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婆婆

文/无戒

疯婆婆原来不疯，是个和蔼的老人。记得小时候，我到她家玩，她总是给我拿好吃的。那时候，生活不富裕，没有现在那琳琅满目的零食，她总是给我一个糖，几个枣，一把瓜子。我一直记得她的笑容，很暖很暖。

疯婆婆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般老。总是收拾的很利索，看起来也算个漂亮的老太太。疯婆婆在村子里的口碑极好，无论谁家有困难，她总是会帮上一把。对人从来都是很和善，奶奶说她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跟人吵过嘴。见人了总是笑嘻嘻的打招呼，态度谦和。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疯婆婆的老公，早年就去世了，那年出去在外面做工，出了车祸，出去的男人都没有回来。包括疯婆婆的老头子。疯婆婆抱着老公那血肉模糊的身子哭的晕过去好几次。

从那天以后，再见到疯婆婆的时候，她好像一下子就老了，那年她刚好四十岁。家里四个孩子，所有的担子都压在疯婆婆的身上。我记的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总觉的疯婆婆没有以前爱笑了，但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和蔼，我到她家去玩的时候，她依然会给我拿上一些家里的好吃的。

疯婆婆老公去世之后，她的生活变得艰难，家里有四个孩子，三个闺女一个儿子，老三是儿子刚上高中，老大都上大学了。那时候考上个大学不容易。疯婆婆的大女儿是个喜欢学习的孩子，当时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

四个孩子的家庭，一家人都要吃饭，还有学费，生活费，为了孩子她每天都会出去做工。给人盖房子的地方，当小工，帮人收麦子，去给人家苹果套袋子，冬天的时候没有活，她就去帮人剥核桃，剥核桃的时候，她常常干到十二点才去睡觉，眼睛看不见，带上老花镜工作，为了孩子，她就那样隐忍着，努力的工作，来换取零花钱。

虽然辛苦的奔波着，可是生活依然缺吃少穿，疯婆婆常常为了孩子的学费，整夜的睡不着。看着孩子没有钱交学费，穿的破破烂烂，躲在被子里一夜一夜的流泪。人就是这样，你好的时候，亲戚是亲戚，朋友是朋友。你落难的时候，才懂得人情冷漠。前两年，疯婆婆还能借到钱，给孩子交学费，后来亲戚朋友见了她都躲的很远。听见她的声音，在家都假装没在家。

疯婆婆的日子过得愈加艰难，为了生活，她是什么活都干，除了卖身，她啥活都干过，扫大街，当保姆，给人地里上化肥，拉粪……原来健壮的身体，越来越瘦弱，整个人看起来干巴巴的，好像随时会失去生命。

生活就是这样，苦的时候，更多的苦难就会随之而来。

又一年开学季，疯婆婆又陷入没有钱给孩子交学费的窘迫。疯婆婆想了很久，决定让二女儿辍学回家，跟自己一起挣钱。一来老四太小，老大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老三是个男孩，说什么都应该上完大学。所以她决定让老二不去上学。

二丫在家哭了好几天，跟疯婆婆一句话不说，就那样留在家里跟妈妈一起挣钱，养活家里的姐姐和弟弟妹妹。直到她大姐毕业那年，她离开了家，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回过家，她写过几次信回来，指责疯婆婆的偏心，心里怀着恨，就那样消失了。

二丫消失以后，疯婆婆开始变的更加颓靡，见了谁都叫二丫。所幸的是老大工作以后，家里的经济负担轻了许多，老三也考上了大学，老四很早就嫁人了。

为了孩子，疯婆婆辛辛苦苦十来年，原来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已经看不清楚她还是个女人，五十多岁的年龄感觉已经迟暮。孩子长大以后，都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常常坐在村口说，等她的二丫回来。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疯婆婆是个好人，却受尽了苦。

直到那年，疯婆婆的儿子结婚了，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喜的疯婆婆每天笑嘻嘻的，我好像又看到了她年轻时的模样。

儿子，儿媳妇，上班比较忙，孩子无暇照顾，就留在了老家。疯婆婆每天陪着孙子，感觉好像年轻了不少。

孙子叫志云，是个很聪敏的孩子，对人有礼貌，也懂事，每天跟在疯婆婆的后面，乐呵呵的到处跑。一晃就三岁多了，会跑了，会说话了，有时候还给疯婆婆唱歌，疯婆婆日子好自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只是偶尔提起二丫，会流下两滴眼泪。

谁知道，这狗日的生活，非得让人活不下去。疯婆婆的孙子丢了，在那个夏天，太阳很大，像要把人烤熟了的感觉。疯婆婆带着孩子去上街，孩子要吃烤面筋，疯婆婆转过身给孩子买烤面筋，就那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疯婆婆找了一上午，连个影子都没找见。亲戚朋友们一起找，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见，警察局，也没有任何线索。

志云真的丢了，没有找回来。儿子儿媳妇看着疯婆婆，破口大骂。疯婆婆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坐在村口望着大路，嘴里不停叨念着孙子的名字，儿媳妇跟儿子离婚了，儿子背着行李走了，好几年没有回来了。

疯婆婆就那样疯了，除了会喊孙子的名字，什么也不会说了。每日坐在村口见人就问，“有没有见我家志云。”大家都摇摇头。她就那样几年如一日。

她的四个儿女，除了老大和老四偶尔回来看看疯婆婆，二丫和老三一直没有回来过。

直到疯婆婆去世。疯婆婆死了，死了三天才被邻居发现的，已经开始发臭，从炕上掉在地上，还爬出了十米，胳膊搭在门槛上，眼睛瞪得老大。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