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猪刚鬣，栖身在福陵山云栈洞，诺大的洞府只有我一个人。
卵二姐是我的妻子，我和她曾经有过相许三生的诺言，但是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竟救不了她。她死的时候，我拉着她的手。她一双渴望的眼睛痴痴望着我，到死也没闭上。
我心里默念，娘子，你走好，我救不了你，我不是神，也不是佛。
娘子死后，我窝居云栈洞五百年，只在不识相闯入福陵山的人中杀人取食。其余的时候我闭门不出，不游山不玩水，也不练功。
五百年后，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走出洞府，走下福陵山。忽然发现，方圆百里的福陵山没有一丝人烟。
我回到云栈洞，但没有进去，在洞口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终，我决定下山。
我飞到了五百里外，终于发现有人居住的地方。有一个担柴的樵夫，我下去问路。樵夫看了我一眼，张着嘴巴倒在地上。他被我吓死了，我吃了他。我不想再吓死人，人死了就不好吃了。
我化成了一个白面小生。
如果说有前世情缘这种事，那么我相信。再见她时竟是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高老庄，我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她惊慌地逃开。那害怕的眼神像极了我的娘子，但我知道她不是。即使她长着一张和我娘子完全相同的脸，但我知道她不是。
她告诉我，她叫高翠兰。
我和翠兰在高老庄过着幸福的日子。
恍惚间，我忘了我是个妖。
我不再吃人，也不再杀人。
二
我是净坛使者。
如来佛祖封号的时候，提到我曾是天上总管天河水兵的天蓬元帅。去他的天蓬元帅，你不说我哪知道？
于是我求佛祖让我做回天蓬，我总觉得那边有未了的心事。
如来对我破口大骂，把我由大职正降为职正，改封净坛使者。我打不过他，但在心里默默诅咒，去你妈的净坛使者。
尽管愤怒，但我保持冷静。我对如来说，做净坛使者可以，但我要求下凡俗世，做尘世菩萨。唐三藏和沙悟净制止我，孙悟空没说话。如来极蔑视的看了我一眼，你去吧！
我下凡到人间，选了一座山，叫福陵山，发现这个山上有云栈洞，我把这个洞改成了“净坛使者庙”，自己化作一尊像坐在了中间。
之后的几百年我非常孤单。只有孙悟空常来看我。有时候带着一些奇珍异果来向我示好，有时候又扛着棒子来找我单挑。
我问他为什么常来看我，他说做了斗战胜佛之后太寂寞，三界之内找不到愿意陪自己打的对手。
我说你可是一千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啊，谁敢跟你打？
他把棒子竖到我的庙门前对我说，你敢。一千年前你可是总管天河的天蓬元帅呀。
我一耙打倒他的金箍棒，去你妈的。
我们打累了就喝，喝醉了就睡。酒非六根清静，但做了佛做了菩萨就没人管了。
我问孙悟空，为什么不好好在花果山待着？他说他待不住。一千年前的他可以是齐天大圣，现在的他只能是斗战胜佛。
做了五百年的斗战胜佛。最怀念的，竟还是那未成佛的日子。
三
我是猪悟能。唐三藏是我的师傅，孙悟空是我的师兄，沙悟净和小白龙是我的师弟。
师傅告诉我，我前世为妖，今生才托生成这个丑模样。
我是受菩萨点化，护三藏一路周全，才可化清前世罪孽。我不明所以，但内心驱使着我低头受戒。
我迷茫，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师傅说我叫猪悟能，诨名八戒。孙悟空叫我呆子。沙悟净和小白龙叫我二师兄。
我问孙悟空，他说他是齐天大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我问沙悟净，他说他是卷帘大将，五百年前参加蟠桃大会。我问小白龙，他说他是龙王三太子，五百年前潇洒龙宫。我说我操，你们怎么都这么屌。
我跑去问师傅，他闭着眼睛念经，不说话。
孙悟空的本领比我高，我很不服，他一路上拿我插科打诨。我说你个死猴子，好好的齐天大圣不当，来这凑什么热闹？
他说，宿命。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否也是宿命。
四
我是天蓬，掌管天河总兵。
我和托塔天王李靖、二郎神杨戬并称三大护天将军。但杨戬这个人很少上天上朝。我和李靖就成了两大将军。
对李靖这个人我很不满，我总觉得他是一人得势。儿子也勾了上来，在天宫百官中多是阿谀逢迎，混迹官场。我不喜欢这种风气，往往特立独行。
嫦娥是我在天宫里唯一害怕的人。
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不止一次的见过。
我在天河训练总兵的时候，嫦娥常常过来，天蓬哥哥，是她对我常有的称呼。
后来的很多年，在我离开她很久以后，我常常怀念这个称呼，亲切温暖。
他叫我天蓬哥哥，我叫她嫦娥妹妹。
有一天太白金星突然过来告诉我说，神仙是不可以谈恋爱的。我说老子不知道谈恋爱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告诉我，李靖已经在玉帝面前告发了我和嫦娥的事。我心里问候了李靖全家。
一天早朝散后。嫦娥拉着我到一个角落，天蓬哥哥我害怕。我问她为什么怕，她说几千年的修行不想就这么毁了。我对她说放心，不会有事。
这一天终于来了，玉帝把我和李靖召到堂前辩论。
我没有李靖的油嘴滑舌，也不想连累嫦娥。就承担了李靖口中所有的罪名。
玉帝愤怒不已，李靖嘴角露出卑鄙的笑容。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玉帝叫天兵押我出去，贬谪人间。
下降凡世的路仿佛很长。过程中间一直久久回荡着一个声音，天蓬哥哥……
五
我是猪刚鬣。
我是神，也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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