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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人行匆匆,我落座的时候,哮天正在点烟。当时那支烟离我大概三炷香那么远,我以为他会给我一支,但是他没有。他还记得我不抽烟,我自己却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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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月,《大话西游》上映。印象中菩提对至尊宝说,“你昏倒的时候叫晶晶这个名字叫了九十八次”,至尊宝回他:“晶晶是我娘子”,菩提又说:“还有一个名字叫紫霞的,你叫了七百八十四次”。我已经不记得看了多少遍《大话西游》,一如我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不抽烟的,当然,也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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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很明显看不惯我这两大优点,区别在于喝高前和喝高后。喝高前,他会嗤之以鼻地问,你说你这样活着有什么劲儿?喝高后,他会声嘶力竭地吼,你丫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男人这事儿,我清楚,我女朋友也清楚,但是我不说,主要是怕刺激到他,因为他没有女朋友,或者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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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不是真名,这是肯定的,毕竟没谁会给自己起个狗的名字,不不不,多出名的狗都不行,二郎神的狗也不行。哮天本名高志飞,长相稍微有些超速,我还记得大学新生报到的时候,室友老二的爸爸送他,看到哮天正在铺床,发给他一支烟说,老兄,可不兴这么惯孩子,都读大学了,得让他自己铺床。哮天接过烟,讪讪说,叔叔,我就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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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来源于丫是一彻头彻尾的舔狗,舔到天际那种,跟二郎神萌宠的道行不相上下。不得不说,哮天识文断字水平不行,识人相面还是技高一筹的。虽然每次考试都垫底,他痴迷的女孩却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女孩叫胡灵,学艺术的,哮天一看就不是她的菜,却一点儿也不妨碍她成为哮天的菜。哮天曾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我问他这跟见色起意有什么区别。他说,不一样的,一个是上一阵子,一个是上一辈子。我问他上什么,他大手一挥,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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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酒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胡灵给他好脸了,要么是没给他好脸。这句话跟鲁迅先生说,我家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修辞手法是一样式儿的。要说哮天对胡灵是真好,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哮天家境不错,每月生活费比我这样的24K纯屌高出不少,可即便是这样,他还得经常打工挣钱,就为了胡灵心中的艺术理想。若是两人真在一起了,花点钱其实也没啥,重点是姑娘在收哮天的花,包,手机,或衣服的时候通常不是单身。我曾经跟哮天探讨过,他这种情况算是痴心一片还是挖人墙角?哮天的答复是,姑娘说了,这算对他的考验,在明知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会不会依然对她好?我感觉姑娘这智商学艺术都白瞎了,完全可以成为传销界的一代宗师,洗脑功力太强了。姑娘给哮天好脸的时候一般是刚结束上一段恋情,还没开始下一段恋情,她的空窗期恰恰是哮天的兴奋期。送礼物送的比平时勤,当然,这与他努力打工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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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忙着跟心爱的姑娘风花雪月,其他人有一头扎进图书馆准备考研的,有看见漂亮妹子就两眼放光的,有夜以继日在网吧奋战的,还有蠢蠢欲动打算创业的。我们都没意识到,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却偏偏一门心思想着投进社会的洪流中自立为王。很多年以后,哮天说,说白了,还是被现实的大嘴巴子抽的少。可惜,当时的我们还没来得及听到这么有哲理的话就马不停蹄的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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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毕业那天,都喝高了,除了我。那晚的散伙饭热菜没等上完,一帮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莘莘学子就都开始抱头痛哭,凌晨一点,唯一清醒的我开着室友老三那台四手桑塔纳把所有人一个个拖回寝室,累的连衣服都没脱,倒头就睡。等我醒来时,整个宿舍空无一人,桌上有张纸条“兄弟,不说再见”。下面是他们的签名,哮天的字最丑。我的心就像是被谁锤了一下似的,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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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哮天是同乡,毕业后我心爱的姑娘抛下帝都的优渥条件跟我回了家乡,哮天刚好相反,循着胡灵的足迹去了西藏、云南、凤凰、周庄,听说还要去巴黎、纽约、伊瓜苏大瀑布,反正都是些艺术气息浓郁的一塌糊涂的地儿。刚毕业的时候,哥几个还经常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后来有了微信建了群,谁要结婚了就在群里呐喊一声“儿子们,爸爸给你们找新妈妈了”,当然,无聊时也会在群里开展商业互吹或激情对骂,再后来,群里开始出现给自己家丫头或小子投票的链接,再再后来,就是不断刷屏的“砍一刀”,我们最终向生活递交了“投名状”。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熬夜看球,忽然想起,很久没听到哮天的消息了,我打给他,没接,在群里艾特他,也没回,嘟囔了一句,丫不会是死了吧。忽然特别内疚,看个球都不专心,笑了笑,放下手机,继续研究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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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我跟媳妇在超市买菜,眼睁睁看着她把我挑好的肉又放了回去,转身拿了一大堆青菜,正欲哭无泪,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上酒”,心想这是喝了多少在超市唠这种嗑。转头看去,丫长得跟哮天似的,忽然,丫也发现了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冲我热情洋溢的招了个手,“儿子,我是爸爸”。我没看错,丫果然是哮天,我激动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连连点头,“好的孙子,爷爷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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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天的故事其实说不上波澜诡谲,就是有一天,他跟胡灵在新几内亚的海边漫步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爸爸出了车祸。那一刻,他血往上涌,让胡灵跟他回去,胡灵说,她的写生还没完成,哮天从没跟胡灵发过脾气,那天也是,只红着眼问她跟不跟他走,胡灵摇摇头,哮天就一个人买了回国的机票。哮天说,你知道在赤道感冒是什么感觉吗?我摇摇头。他说,最热的天心寒到了极点,就是这种感觉。我问他现在干嘛呢?他说上酒。我指指桌上的酒菜说,酒都上来了,你这没喝就醉的毛病不好。哮天笑笑,说,回到家,万幸爸爸没什么事,但是需要人照顾,妈妈要照顾爸爸,家里生意就交给了他。除了照顾他爸,他妈把给他介绍对象的事也提上了日程,一开始,他还没从胡灵的阴影中走出来,较着劲,怎么都不想去。后来有一天,别不过爸妈,去看了个姑娘,家里是做烟酒生意的,姑娘人如其名,叫李慧云,特别朴实一丫头。见面那天他一如既往的屌丝打扮,姑娘开一五菱,拉了满满一车白酒,见面第一句话,问他酒量怎样,他说还行吧,姑娘问还行是多行,他说没醉过,姑娘哈哈大笑,说他吹牛,他听这话立刻就上头了,说我要不醉怎么样,姑娘说我就嫁你,彩礼不要了,要是你醉了呢,哮天说,我就娶你,嫁妆不要了,姑娘白了他一眼说,横竖都是你实惠。其实哮天酒量不错,白酒两斤的量,他说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杯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抱着姑娘就哭,一会叫爸爸,一会叫妈妈,一会叫胡灵,一会又说儿子们,爸爸想你们了,姑娘差点以为他是一二婚人士。后来,是姑娘开着五菱把吐得不成人样的哮天带回了家,还细心地给他洗了脸换了衣服,哮天他妈看在眼里,喜上眉梢。我问哮天,然后呢,哮天冲我脸上吐了个烟圈,缓缓道,鞭炮齐鸣了。我问哮天后来胡灵有没有跟他联系,他说,打了几个电话,一开始心里还泛起点涟漪,后来,就释怀了。我说,你丫现在行啊,都整上文化词儿了,他倒了杯酒,讪讪说,之前备孕憋了半年滴酒未沾,现在媳妇怀上了,白天开车给超市送酒,晚上就捧着《唐诗三百首》搞胎教,忽然就觉得自己文化程度上升了好几个櫈次。我说,是档次。求你了,为了孩子的未来,换个胎教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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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大话西游》里,菩提说,七百八十四次,这个紫霞一定欠你很多钱。我不知道我心爱的姑娘欠了我多少钱或李慧云欠了哮天多少钱,世界上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78,这种概率下,能厮守一生,不能不说是三生有幸。我想,我跟我的姑娘,哮天跟他的姑娘,还有所有相爱的人,都会平淡无奇的在时光的河面上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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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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