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无少年

作者: 艾米粒爱分享 | 来源:发表于2019-01-02 09:56 被阅读20次

1、冯无,冯无。

与他的相遇,始于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就是冯无。

不爱说话,没有表情,走路没有动静,整个活脱脱一“三无”产品。

当然,冯无这个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会叫他冯无。对于这个名字他没有丝毫抗拒,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是懒得抗拒我,毕竟在我这般倔强的女子面前抗拒也是完完全全的白费力气。

这一点他倒是很了解我,所以便任我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无比欢乐地唤他:“冯无,冯无。”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冲我温柔又无奈地笑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的笑容那么温暖,差一点就要融化在阳光里了。

如果说,一个人表白,而另一个人又恰好接受就算是开启一段感情的话,那他便是我大学以来第一个所谓的男朋友,虽然短暂,却如树根般深深扎在心底,永远无法释怀。

2、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是大一的夏天,来自远方的风吹来了夏日的暑热。

眼瞅就要期末考试了,周围的同学都进入了一种“拼了老命”的复习状态,图书馆自习室成天爆满,整个校园都被那朵期末的阴云笼罩着。而当时的我,却傻呆呆地坐在电脑跟前,一边大口嚼着辣条一边望着电脑两眼噌噌冒金光——那是一副绝美的图片,神圣的雪山,辽阔的草原,五彩斑斓的森林和碧蓝通透的湖泊。图片下面有一行小字:稻城亚丁。

循着那行小字,我又百度了稻城亚丁,得知它位于成都通往拉萨的路上。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一瞬间冲到我的大脑里,脑袋激动得又胀又昏沉。于是双手“啪!”地一拍桌,在宿舍大吼一声:“我要去西藏!”

我相信此刻的我那架势跟“我要去砍人”一样眼里冒着熊熊火光。

我总是这样,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可谁又知道这不是好事呢?很多美好的决定,都是在犹犹豫豫中被自己扼杀了。

过了几秒,舍友们缓缓转过因为通宵学习而疲惫充血的双眼,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宝贝儿,别闹。”

......

我是认真的。

不顾舍友们声嘶力竭的多方劝阻,以及各种足以写出一本关于某大学少女失踪惨案小说的危言耸听,我固执地买了装备,定了路线,甚至买了平安保险。

我决定就从成都开始,徒步搭车,途径理塘的时候向南拐去稻城亚丁,随后再返回318国道,目的地拉萨。

但是稻城亚丁才是这趟旅行的重点。

之所以选择徒步搭车,一方面是穷,一方面想要感受沿途的风景,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就是觉得我一定要去那个地方。

有时候旅行就是一时的冲动,抓住了这一时的冲动,才可以走得潇洒。

期末考试结束的当天,我背起巨大又沉重的登山包,踏着坚定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身后响起了闺蜜夏阳的呼喊:“予梦啊,千万别被奸杀了啊!要活着回来啊!”

我向她大挥着手臂,大喊道:“你要是再咒我我们就绝交!”

随后倔强地转过身,顾不得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了,沉重的背包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肩头,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3、很多时候,自己都没有想象中坚强。

经过好一番折腾,我终于坐上了通往成都的火车。坐在火车上的我由于百无聊赖只好望着窗外不断逝去的风景发呆,人在这种时候最擅长胡思乱想了,我也同样。

一片未知的旅程,不属于我的未知的世界。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此时的热情渐渐退却,剩下的更多是逞强,慢慢地,心里竟有些发怵:“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呢?”可当下的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因为自己足够倔强,所以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必须要求自己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就在这时,夏阳给我发了条微信,内容是:“我在朋友圈里看到这个男生也要去西藏,他跟我一个社团的,互相虽然不熟但也还算认识,实在担心你死在外面,我把他的微信名片发给你,你跟他一起搭个伙吧,别让我担心了。”

我听了她的话,加了那个男生好友,他叫冯路可,他说他正好想找个女伴方便搭车,据说司机师傅更愿意给女孩子停车,谁让女孩子天生就显得娇弱。而我则出于安全考虑,有个同校的男伴也可以让我放心许多,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约定好在成都汇合。

放下手机,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很多时候,自己都没有想象中坚强。

我在成都等了他两天,早上五点,我接到电话,他说他到青旅门口了。于是我迅速从床铺里爬起来,没时间打扮自己,便随便穿了一件纯白宽松棉T恤和一个民族风的雪纺花哨长裤,趿着大凉拖,蓬头垢面睡眼惺忪,揉着肿得夸张的肿眼泡站在他面前。

意料之中,他一看见我就笑了,那笑容可真是委婉,明明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却丝毫听不见笑声。

我假装一脸淡定,斜着眼一脸傲娇地问他:“你就是冯路可?”

其实此时的我正在用余光飞速打量着眼前这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毕竟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可要同吃同住同甘共苦的,要是长得不够帅直接影响旅途心情,这可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还好,勉强合格,除了黑了点,其他都不错。

“恩,我是。”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分外显眼。

于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腼腆,话不多,爱笑。

据后来他说,我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傻。

我......

4、时光分外美好

我进去收拾好脸和背包,两小时后,我们就上路了。

一出门,两个人的脸上各种写满了蒙圈,该往哪个方向走呢?于是我一通百度地图,他很随意地选择相信我。对,没错,他就是个很随意的人,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历经波折后,终于搭上了第一辆车,开启了我们真正的旅程。几经辗转,我们到达了一个很小的县城,在一个卖菜阿姨家的民宿里过夜。

那是一个自家盖的小楼,我和他住在二楼。两个房间挨着,对面是通往三楼的狭窄的小楼梯。我理所当然地住在相对“豪华”的大屋里,他住在跟我相比天壤之别的简陋的小屋。我进他那屋参观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只是无奈地叹息:“你要是男生,指定抢不过我。”我不做声,心里各种得意。

傍晚我和冯路可一起在面馆吃了面条,想着这么热的天儿不吃西瓜怎么对得起自己。于是买了半个大西瓜,他一路捧着,我在前面走,县城由于刚下过雨到处是泥泞,他一边捧着西瓜,一边用手机给我照亮前面的路让我小心水洼。

可是我还是踩了一脚的泥。

回到民宿时已经将近十点了,我们管阿姨借来了两个小勺,坐在屋子对面的楼梯台阶上,用勺舀着西瓜吃,炎热被西瓜的清凉一扫而过。他由于刚去冲了个澡,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和洗发露的清香,晚风从左侧走廊的窗口袭来,他的清香扑面而来,对面屋子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的眼睛和洁白的牙齿显得时光分外美好。那条长长的白毛巾被他挂在脖颈上,我吃着西瓜,看着毛巾,不自觉有些脸红。

这样单纯的美好时刻,就算细数过往的青葱岁月,也为数不多。

那天晚上他的话很多,听他讲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我们畅谈到凌晨三点才各自回屋睡觉,要不是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我们兴许会聊到天亮。

许是那一晚他把话都说尽了,从那以后,他的话越发少得可怜,更多时候他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微笑,而我则是依然疯疯癫癫像个猴子一样兴奋得上蹿下跳。他虽然话少了,但是并没有让我感受到他的冷漠。比如他会不经意地伸手帮我扛起我厚重的睡袋和帐篷,早上收拾行李时也会把我身上重的东西往他包里塞,在我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话时他总是有很认真的听,一起在青旅当沙发客时会把我蹬开的被子给我盖好。所以,对于他越来越少的言语,我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是充满善意的。

于是同样善意的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冯无。

5、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到达康定的时候,康定正下着朦胧的小雨。累了一天的我们出来觅食,把背包放在青旅后,我倔强地说:“这么一丁点儿雨,打什么伞?”于是他跟着我冒着小雨走了出来。

谁料没过一会雨越来越大,我假装无所谓,继续往前走,结果一个喷嚏把我彻底出卖了。

我感到身上有些许暖意,回头一看,他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把他的黑色卫衣开衫披在了我的身上,宽松肥大的帽子罩着我的头,为我遮挡了雨水直击头顶的寒冷。

“哎呀,我没关系的,你快穿上。”我第一反应就是连忙脱下来还给他,女汉子惯了,在别人面前总是软弱不起来。

“墨迹什么墨迹,叫你穿上你就穿上。”他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低沉而有力量,吓了我一跳。

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好乖乖地穿上衣服,看着他被雨淋,心里满是愧疚。

更多的,是从衣服里传来的带有他体温的丝丝温暖。

“别看你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顿了顿,声音又恢复了柔和:“可你也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女孩。”他的眼神坚定而澄澈,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坚不可摧的事实。

那一瞬间,感觉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被轻轻戳破,差点流出泪来......两个人孤身流浪在外,看陌生的山和陌生的江河,内心始终是无比脆弱的,所以一些细微的行为和话语就能让人分外感动。

高原的雨总是比普通的雨寒冷百倍,被这样刺入骨髓的冷雨浇过以后,意料之中,他感冒了。

在这高原之中最忌讳感冒,如果不小心感冒了极容易引发高反,而且,在康定住了一夜之后,我们的下一站就是有着“世界高城”之称的理塘,海拔四千米左右。那里空气寒冷稀薄,天空阴沉,我们去的时候依然飘着蒙蒙细雨。远处无边无际的草原被大雾遮掩,四周一片白茫茫。冯无为了不耽误我的行程,坚持到了理塘,感冒加剧,嘴唇青紫青紫的,躺在旅店头痛欲裂,我吓得坐立不安,除了给他喂药,盖上厚厚的被子,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冯无的感冒一直不见好,虽然梦寐的稻城近在咫尺,我却满脑子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高海拔的城镇。

于是我忘记了我来川藏线的初衷,一心只希望眼前的这个男生平安康健。

我从未跟他提过稻城,他也从未知道我为他放弃了稻城。

无所谓啦,反正人生这么长,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我这么安慰自己,虽然我很清楚,将来的某一天,也许很远很远。

6、夜空中最亮的星。

阳光赤裸而炽烈。

我们像两棵光秃秃的树木,在阳光下快要枯竭。

沿着金沙江峡谷走了一整天,没有车愿意搭我们,巍峨的大山里,两个渺小的人疲惫无助到了极点。我们沿着巧克力色的金沙江走啊走,路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肩膀已经酸痛得麻木,衣服早被汗水浸湿了,水早已喝光,口渴难耐,我就看着金沙江发呆。

“冯无,你说,要是金沙江是巧克力味的奶茶该多好啊。”

“想得可真美。”冯无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我白了他一眼,接着又说:“哎,冯无,我突然好想喝阿萨姆奶茶啊。”

冯无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在前面走,我继续自言自语:“以前去商店买饮料,我妹总吵着要喝阿萨姆奶茶,我那时候就在想,那破玩意儿有啥好喝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好馋啊!”

我知道他在听,可他依然没有理我。

很多时候,我觉得冯无对我来说就是一双会行走的耳朵,再无其他。

走着走着,突然耳朵一机灵,我听到了水声,哗哗啦啦的,我以为是我产生了幻觉,结果走近了一看,是山泉!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由于喝水的塑料瓶子恰好在半路扔掉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捡起路边的又脏又瘪的空矿泉水瓶就往山上爬,一脚踩一个大石头,伸手去接飞流直下十来米的泉水,冯无在下面大喊:“嘿!你慢点。”

大概是渴疯了,我没管他,继续向泉水靠近。终于,我接到了水。

也不管什么卫不卫生了,待我喝爽了以后兴冲冲地把水递到他面前,对他笑嘻嘻地得意道:“简直了,甘之如饴!”

他却意外平静,甚至有些生气:“你刚刚急着跑过去干什么,多危险啊。下一次,让我来。”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

再没多说一句话。

天黑以后我们才到达下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的傍晚安静又祥和。放下背包,冯无拽着我往旅店外走,我一脸疑惑。直到走到一个小卖部前,他掏钱买了两瓶阿萨姆奶茶,我终于懂了。

看吧,我就知道你有在听。

我们坐在一个高高的小土坡上看星星,我给他指:“那个是银河,在我的家乡也可以看到的。”他看着夜空,喝着奶茶,星光下笑容比这夜还柔和。

像一颗星在我身旁闪耀。突然想起了那首逃跑乐队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满足地品尝着奶茶,从此阿萨姆奶茶有了一个小别名,叫作“金沙江”。

7、夜这么静,牦牛都睡了吧。

路上,我们搭到了一个皮卡,司机师傅是个大好人,两个藏族同胞把这一路的背包客全拉上了。路过我们时,师傅一停车,伸个大拇指往脑后一指,意思是上车。于是我俩就屁颠屁颠地翻上了车,和十来个背包客一起挤在车厢里。

冯无倚在靠近车头的角落里,突然天上飘来一朵乌黑的云,瞬间豌豆大的冰雹倾盆而下。

我着急忙慌地掏出厚实的雨衣套在身上,玫粉色的雨衣分外显眼,一瞬间全车的人都在看我,那雨衣别提有多丑了,不仅丑,还死沉。我心想背了这一路可算派上用场了。待我刚换上雨衣,我们便驶过了那片乌云,冰雹已经不见了。我面对一车人的目光,尴尬得哈哈大笑,回头看了一眼冯无,他此刻正眯着眼睛,把遮阳帽拉低,假装不认识我!

这时候司机停车了,说车子有了一点小故障,以后的路就靠我们自己了。我们跳下车,其他人都走远了,只有我俩还在原地,我在脱雨衣!

这个雨衣脱下来好费劲,我坐在地上折腾了好久都没脱下来。冯无嫌弃我雨衣的颜色,还说我的围巾村儿,说我在车上哈哈大笑太丢人。

我问他:“你刚刚是不是想假装不认识我来着?”

“恩,被你发现了。”他语气波澜不惊。

我气鼓鼓地抬头看着他:“你这一路上到底嫌弃我了多少?”

“很多。”

“......”他这么直白竟然让我无言以对。

后来我们住在了一个叫做美玉草原的小村落里,那是一个小民宿,天黑时四周万籁俱寂,那是彻底地黑暗,与我们这些被霓虹灯照亮的黑夜不同。

半夜十一点半。

“冯无,陪我去上厕所好吗?”冯无被我推醒,无奈,这里的厕所在距离民宿有一段距离的田地里,是自家盖的那种,大半夜的,我实在不敢自己去。

冯无起身摸索手电筒,陪我走下了民宿的小楼。

远处有一个光点,那是厕所里灯泡发出的微微光亮。我们向厕所一步步靠近,途中冯无不时提醒让我看好脚下的路。

夜这么静,牦牛都睡了吧。

我让冯无站在厕所三米外的地方不许离开,并且每隔几十秒就呼唤一下他的名字确认一下他是否还在,冯无每一次都回答:“我在。”

突然,厕所飞进来一只巨大的飞蛾,有我半个手掌大小,在厕所里胡乱扑腾,东撞西撞,我霎时尖叫一声。

“怎么了?”冯无在外面喊。

“飞蛾!厕所门怎么打不开,好像卡住了!”我在里面焦急地说。

“你往后退。”

“哦哦,好。”虽然我不清楚他要干嘛,总之当时我选择相信他。

随着一阵巨响,厕所门被他踹开,门开的那一刹那,透过灯光我看到他的脸,那俊秀的面庞比往日更加迷人。

8、少年,遇见你,我很开心。

我始终坚信,那个陪你吃遍所有苦的人,便是你最值得珍惜的人。

我一屁股坐在业拉山的半山腰,死活不走了。

“我饿得快死了,冯无。”

早上出门太匆忙,忘记了准备干粮,没成想走到这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徒步了半天体力耗费得干干净净,干脆把包往地上一扔:“我不管了,反正我是走不动了。”

冯无陪我一起坐在宽阔的马路边上。明明他也什么都没吃,一路上却没喊一句饿,但我分明看到他的嘴唇泛白了,怕是体力已经不支了吧。

我绝望地抱着膝盖,把下巴磕在腿上,看远处的云时远时近。看着看着,竟犯了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估计只是一小会儿吧。我眯缝着眼睛看见冯无把他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倒腾了出来,正疑惑不解呢,但见他双手捧着一小堆饼干渣送到我的面前,笑容满溢。

“从哪整的?”我惊讶地问他。

“昨天吃的,我记得有一部分碎在了包里,你快吃吧。”此时他的眼眸无比纯净,像极了这干净的天空。

看着他捧过来的双手,我不禁鼻头一酸。

都说同甘共苦,同甘的人有很多,可以陪你共苦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你便是其中一个。

我毫不客气地吃完了他手里仅剩的饼干渣,吃着吃着,突然好想哭。

“喂,冯无,你为什么要来西藏?”望着远处风景的我忽而转头问他。

其实这句话我已经疑惑很久了,在心里想过无数个奇奇怪怪的理由,但他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无聊。”他很随意地说出这几个字,像呼出一口气那样轻而易举。

没有表情的脸,让人感觉并不像是开玩笑。

“就因为这个?”我表示非常难以理解,一般不都是什么失恋啊,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啊,增加人生阅历啊之类的,仅仅是因为无聊?这也太太太随意了吧!

“对啊,因为每天太无聊了,想找点事做,充实一下,就来了。”

我不得不汗颜,实在搞不懂这家伙每天都在想什么,再或者,他压根就是什么也没想。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在等,然而他并没有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罢了,他不问,我也不答。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我们相遇了。

高原的风轻轻吹起,他深邃的眼眸和远方融为一体。我坐在原地,拿起一只记号笔就在大马路上写到:

“少年,遇见你,我很开心。”

9、“我以为,你死了”。

这一路相处下来,我至少可以认定,冯无是个善良的好少年。

对在藏区乱丢垃圾者嗤之以鼻,对川菜馆辛苦的老板娘报以同情,对帮助过我们的人永远心怀感激,不装逼,不矫情,看见流浪的孩子还会分给他们仅有的大饼,此乃实属好人也。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继续相安无事地走下去直至终点,然而,这趟旅途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我们到达了传说中的“通麦天险”。

那天走了好久终于有个师傅问要不要捎上我们一程,但是后座只能坐下一个人了。

冯无二话没说让我先走,不容我拒绝,像上次下雨时一样。

我只好上了车,前方不远处就是川藏路上意外发生频率最高的通麦,泥泞狭窄的路勉强通过一辆车行进,一侧是高耸的山脉,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不巧的是,我手机没电了,失去了唯一和冯无联系的方式。通脉一路堵车,到达下一个镇子八一镇时已是凌晨一点。

我赶紧给手机充上电,冯无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疯了一般的呼喊,吓得我的心一颤:“你到底在哪呢?手机为什么不开机!我报警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

我彻底蒙了。

怎么了?他怎么会这么着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走了以后他就听说前方通脉又出事了,赶紧给我打电话,结果我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给他吓坏了。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朝他袭来,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找到我。

于是他没有继续搭车,沿着那条路一直走,由于路上尽是堵车,他想着透过车窗就可以看到我,至少确认了我的平安。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我猜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驶出了通麦。于是他就一直走一直走,就这样走到了天黑,他报警了。

“你傻啊,我命这么大怎么会有事啊!”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既然平安,我就放心了。”他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平和。

突然电话里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怎么了?你没事吧!”我的脑子再一次蒙掉了,吓得浑身颤抖。

“我没事,身后的山塌了。”他倒是波澜不惊。

“这么危险!你还在通麦呢吗?”我几乎要炸了。

“是啊,一整天都在找你。”

“那你住哪啊!”

“我现在正倚着路边的一棵树坐着,今晚就在这睡了。”

我突然想起我们的帐篷和睡袋因为太重早在半路扔掉了。

“冯无,对不起......”我哭了,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别哭,没事的。”他的声音无比温柔。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放心,一定会的。”

放下电话,我一夜未眠,相信他也同样。

那里又湿又冷,怎么会睡得着?

10、你知道一期一会吗?

第二天上午十点,太阳正烈。我坐在马路边看着他一点一点朝我走近,就那样一直傻笑,直到他走到我的面前。

他很狼狈,浑身是晒干的泥,我看到他的样子立马捧腹大笑,眼含热泪。

心里的石头终于跌回谷底,再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们买了冰镇罐装雪碧,买了部队猪肉罐头和其他零食,跑到雅鲁藏布江边晒了半天太阳。那天远处的山上出现了罕见的双层彩虹,阳光,水,蓝天,空气一片澄澈,我们坐在钓鱼台上,也不管上面厚厚的泥,把小腿放进冰凉的水里,看着一个个可爱的小浪闪着光亮席卷而来。远处山上的小村庄被一缕阳光照得熠熠生辉,风把我的头发吹乱,也顾不得理会。

冯无笑了,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泉。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心情从开始的激动逐渐趋于平静。想要唱什么歌,但又不知唱什么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后来江水涨起,后来太阳落山,后来水漫过我们的脚,我俩就那么站着,看着阳光一点一点收敛在大山后面。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当风吹起我的发梢,我看着冯无,说:“如果有一天,我在城市里想起此情此景,我会想你的。”

他对我笑了,笑容是那样意味深长。

“我们以后再来这里好不好?”我扭着头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却说:“你知道一期一会吗?”

我眨巴着疑惑的眼睛,摇摇头。

“未来就算我们再回到同一个地方,也不是今天这个感觉了。因为随着时间,人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人了,心情自然也就不一样。”

“物是人非对吗?”

“差不多。”

我不再言语,眼神里闪过一丝伤感。

再后来,水越涨越高,我们爬上小小的河堤,走在寥无人迹的大马路上。

我们总结彼此的变化,他说我笑得趋于平淡了。

我说:“你更爱笑了。”

那一天,两个人都活活晒掉了一层皮,却顾不上疼痛,甚至乐在其中。

11、请别,消失在风里。

终于,我们到达了拉萨,没有激动和欣喜若狂,因为终点就意味着旅程的结束。

是到了离开的时间了。

离开的前一晚,玛吉阿米门前,冯无跟我表白。

传说玛吉阿米是曾经仓央嘉措和他心爱的女子相爱的地方。

我承认,我沉醉了。

这一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了,我把它们归结为缘分。而我,在这样一个藏地圣域里,竟然也相信了缘。

于是我毅然决然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们分别。火车上我无数次憧憬我们的爱情,每想一次,心里就乐一次。

然而憧憬往往都只是一个人的海市蜃楼,现实就是那幻景过后的惨淡。

冯无出车祸了,雨天交通事故。

这是在我回家以后突然联系不到他四处打听才知道的。

谁能想到,那一别,竟是今世和来生。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未能从那个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每一天都靠啃食回忆过活,像一个行尸走肉。我甚至有时候就在想,西藏的那一切,其实是一场梦吧。这梦是那么真实,却像烟雾那样虚无缥缈,使我不断沦陷,越陷越深。

我一页页地翻着那时我的日记,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眼前,而我早已泪流满面。既然不能相守,那又何必相遇呢?

我甚至有些恨他。

我每天将自己沉浸在那段不断流失的时光里,所有的一切,他的言语跟沉默似乎都恍若昨日。

冯无,冯无。

你听到我在想你吗?

时隔多年,我再次回到了那个雅鲁藏布江边,同样的山和同样的江河,阳光扑面而来,遥远的村庄依旧十分遥远。

风景未变,人却已不再。

一期一会,物是人非。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文/南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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