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肥子正在当院里坐着抽烟,见喜生进来怪叫一声,从地上拿起根棍子,指着喜生骂道,你个龟孙儿,还真敢来?
喜生说,叔,你坐下,我想好好跟你说句话。
二肥子朝喜生淬了一口,说,你再往前走,我拿棍子抡你。
素素和她娘闻声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喜生站在那儿,眼睛盯着二肥子说,我要娶素素。
二肥子一棍子就抡到喜生头上了。喜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说,我要娶素素。说完头上又挨了一棍。
血顺着头发流下来,喜生圆睁着眼睛怒吼,我要娶素素。
二肥子举棍,犹豫着还要打,素素发疯似地跑过来,护住喜生,回头对二肥子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已经跟他睡过觉了。
二肥子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素素她娘则哀号着哭出声来,你这个土匪种啊……
半个月后,水退了下去,县城安全了。护城队员们一部分回了家,一部分报名参加了支援灾区重建的工作。
听说支援灾区的人可以优先报名参军,喜生就报了名,他的心已经野了,一心一意地想到外面去,见见大世面。
喜生支援的那个村子被水毁得很严重:房屋倒塌了,田地被淹了,很多人不知被水冲到哪里去了,整个村子一片荒芜,被哀伤笼罩着。
喜生是那支支援灾区队伍的队长,这些年轻人几乎日夜不停地干。一座座土坯房建起来了,一只只牛羊归圈了,炊烟在房顶上又升腾起来了,孩子们又满街疯跑玩耍了,希望又重新回到人们的心间。
喜生和他的队员们在被水淹过的烂泥塘一样的土地上忙碌着。被泥水覆盖而腐烂的人和动物的尸体在太阳的照射下在热风的吹拂下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人直吐。但吐完还得接着干,他们要赶在立秋前把荞麦种子撒下去,这是这个季节唯一可种的作物了。
你不知道那种味道有多难闻,跟素素新婚的那个晚上,喜生给素素讲了这件事,他给素素说,泥水下面,一扒拉一个死人,一扒拉一个死人,不知死了多少人?村外的树上,树枝子沉甸甸地,趴满了硕大的绿头苍蝇,那些苍蝇飞起来,遮天蔽日,发出的嗡嗡声比飞机的声音还要响。
二肥子和他老婆知道素素和喜生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懊悔不已。二肥子再浑,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只好顺水推舟,答应了素素和喜生的婚事,只是对喜生的亲爹是土匪这件事耿耿于怀。
素素那个疯闺女不依不饶,整天在她娘跟前皱着眉头一会儿说恶心想吐,一会儿喊着想吃酸的,把爹娘弄得骂也不是疼也不是,终于下定让他们早日完婚的决心。
喜生报名参军后,组织上对他进行了政审,通过调查,把他亲爹的情况搞清楚了:他的亲爹在解放前本乡闹灾荒的年景曾领头到外乡吃过大户,由于为人胆大,又有一身武艺,结交了一些让村里人看来来路不明的朋友,被讹传为土匪,喜生的亲爹不但不是土匪,反而为党工作过:抗战时期,中共冀鲁豫军区的一些高级将领或他们的家眷从内黄县的敌区过境,喜生的亲爹利用他的私人关系给予很多关照,这些情况都是有据可查的。
至于喜生亲爹被杀一节,纯属私人恩怨,和政治无关,杀人者早已经被人民政府正法了。
和素素结婚的那天晚上,喜生给素素讲了很多。
他讲了大堤外面的水,冲破大堤的水,围着城墙的水,讲了会飞的水,会长的水,讲到水有多么狂野,多么不把人放在眼里。
他说,很长一段时间,闭上眼睛,眼前就水茫茫的。
素素问,你害怕不害怕?
喜生说,刚开始害怕,后来就不害怕了,天下最厉害的还是人。
素素浑身光溜溜的,在被窝里搂着喜生说,我被你说得有些怕了。
喜生说,别怕,有我呢。
素素的眼睛像一汪水,素素扑闪着眼睛,在喜生的耳边轻声喊,喜生,水上来了……
喜生愣了一下,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他翻身把素素骑在身下,气喘吁吁地说,别慌,我来把它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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