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熬过这个周末好多了。新的一周,周一上午的二楼比较清闲,只有3桌。客人不需要服务的时候,忙停下来的我和郑伟伟顿感无聊,大黄更不必说。我们仨凑到“韶山厅”门口(“遵义厅”旁)聊天。
我要继续打探“惠民”火锅店的秘密。我说:“大黄,你了解三老板不?”
大黄撇嘴,说:“见过几次。他是朝鲜族的,姓‘池’。感觉没什么了不得,话少,呆呆的。但大老板二老板对他很客气,我问过二老板,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可能家里谁谁是政府的吧。”他的腔调显得自己很重要,俨然已经坐上第四把交椅了。
“黄经理也见过一次。”郑伟伟补充道,“郑经理走后,三个老板和黄经理见过一面。他后来和我说,这个三老板应该是那两个老板的后台……”
大黄一脸愕然,说:“还有面试?我怎么不知道?不是彤姐带来的人吗?怎么还要面试?”
郑伟伟说:“不清楚你们的程序。他们选在森海路的福天茶楼,三个老板都在,算简单面试吧。大老板问了一些餐饮管理的经验,黄经理以前在佛山一家湘菜馆做过经理,没问题。然后二老板用差不多算警告的口气让他不要插手遵义厅,说有个叫黄骁的年轻人直接管理,厨房和黄经理只配合。(大黄笑笑)最后,三老板在一旁向二老板耳语几句,二老板点点头。三老板说遵义厅的账也别管。会安排厨师长的表妹……”
我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感到意外,插话:“小怡是老大的表妹?”
“这对兄妹的脾气不大像吧?嘿,那是你不知道……”郑伟伟苦笑道。他不知道我知道。
大黄又补充道:“三老板说话很慢,看过领导人在电视上讲话吧?就那节奏。”
“嗯,差不多就那样,慢吞吞的,黄经理也这么说。像乌龟。”郑伟伟表示同意。
我还有疑问,说:“大王呢?他是怎么插手遵义厅的?你们了解他吗?”
他们二人不作声了,看起来也不知道。然后大黄右手捏着下唇,看似很不确定地说:“可能……可能和电子厂有关……”
电子厂?我迷糊了,怎么又扯上电子厂了?他们还有什么利益冲突?大黄瞎说的吧……
我想起大王那天对蔡彤说的话,问道:“彤姐和二老板呢?关系不错吧?”
大黄噗嗤一笑:“关系不错……是,是不错……”
郑伟伟止住话题,说:“好啦好啦,别说彤姐了,她对我们好。这就够了。”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不愿让我——或者说其他人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虽然有些猜测,也不愿表达。
“大黄,你跟二老板很久了吧?”我说。
“刘栋和你说的?嗯……是,二老板带我出道的,不是他我还在街上混。我跟他的时候,三老板还没来呢。还是大老板和二老板在市内的酒楼出事以后,三老板才入伙的……好啦,我去撒泡尿。”说完,大黄转身去了“遵义厅”,把门反锁了……
来二楼的客人不乏有头有脸的。比如市内商政界的。他们并非来吃“老猪肉”,或许是他们“级别”不够。去遵义厅的主要有两拨客人,有两个人我在电视上见过,还有一个穿民俗装的人两边陪。
这天晚上“遵义厅”没有客人,大黄和我们一起收场。我发信息让瑶瑶和我一起下班。我打算带她回家。我们三个把二楼收拾完下楼,见一楼比我们还快,只剩下瑶瑶在吧台坐着等我。
郑伟伟笑道:“你女朋友对你真好。”大黄不和我们在后门抽烟聊天,还不知道瑶瑶和我一起了。他惊讶得抠下巴,说:“还以为刘栋和我说笑,想不到你们还真一起了……你不怕……别多想,我是好心,要知道,周小飞是我哥们儿……不过,煜哥,要是那傻*找你麻烦,大黄绝不会坐视不理。”
郑伟伟拍拍我肩膀,说:“没事,大王已经栽了。”说完他们先走了。
其实我还真有点心虚,总觉得那痞子不会轻易放手瑶瑶。万一狭路相逢,我估计不是他对手。
距离上一次打架快四年了。第一条船,我和新加坡的机舱老四因为矛盾(霸凌)在尾甲板约架单挑。据围观的小明说,我们打了整整3分钟。作为一个小个子,他真能打,服过兵役不一样。
那是一场公平的单挑,我是受冒犯的一方,主动攻击,他反击。最后我终于把他打趴下,从此他见了我低着头。
那天下午上班,水手长看见我鼻青脸肿,问:“You look shit.what happened?(你看起来像坨屎,发生什么了)”我终于用上了那句经典回答:“You should see the other one.(你应该瞧瞧对方)”
我家往左走,上公汽2站路,他们职工宿舍往右,坐公汽1站,所以他们一般走路回。
我以为她知道我想带她回家,她却往右走。我们在不经意之下往不同的方向奔,牵的手断开了。
我疑惑不解:“不和我回家吗?你等着我……”
她也一脸茫然,“你叫我等你所以我等你啊,今晚我……我要和我哥电话。”
“你也可以在我家电话啊……”我站在寒风里,和她距离1米。
“今晚要说很久的,而且我那个……有点不舒服……”她委婉地说道。
和自己的哥哥也会煲电话粥,可能也只有瑶瑶了。加上她来例假,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说:“我送你回去吧,回去多喝点热水……”
她开心地挽过我的手臂,我们向右走去,经过公交车站,在200米外的药店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人行道中央,叉开腿,双手揣口袋,叼着烟,歪着脑袋。路被堵了。
我们撞见了她的“前任”。他似乎在药店旁的巷子里蹲点。那里又湿又冷,还有蟑螂和老鼠。他显然在等瑶瑶下班,又不愿和我们其他同事碰到,却没想到还有个男同事陪她。
我们在距离两米处停下,我点上烟,准备对话。战前叫阵很重要,是一场气势对垒。我把瑶瑶支去一旁,说:“没事,有我。”瑶瑶听话的站去药店门口。
迟早要干一架的,这样一理解就好办了,什么也不许顾忌。我说:“滚开。”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抢他的台词。他从口袋拿出一只手,夹下烟,眯着眼,借着昏黄的路灯打量我,大概没看出我底气从哪儿来,说:“你……”
“滚啊!”我吼道。
他骂了一句不可重复的脏话,将手中的半截烟冲我脸上弹,同时挥着拳头向我打来。我很想躲开烟头,一把抓住那只刚劲的拳头,拧半圈轻松将他制服。但事实上我连烟头都没躲过。烟头砸在我额头上,火花飞溅,紧接的一拳打在我的左边颧骨上,我像木头似的摔倒在地。他的左膝压在我的胸口上,左手抓着我的毛衣领子,右拳像装了马达,“咚咚咚咚”不停地揍我可怜的脑袋。我也没闲着,左手揪着他的衣领,右手锤他的脸。如果这次我认输了求饶了,以后瑶瑶就会受苦……而我很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疼,心中乱糟糟地想“不要破相不要破相”。眉骨,鼻梁,上下嘴唇,都疼得我脑子一阵阵眩晕。这家伙可比上一个对手厉害多了。他避开了我的牙齿,不知是怕疼还是职业道德。
一个人的坚韧很大程度依赖对结果的预期,所以困兽往往最难征服。瑶瑶现在应该在一旁吓得发抖,可是我已无法看见她。我的眼睛肿了,只能盯着目标。他大约揍了我一两分钟,感觉却像一两个小时。他想起身,刚站起来又蹲下——我没有松开他的衣领,死死揪着。如果让他起身离开,就意味着我投降了。
他差点趴到我身上,不得不蹲回去继续揍我,本已软下来的拳头因为怒火又硬了,像砸一滩烂泥一样砸我这张不知道是否还属于自己的脸。我一旦松手就意味着这一顿揍白挨了,沉没成本太高。我的右拳已无力反击,于是和左手一起扯住他的衣领,像在求他别停下来。耳鸣中传来瑶瑶细弱的哭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血气方刚,不计后果——为一个不一定在一起女孩子被打成猪头,值得吗?支撑我的还有愤怒,愤怒给了我抗击打的忍耐力。
直到他的拳头再次慢下来,我找准一个时机,在他的拳头落下时,冒着掉牙的危险张大嘴,一口咬住他的两根手指,那是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这是我唯一的反击机会,绝对不可以松口!我听见他失控的惨叫。他的左手也拍打来。最后,他像壁虎一样放弃了手指的一小块肉丁和领口的一粒扣子,丢下一句“疯子”,逃跑了……
瑶瑶叫车带我回女生的宿舍,我醒来时已是天亮,瑶瑶坐在一旁。宿舍里没有别人。瑶瑶说,昨晚为我清洗伤口,擦药的都是梁琳。她妈妈是护士,懂一点。
然后瑶瑶送我去医院检查,我的脸上,包括眉骨,嘴唇等,一共缝了11针。医生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瑶瑶已经请假,叫车把我带回我家照顾。
第二天中午,家中来了稀客。他提着一只花篮和一只果篮,说:“花篮是店里的慰问,果篮是大家的关怀。我代表大家问候你。”
瑶瑶扶我起来,陈总说不用起来,两回合拉扯后,我还是起来了,小心翼翼地张开一半嘴,像智障一样咕噜噜的说话:“谢谢陈总和大家的关心,这两天我没法当面感谢其他同事了……”
“先休养两天,别的不要想。我会处理的。”陈如果面色出奇的柔和,不知现在是装的,还是之前。
我不确定他们会怎么处理,也许只是说说。但我直觉这事还没完。瑶瑶“前任”有底气来骚扰,背后是大王撑腰。大王的团伙一定还有计划。我又有了逃离火锅店的念头。
晚上,瑶瑶躺在我身边。我对她说:“瑶瑶,我们应该离开这是非之地,火锅店水太深,不是我们待的地方。”“嗯。”其实我想的是:三个老板泯灭人性,杀人,烹人肉。虽然大部分人没有干系,我又能做什么?总不能劝他们全离开……
“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瑶瑶贴在我胸口,小声地说。
“是吗?”我轻轻按着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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