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是一个人做的梦

图片来自日剧《四重奏》，下同

高中时代的好友要结婚了，孟佳特地从外地回到家乡参加她的婚礼。

婚宴上，高中的几个老同学连同班主任坐在一桌，孟佳见到了乔然，还有他身边的苏晓雯。

1.

十年前，孟佳考上了有百年历史的市重点高中。

开学第一天，她提前一个小时出了门。虽然从家步行到学校也就十五分钟，但听说校园非常大，孟佳很怕自己会在里面迷路。

不过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学校门口有迎新的老师，校园里还有指示牌。孟佳爬上五楼，找到了自己所在班级的教室，里面坐了四个和她一样的高一新生。孟佳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学校用的是单人课桌，两张并在一起。孟佳从小学到初中用的都是双人桌，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单人书桌，很新奇。等她研究完桌子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斜前方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正低头看手上的一本册子。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和盛夏不同，此时的阳光温柔而明亮，打在男生的脸上，让他的眉毛、鼻尖、嘴唇和下巴都发出光芒。孟佳被这样的光芒吸引了。

男生好像发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转过头，孟佳慌乱地把视线移往窗外。

“同学，你有圆珠笔吗？”

孟佳花了三秒钟才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她拉开笔袋，扒拉出一根外壳红色的圆珠笔，递给男生。

男生连说了两个谢谢，转回去埋头写起来。

在男生把笔还回来之前，孟佳一直在担心，笔会不会不够顺滑，会不会没水了……好在，不到五分钟，男生就将圆珠笔伸到了孟佳的眼前。

“谢谢啦。我叫乔然，你叫什么名字？”男生问。

“我……叫孟佳。”

乔然成了孟佳记住的第一个名字。这支圆珠笔至今还躺在孟佳书桌的抽屉里。

2.

高中生活的新鲜感很快就被枯燥的学习冲刷殆尽。孟佳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家后还要做作业到深夜。但无论多困，早上六点半她一定会走出家门。因为她发现，六点半出门，到学校门口碰到乔然的概率会很高。

因为校园很大，学校允许校内骑自行车。孟佳好几次在校门口碰到骑着自行车冲进校门的乔然，大多数时候他的车速都很快，根本看不到走在步行道上的孟佳。但孟佳看到乔然的背影，一整天都干劲十足。

喜欢一个人后，眼睛总能追随对方的一举一动。孟佳也是如此，她像侦探一样寻找能将乔然与自己联系起来的蛛丝马迹。

乔然因为个子高，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孟佳每次做值日，都会自告奋勇地打扫教室最后面的空地。她会假装不经意地扫到乔然的位子四周，每次乔然都会很配合地抬起脚，嘴上说“谢谢”。孟佳头都不抬地说“不客气”，眼睛盯着乔然校服裤管里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袜子。几周之后孟佳发现，乔然似乎只穿白袜子。

这个发现让孟佳走路都变得无比轻盈。四周没人的时候，她就稍微向上提起的裤腿——她自己也喜欢穿白色的袜子。

为了迎接高二将举行的篮球联赛，班里喜欢打篮球的男生们正在商量组队和队服的事情。

“乔然，你穿几号？”

“嗯……八号吧！”

男生们聚在后面亢奋地讨论着，孟佳在嘈杂的人声中捕捉到了乔然的声音。

晚上睡觉时，孟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乔然选了八号球衣，而孟佳的生日是五月八号，她兴奋地一晚上没睡好。虽然后来得知，乔然之所以选八号，是因为他的偶像科比当年穿的是八号球衣。

3.

升上高二之后，班里都在传乔然喜欢苏晓雯。

那时候全校的女生都按要求剪了短发，大家留着差不多的发型，好像连五官都随之同化了。苏晓雯也一样，至少在孟佳看来，苏晓雯没什么特别之处。

于是她开始观察这个传说中乔然喜欢的女孩。

苏晓雯喜欢把头发别到耳后，孟佳也学着这么做。

苏晓雯喜欢在校服内穿一件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套上宽大的校服后只露出方方正正的衣领，非常文静乖巧。于是孟佳也让妈妈给自己买衬衫，学着苏晓雯的样子穿在身上。

后来，孟佳发现苏晓雯喝水的杯子很好看。那时候大家基本都用饮料瓶子喝水，但苏晓雯用的是一个白色的保温杯，杯身上还有两条粉色的条纹，非常漂亮。孟佳在学校四周的小商店里逛了好几天，也没发现这样的杯子。她回家翻箱倒柜才勉强找出爸爸开会带回来的一个黑色保温杯，上面还有“××会议纪念”的红色大字。孟佳用贴纸把字盖住，将杯子带到学校。

可是，苏晓雯是双眼皮，而孟佳是单眼皮；苏晓雯是鹅蛋脸，而孟佳是圆脸；苏晓雯很开朗，跟谁都有说有笑，而孟佳很内向，极少主动跟别人说话——这一切，孟佳怎么也学不会。

后来听说，苏晓雯答应了乔然的表白。孟佳决定不去喜欢乔然了，可第二天早上她还是赶在六点半走出家门。

3.

到了高三，大家都在父母和老师所营造的“拼搏”氛围里面露菜色，但孟佳的脸却每天都红扑扑的。因为调位，她坐到了乔然的前面。

从高一到高二，除了开学那天的短暂对话，以及每次打扫卫生时的“谢谢”和“不客气”，孟佳只和乔然说过五次话。现在是孟佳距乔然最近的一次。

孟佳出门时反复确认自己的校服背面是不是干净，后脑勺的头发和衣领是不是整齐。

自习课的时候，她会假装把笔掉到地上，然后借着侧身弯腰捡笔的空档，偷偷看一眼乔然。

课间时，孟佳趴在桌子上，竖着耳朵专心听乔然和别人讨论昨天的NBA比赛。孟佳好多次都很想回头说：“那场比赛我也看了哦。”

因为知道乔然是湖人队的球迷，孟佳关注了湖人队的所有比赛。可是她最终也没说出口。

和乔然前后座的第三天，刚下英语课，孟佳听到乔然跟同桌张浩的对话。

“这题选什么……你个白痴，一个字都没写啊！”

“哎呀，我实在太困了……你问别人吧……”

孟佳突然绷紧了全身。当乔然从背后用手指敲她的肩膀时，她吞了吞口水，转过头。

“孟佳，这题选什么？老师讲太快了，我没听清……”

孟佳拿出自己的试卷，指着那道题说：“选C。”

看到她的试卷，乔然裂开嘴笑了：“你这张卷子能不能借我？我抄下笔记。”

“……嗯，可以。”孟佳攥了攥已经出汗的手。

她重新坐直了身子，一边在桌洞里找下节课要用的书，一边悄悄用手摸了一下脸，有点烫。

“干嘛啊你，不是最讨厌英语吗？”孟佳听到张浩这样说。

“晓雯让我这次月考英语必须上一百呢……”是乔然的声音。

“还晓雯……切！肉麻！”

从那以后，孟佳每次英语课都听得万分认真，笔记也写得整整齐齐。乔然经常课后借孟佳的笔记，有一次还让孟佳给他讲一道阅读理解题。孟佳紧张得语无伦次，乔然却听得连连点头。

那天晚上回到家，孟佳把当天老师讲过所有英语题又复习了一遍，还把比较难的几道题在心里默默讲了一遍。

月考时，孟佳的英语考了136，是全班最高分，乔然则考了102。

4.

填报高考志愿的那一天，大家最后一次坐在教室里。孟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装出很随意的样子问乔然报了哪所学校。乔然说出了省会一所大学的名字，而孟佳则遵从父母的意思，报了南方的一所学校。

大学时流行起“校内网”，后来改名叫“人人网”。孟佳搜索的第一个人就是乔然，头像是他阳光下的侧脸，就跟孟佳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一周后，孟佳的主页收到消息“乔然加你为好友”。那天晚上，孟佳吃了两碗饭，吓得室友赶紧来摸她的额头。

此后孟佳每天要看好几次“校内网”，但乔然并不活跃，十天半月才有一条新讯息。孟佳每次都要反复看好多遍，再截屏保存下来，包括乔然与苏晓雯的合影。

乔然生日的时候会发一条“又老一岁”的状态，孟佳就在很多“生日快乐”的祝福下跟上一句。乔然会挨个回复“谢谢”。这是孟佳与乔然在一整年里唯一的一次互动。

室友问孟佳：“你喜欢人家，干吗不表白啊？”

孟佳说：“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看起来这样漫不经心。”

婚宴上，大家聊起高中时候的事。班主任捅了捅乔然的腰，问：“你们俩，高中时候就开始了吧？”

乔然看看苏晓雯，冲班主任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慧眼。”

“就你们那点小动作……不过，你们毕业七年了吧，不容易啊。”班主任端起酒杯跟乔然碰了一下。

乔然举起酒杯说：“我和晓雯年底也要结婚了，到时候还请大家赏脸啊！”

张浩把一根鸡骨头扔给乔然：“你们扎堆结婚，还让不让单身狗活了？天天交份子钱都得交破产了！”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孟佳也笑了。她端了一杯酒走到乔然和苏晓雯的身边。

“年底我在外地，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孟佳轻轻碰了碰乔然和苏晓雯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宴席散去，孟佳一个人走在马路上。阳光温柔又明亮，就像第一次见到乔然时一样。

孟佳走着走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我喜欢的人依然是我喜欢的样子。

单恋是一个人做的梦，虽是一场梦，却美得不像话。曾经那份没有说出口的喜欢，让平凡的青春如此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