灵感之源——我突然想通:为什么不抽身?我离开不就完了?哪怕回船上去,继续做水手。
我看过几个关于人落入绝境时如何面对生死的道德问题,例如大洋上断食断水,是否可以吃人。可是,陆地上的人为什么还要吃人?常听人讲“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我还是回海上吧,不,直接回火星……
第二天醒来后我睁眼发了一会呆,确认了那个最简单也是最正确的答案。是的,我要跑。我才刚开始真正喜欢上瑶瑶,却要立即逃跑。
来到火锅店,瑶瑶见了我笑得比昨天更甜。我走上前,说:“昨晚你和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一脸茫然,不似装出来的,说:“我……我说什么了?……是不是喝醉了又说胡话了?”
我安心了许多,至少她不会把我知情的事讲出去。我凑近了小声说:“你说……你说你喜欢我……”
她的脸马上飞红了,和昨晚喝酒一样。她睁着大眼睛,说:“那你说什么了?”
“我说,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她不再说话了,不问接下去她答应没,低头摆餐具。
今天早会上陈经理正式训话,一个主旨是“中国有五十七个民族,有一个叫不满族(足)”。我被他如此厚颜无耻的观点震惊到。就凭他这一句话,工会就有了存在的意义。我更坚定了离开的决定。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
早会解散后我直接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跟他进门的我,说:“有事?”
我继续向屋里走去,他关上门,站到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两只拳头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直勾勾看着我。开口道:“说吧。”
我站在椅子后,抓着椅子靠背,说:“陈总,我要辞职。麻烦把这些天的工资结给我。”
他的表情没有波澜,仿佛听到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很遥远的事。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下,掏烟盒,敲出烟,朝我递了递:“抽一根?”我摇头。
他给自己点上,“吧吧吧”短促地连吸几口,冲我看着,说:“说吧,为什么?”
“我家人回来了,叫我回家准备过年。”
“你叫……李擎煜是吧?嗯,我知道你。蔡彤主管都和我说过。我知道你干的很不错,昨天你处理挑事的顾客,手段也不错。你会说英语,你……听说你以前是做水手的?(我点头。)很好,昨天下班后我和二老板讲过几个看上眼的,其中有你。我打算把你当储备干部培养,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我没说话。)先给你涨500工资,这个月就开始算。然后给你调二楼去。干得好再给你加500。怎么样?不过你也知道,过年是很缺人手的,这也是一个原因。”他见我态度有所缓和,继续说:“这三个老板我熟,他们以后还会有大发展,锻炼够了我会亲自举荐你做店长。”他说的很诚恳,虽然最后一句是空头支票。
他知道人肉火锅的事吗?至少黄经理自己也不敢确定。如果这个人一清二楚,他的话我还能信吗?
“考虑一下吧,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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