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小满
（一）
在村东头，那个低矮的房屋里，有一位剃头艺人—瘸子李。他是个天生有缺陷的人，小小的头，凸出的牙齿，有点歪歪的脖子，身材矮小，右腿残疾，整个右腿从膝盖处往下，朝着左腿倾斜。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到牙齿一张一合，但是大部分话，你是听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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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工作坊十分简陋，一把可以放平的椅子，一面只有人宽的镜子，一张看不出颜色的长条桌子，门口处挂着一个黑色的物件，用来磨剃头刀，一个三角形支架，上面放着红色，标着红色的大喜字。每一次给别人剃头的时候，你可以看到他偏着头，双眼盯着顾客的头发，一瘸一拐的环绕在椅子的周围。
他店里的顾客络绎不绝。人人都夸赞他的手艺精湛，那剃的光头，找不出一丁点黑色的毛头，大家都说这比那灯泡还亮。被夸的瘸子李，常常傻呵呵地笑着，嘴巴喷着唾沫星子，憨憨的样子，常常令周围人捧腹大笑，而又不心生讨厌。
那天，店里来了一个长满胡子的男人。“老李，给我这胡子刮刮。”来的人说着话，摸着下巴的胡子，穿着裤脚带着泥巴的粗布裤子，浑身猪肉味道。
他是镇上有名的不讲道理的阿三，脾气暴躁，稍不满意，便会大发雷霆。那一年，别人在他家买猪肉，嫌弃他的猪肉毛没有刮干净，嘟囔了两句，被阿三听到了。
顿时，阿三把砍刀抬高，扎在案板上，双手插腰，怒视着顾客，扯着嗓门喊到：“你说谁家猪肉不干净，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这么胖，走起路来，跟我家猪圈里的猪差不多，还比不上我家的崽听话！”
来的人气急了，把猪肉砸在阿三的身上，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还容不得别人说你两句，好啦，老娘今天就让你做不成生意！”
说完对着来客，大喊道：“这家的猪肉，吃了会死人，都不要来买了。”来客一听，吓得跑了。
可阿三也不是个好惹的人，把砍刀拿起来，走到女人面前，说：“信不信，我一砍刀，砍死你！”他面露凶气，女人一看，顿时腿软，退后三步。
但是气势上不能输，一面骂骂咧咧的说会回来找男人算账，一面三步并两步的走着，不时回过头来，骂着。
男人放下刀，笑道：“女人，嗓门大有啥用，老子的刀一去，还不是吓得屁股尿流。”随着他的笑声，看客四散，但阿三的恶名也传扬开去。
“好咧，你老先坐着。”瘸子李高兴地屁颠屁颠的拿着刀子，到门口的黑色物件上，左右上下的磨着自己的刀子。然后，他走到椅子旁边，用右手按了一下椅子旁边的调动木头，整个椅子便平放了下来。
接着，拿起椅子旁的一把刷子，沾着泡沫，涂满了男人的嘴唇周围，脸颊轮廓。之后，他的剃须刀绕着泡沫的位置开始运转着。
片刻，男人的胡子便全部刮干净了。他用手，顺着刀刃，把上面的泡沫用手清理干净，手抬起一甩，大功告成了。
男人起身，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下巴，满意的点点头。“多少钱？”“两元。”他说着，露出了并不好看的笑容。
“你这矮矬，长的如牛鬼蛇神，不过这功夫，我阿三服气！”男人用手扑腾一下身上的毛胡须，付完账，扬长而去。
瘸子李看着他，傻呵呵的笑着，也不计较。
紧接着，来了一位母亲，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好家伙，一看到要剃头，便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真叫一个惊天动地。那位母亲急得满头大汗，搂着孩子，“嗯哼”的哄着自己的孩子，但是丝毫不起作用。
“你先坐吧！”女人坐下后，他搬来了凳子，坐在孩子头的正前方，抚摸着孩子的头，口中说着“孩儿莫哭，不疼不疼。”当然，依旧不是特别清楚。
慢慢的，娃子停止了哭声，他开始给小孩涂上泡沫，用剃须刀斜着剃下去，几分钟的功夫，孩子的头发都全部剃干净了。小孩子开始咯咯的笑，女人付了钱，满意的走了。
（二）
那一日，瘸子李到街上买东西，一群小伙子从他身边走过。盯着他的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丑八怪，啊……哈哈……”
“是啊，你看他长的鼠头鼠脑的……”哈哈，笑的前仰后合。
“你看他走路，好笑人。”说着，开始模仿他的样子，一瘸一拐的走起来。
周围的邻居看不下去，骂着：“哪里来的野孩子，这样的人，你们也笑，没良心的人，真是作孽。”
这一群人拉着鬼脸，跑开了。嘻嘻哈哈的声音，半天都不绝于耳。
“你怎么，没反应啊，就应该用擀面杖，打这群兔崽子去。”邻居愤愤的说着。
“让他们说去，反正啊，又少不了一块肉。”他用力的合并牙齿，发出声音，买了要买的东西，嘻嘻的走了。
人们都说，这瘸子李看着傻，其实啊，明白人，就是老天待他不好，人啊，都是命。不过，傻人有傻福，这话用在他的身上，果真没错。
他娶的老婆，虽说有点傻里傻气的，但是长得五官端正，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很好看。他成婚的那一天，很多人都去了，都替他高兴，上天还是有眼的。
村里有人调侃他：“小心，人家跟着别人跑了。”他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这傻婆娘，才不会了。”说着，手紧紧的牵着新娘子，整个人走路都有点带飘了。
说来也怪，自从两个人结婚后，瘸子李的生意比以前过的更好了，忙得不可开交。他那媳妇，就在旁边打下手，给客人洗头发，也帮瘸子李洗一洗每天用掉的毛巾。
就这样，两个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他负责给人家剃头赚钱，维持生活，婆娘给他烧饭，偶尔跑出去捡捡废品，人们也不为难他们，把自家不要的东西送给她，她也傻呵呵的接着。两个人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几年，简单而快乐。
（三）
直到后来，村里一位老人去世了，锣鼓声响了一天一夜，送花圈的，送火纸的，哭丧着喊叫的，加上炮仗声一直响个不停，大家都没睡好。
死的是张老头，为人和善。夏天的时候，常常把自家种的西瓜，分给街坊邻居。人们商量着给钱，张老头都不收。
他常说：“我这是还债的，那样，死了之后，阎王爷就不会让我下十八层地狱了。”
大家都笑呵呵的说：“你都是上天堂的人，怎么可能会下地狱。”张老头也不说话，笑笑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个道士来了，做完法事，对死者的儿子说老人走的时候，头发没剃，不利于他入土为安。
于是，他的儿子跑遍了大街小巷，请当地的剃头匠来给亡父剃头发，结果遭到了大家的拒绝，大家都害怕给死人剃头了，影响自己的生意。
阿三想起了瘸子李，心想这样的事，只有这个他才会答应，正好可以看看这个人有多傻。于是，他提议说，“找瘸子李来吧，虽然他貌不惊人，但是剃头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大家都随口附和。
于是，这位孝子，跑去求瘸子李，当看到人家真容的时候，顿时傻眼了。这不就是当年，他和小伙伴在街上嘲笑的那一位吗？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会被骂的。小伙子心里嘀咕着。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找我有事？”瘸子李问道。
“我……我父亲去世了，道士说必须给他剃头，才能入土为安。”小伙子战战兢兢的说着，生怕他认出自己，直接把自己赶出来。
“你怎么想着来找我？”
“人家都不愿意，可是啊……我就这么一个父亲，不把他安葬好，我心里难安。”说着，眼泪开始往下流，抽噎着回答着。
瘸子李看着他的样子，沉默了。
“求你了，求你了……”小伙子看到他沉默了，以为他要拒绝，开始哀求。
瘸子李还是没有回答，小伙子以为他不答应，准备走。瘸子李缓缓地站起来，说：“走吧！”
“喔，走？好，好，走。”小伙子的脸上露出了傻气的笑容。
瘸子李跟着他来到灵堂，静默着，向死者鞠了一躬，然后走过去，开始给死者剃头。神情专注，手起发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很快就完成。
送他走的时候，小伙子憋足了半天的劲，说着：“谢谢你，你没认出我是谁吗？当年，我那么笑话你，你还帮我？”
“记不得了，我老了，没得记性了。只是，人啊，有因果报应，多做善事，肯定是没错的。”说完，瘸子李就走了。
这一切阿三都看在眼里，从那之后，他对瘸子李毕恭毕敬，而且如果有谁欺负瘸子李，他绝对替他出头。
其实，当年的事情，张老头来找过瘸子李，向他道歉。他说自己生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跟着那群人混坏了，不过他本性不坏，回去会好好管教的。
瘸子李当即就说，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人活一辈子，还不是在别人的唾沫星中度过，都收着，也不会被淹死，有你这样的老子，娃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果真，瘸子李给死人剃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些以前常去的顾客，再也不肯登门。人家都说，给死人剃过头发的人，不吉利。于是，他的生意开始一落千丈，没过多久，他的店门就关了。
没有营生的瘸子李，在家郁闷了几天。后来想想，老天不会饿死人吧，只要肯动手，都可以过。之后，他和自己的老婆到街上捡废品，维持自己的生活，就这样过了几年。
之后，人们的思想观念开放了不少，他在自己的老房子里开了一间店，偶尔会有胡子花白的人，去店里找他剃胡须，他还是那个手拿剃刀的艺人。
现在，他有了一辆三轮电动车，载着他的傻媳妇，满大街溜达着，他常说这个手艺是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东西，让他拥有了一个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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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有一年，我到了一个城市，跟别人打听，去了发廊一条街。结果一连找了几家，都称只会按摩，不会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