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叔是个傻的,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跟别人不一样,只知道对着人笑,不大爱说话。
大人们都嘱咐孩子们要离三叔远一些,说是他精神不好,但是为什么不好,还有到底怎么个不好,小时候谁也不肯细说。
不过孩子们还是愿意和三叔在一块,因为他清醒的大多时候,会给我们这些惹人嫌的淘气娃弄好吃的,好玩的:
比如用树枝做的简易弹弓,或者用荷叶包起来蒸的香喷喷的青蛙(土话河马)腿,到了初秋,三叔还会用双手给我们摇树上的枣子吃,对于有奶就是娘的娃娃来说,三叔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他发病的时候,我们谁也没见过,因为三叔那时会被老爷子合着他的几个兄长给绑起来,一是省的他伤了别人,二是怕他伤了自己。
那时候,村里头大家聚众洗衣服的小河边,是传说中的“八卦圣地”,总有人时不时的会提起三叔,时间长了,就有人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02
有天,刘二家的跟张三奶奶等人在河边洗衣服,闲聊时,不免又提起了三叔。
刘二家的不无遗憾的说:“老三多好的人啊,180的大个子,人也白净,兄弟几个属他长的好看,还有出息,咋就患了这精神病呢,造孽啊……
张三奶奶就说:“还不是那京城里的女知青闹得。”
听这话,好像是知道内情,旁人不免俗的起了八卦的心情,七嘴八舌的都来追根究底的问道:“到底咋回事 你倒是给咱说道说道啊”
张三奶奶看有人想听,也就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回道:
“我也就知道个大概,说是老三年轻刚当兵转业回家的时候,因着三代贫农,家里根红苗正,组织上给安排了好工作,接了给知青在村里安排工作的活儿。”
她顿了顿,组织下语言,接着说:
“赶巧,那时候县里来了一批从京城来的知青,那男男女女穿的可都像是资本家,其中有一个女知青尤其漂亮,穿的更是花里胡哨,走路都扭着腰,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盯着她看,勾人得很呢。”
刘二家的听到这急着问:“这关老三什么事啊?”
张三奶奶回道:“就快说到重点了,别急啊,那时候老三在村里负责给知青分配工作,那女知青后来分到了咱村里,正好在老三手下劳动改造。”
围观群众也是见不得她一字一顿,急着想听完始末,催到:“然后呢,然后呢?”
张三奶奶不为所动,还是还是慢条斯理的说着:
“按说,那知青下乡,可是接受改造,有任务的,可那女知青不知怎么,迷的男的神魂颠倒,连老三都不例外,天天给安排轻松的活不说,到了月底去趟县城汇报工作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把自己从县里买的大包小包屁颠屁颠的给那丫头送去。要说,那丫头要是个好的,也就算了,谁知道那是个水性杨花的!”
有人听到这又有疑问了:
“这话怎么说的?那姑娘难不成跟几个人同时好了?”
“可不是咋地,这边跟老三热乎着,那边就跟城里一块来的男青年滚了玉米地。”张三奶奶一边说,一边瘪嘴。
听到这,听的人有的气愤,有的犹疑,刘二家的也问:
“这事你咋能知道的?说的跟你看到了是的。”
话音刚落,张三奶奶可不愿意了,立马说到了点子上:
“这姑娘后来怀孕了,那相好的城里人转脸就不认账了,那丫头就想着让老三接盘,着急忙慌的订了婚,怕肚子大了藏不住,说是彩礼啥也不要,就要求先订婚,俩月后就结婚呢。”
大伙其中有人到这才反应过来:
“倒是听说过老三当初订过婚,不是后来没结成吗?为啥来着?”
张三奶奶回的倒是嘎巴干脆:
“为啥,还能为啥,订婚没多久,城里下来了回城指标,咱村里有一个,那丫头心思就活络了。打算不要老三了,心心念念回人家北京城呢,那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刘二家的又不理解了:
“村里那么多知青,她一跟老三订了婚的人,肯定是落咱村里了,谁能把指标给她啊?”
张三奶奶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看了看周围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这事可不能往外传啊,我听说她后来怀着孩子上了咱村支书儿子的床,还说不让她回城,就告他强奸妇女的流氓罪,威逼加利诱,这才拿到的回城指标。”
小河边洗衣服的大伙头一回同仇敌忾的仇视这个女人,说女知青: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老三为了她要是疯了,也太不值了!”
张三奶奶看大伙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不无得意的接着继续说:
“关键这丫头贼的啊,还做了两手准备,跟老三说,她爸妈嫌老三穷,就算她怀了老三的孩子,都不愿意让她下嫁,说要补彩礼钱。老三刚知道那丫头怀了自己的孩子,那是满心欢喜准备着,东家借,西家凑,好不容易凑够了彩礼钱,这头给人送过去,那头那丫头就用钱把孩子打了。”
看大伙一阵唏嘘,张三奶奶也有了成就感,接着话茬说:
“要说这老三是个命苦的呢,那丫头打了孩子,拿了回城指标,还跟老三挑明了,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一大堆难听的话,然后丢下失魂落魄的老三,潇洒的回了城,再也没回来。”
刘二家的插话道:
“这女知青也忒不是东西了,走都要走了,还非得对老三冷嘲热讽。”
张三奶奶也说:
“可不咋的,她走了,给老三可还留下来一屁股债,老三不明所以,还一直以为她打掉的是自己的孩子,那一阵,抽烟喝酒全会了。后来,工作也给耽误了,债也还不上,那女的走了以后,老三还去城里了,想找她,那不是大海捞针嘛,等他再回到村里,这精神就有点不大对劲了。”
03
后面的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再追问,唏嘘着,可惜了一阵三叔的命运,又开始各自洗起了自己的衣服。
不多时,不知道谁又挑起了话头,大伙便又聊起村里其他的新鲜事儿,三叔的故事,她们或许饱了耳福,却未曾在心里掀起半分涟漪。
不过在场的我却小心翼翼记录下来了,记住了从她们对话当中,模糊拼凑出来的那个,曾经正直,开朗的三叔,因着经历感情挫折之后,开始颓废、自暴自弃,最后成了精神病人的三叔。
后来三叔的爸爸去世了,三叔由村委会给上了低保,他的兄弟们又添些钱,把人送到了村敬老院,农闲空下来,便买些水果吃食去看他,以后哪怕兄弟们不在了,三叔也有人照顾终老,算是有了个依靠。
然而等到我上大学的时候,再回到老家,村里人已极少谈论三叔的消息,取而代之的是更新鲜,更热门的八卦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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