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四放下锄头双手扶着腰来到田埂旁坐了下来,双手拍打了几下已经站得酸痛的双脚后,从裤兜里摸出被压扁的纸烟盒再轻轻抽出一根烟,放回烟盒后用手指头搓圆了烟支,再在打火机上弹了两下才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这烟还是他儿子上个月给陈老四寄来的,他都舍不得很快吸完,不仅是这烟比他自己买的要好很多,更是他对儿子的想念和儿子给他的自豪感。
吞出来的烟雾缭绕而上,模糊了陈老四的脸和眼,但他心里却清明得很,再过几天就是儿子回家探亲的时间了。一年也就这么几天时间,一直是陈老四心中最期盼的,所以,一有空就会在算着儿子的归期。
“孩子他爹,过来吃饭了。”陈老四的老婆从家里带吃的来了。
“好,来了。”陈老四再吸了一口烟才心有不舍地扔了烟头用脚碾灭,缓慢地走过去。
“老头子,是不是又腰脚酸痛了?要不就吃饭后回家休息。”
“不行,过几天飞儿就要回家了,我可不想听他又唠叨我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他回来之前,我得把庄稼的事情都弄完了,也在家休息休息,好好唠叨他什么时候给带个媳妇来。”
“好吧好吧,你们父子俩都不让人省心。这个飞虎也真是,都快三十了,还整不了自己的大事。”
“要不这样,这次回来后,让花姐给他介绍一个。”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的脾气,能答应吗?”
“不答应?我抽他。”
“得了吧你,还抽他?打小起你就把他当宝呵护的。”
“你不也一样啊。”
“那当然,我们老来得子,飞虎又那么乖,我当然也把他当宝的。”
“我吃好了,你快回去,把家里里外外再整理一下,别让飞儿回来了觉得家里不像个样。”
“老头子,你不腰疼了吗?还是因为站着说话,我们家在整个陈家村什么时候不是最像样的?”
“是,飞儿他妈是村里最强的母亲。”
“看看,你又给我戴高帽了,我现在就回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回家的路上,陈老四的老婆陈惠兰回想起了以前。
陈老四的父亲以前是陈家村的大户人家,能力很强,开荒耕作,在当时有一定的产业,但那段时期承受不了多次打击,夫妻双双把“家”还,留下了十几岁的孤儿陈老四,陈老四前面的哥和姐都没养活。
陈家村有好心人,没对陈老四斩草除根,陈老四也就活了下来。当时十几岁的陈老四肯定没能继续上学,但也能靠自己的奋斗长大成人。
对陈老四好的就有陈惠兰这一家,当然,好归好,陈惠兰的父母却没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陈老四,而孤身一人的陈老四更不敢对陈惠兰有任何想法。
陈老四没走出陈家村,就以耕田为生,在村里他自己虽感觉到低人一等,但对于村里有困难的人都会伸出援手,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得倒也轻松。
也许是看重陈老四的老实和乐于助人,陈惠兰竟然偷偷地喜欢上了陈老四。对于家里给物色的对象都找借口婉拒了,直到陈老四三十多岁,陈惠兰也已经三十了,陈惠兰才跟父母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陈惠兰这一说差点把父母气得两眼冒烟,但陈惠兰依然坚决,这样拉锯了一年多,加上陈老四也实在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人品也不错,陈惠兰的父母也就不再反对了。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陈老四添加一副碗筷就与陈惠兰结为一家了。住的地方当然是没问题,这些年陈老四的勤快是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也围建了带有院子的住处。
两年后,陈老四和陈惠兰迎来了他们的儿子,陈老四内心如花开,成天笑呵呵的,还给儿子起名为陈飞儿。他希望自己的儿子长大后能飞出陈家村。
虽然陈老四没读很多书,但骨子里还是有点优秀基因的,对儿子宽严有度,爱而不溺,该读书读书,该劳动劳动,陈飞儿从小就显得比其他同龄人更能独立和更有主见。
小学毕业后,陈飞儿向父母提出要改名的要求,他要自己起名“陈飞虎”,这个要求陈惠兰是支持的,所以,名字改了过来,陈惠兰就改口叫儿子飞虎,但陈老四在私底下还是习惯叫儿子飞儿。
本来,陈老四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考上大学然后有份不错的工作,但是,陈飞虎读完高中之后就不想读了,他要应征入伍。
得知陈飞虎的打算,陈老四气得把腰带都抽出来了,而陈飞虎无比坚定地说:“爸,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飞虎吗?”
陈老四举起腰带的手停在了自己头顶,看着已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儿子没多废话:“给我一个理由。”
“我立志当一名军人,保家卫国,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我有毅力到部队好好训练,我要当一名顶天立地的军人。爸,你可以把腰带抽下来,但请你一定成全。”
陈惠兰在旁边听着,心里虽然不太情愿,但大呼一声:“老头子……”
陈老四瞪大双眼,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这点恨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他把腰带举得更高,然后狠狠地抽了下去,向着空气:“好,我儿飞虎威武,如果到了部队有一丁点儿丢人的事,你就不是我陈老四的儿子。”
陈飞虎走过去,拿过父亲手中的腰带帮他系好,然后抱着父亲说:“爸,别逞能,我不在家,你一定要爱自己多一点,母亲就辛苦你照顾好了。”
“起开,我身体好着呢。”说完还让儿子抱着,转头对陈惠兰说:“老伴,杀一只鸡,今晚加菜。”
通过体检后,陈飞虎光荣应征入伍,送行的那一天,村里的干部也来了,陈老四那腰板挺得很直。
某部新兵连的训练场,新兵们以班为单位已经训练了很久了,很多人站着都有点难,其中一个人就像铁打的一样,认真、坚毅写在肤色有点偏黑的脸上,看得出他也累了,但坚持得很好。
站在远处看着的新兵连连长对指导员说:“你看那黑苗子,多留意一下,可以培养。”
指导员笑着说:“连长是不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不是,他比当时的我还要强。对了,他叫什么?”
“陈飞虎,高中毕业。”
“不错,你告诉班长,好好训练这苗子。”
自从去了部队,每年12月23日就是陈飞虎的归期,他都会回陈家村陪父母住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对于陈老四夫妻来说就是重要节日,也是陈老四最开心的日子。
前面的几年,陈老四也没催促陈飞虎成家的事,反正还年轻。就这样过了几年,陈老四不见陈飞虎要退伍,每年回来都会唠叨几句,但陈飞虎总是搪塞过去,就解释他要以事业为重。
事实也是这样,这些年他在部队表现特别好,被选进了一支特别行动队,他任队长。他打算卸任后申请转军官或者回地方任职,明年六月份他队长的任期就结束了,也只有半年时间。
某天夜里,陈飞虎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听完后就回:“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手机,陈飞虎吹响紧急集结号,待队伍集结完毕,他下达命令:“紧急任务,附近边境有外来的恐.怖分子偷偷潜入,为确保国家和百姓的安全,此去尽灭他们。马上回去准备行军装备,写好遗书,五分钟后准时到一号直升机登机。立即行动!”
任务完成后,参加的人都回来了,只不过陈飞虎是被抬着回来的,子弹从后背穿过心脏。
战友们整理遗物时,陈飞虎的遗书上写着:“12月23日就是我回陈家村陪父母的归期。”
何为归期?副队长心里想着,也下了一个决心。
得知儿子的情况,陈惠兰痛不欲生放声大哭,陈老四没有哭出声音,但老泪纵横。
12月23日,陈老四明知飞虎已无归期,但他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今天起早不是为了下田的,而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天飞虎会回来。
上午九点左右,一辆汽车开到陈老四院子门口,下来了三位军人和村里的一位干部。村干部轻声对三位军人说:“这就是陈飞虎的家。”
走进院子,村干部喊:“老四兄,部队来人了。”
陈老四和陈惠兰闻声跑了出来。
三位军人成一字立正,扬声:“虎爸虎妈,我们来了。”
陈老四夫妇悲从心来,站在那里一下子懵了,还是村干部把他们请进去的,又拉了一下陈老四,他才醒悟过来,跟着走进家里。
进去坐下来后,其中一位军人说:“虎爸虎妈,飞虎队长是我们队的英雄,执行任务时为了保护战友,飞身挡住了子弹。”
陈老四喃喃自语:“飞虎不是孬种,可惜没有了归期。”话音未落泪已流,陈惠兰也跟着流泪。
坐在左边的一位军人站了起来说:“不,虎爸虎妈,归期永远在,我就是飞虎。”
“归期永远在,我们都是飞虎!”其他两位也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
以后的每年12月23日,都会有陈飞虎的战友来到陈家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