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铺天盖地袭来的时候,高云帆正坐在咖啡厅里喝着咖啡,隔着透明玻璃窗,他什么都看不见,暗黄色满天。
内外之隔,咫尺之间,却有云泥之别。
高云帆微微皱眉,这样的天,韩陌颜还会来赴约吗?如果她不来,他们,这就是永别了吧。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韩陌颜走了进来,她戴着口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进来后,抖了抖身上的沙尘,摘了口罩,向他走来。
“服务员,来杯卡布基诺。”韩陌颜刚坐下,高云帆就替她点了喝的,他清楚她的喜好,毕竟,在一起四年,怎么会不清楚。
咖啡上来,韩陌颜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手放到桌子底下,不停搓着,她咬了咬嘴唇,想说,又没有开口。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高云帆先开了口,他感觉每一个字从他嘴里挤出来都是那么艰难。
“嗯,约好的,怎么会不来。”韩陌颜低着头,不敢看他,她怕看一眼,就忍不住,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
隔着一张桌子,犹如隔了一条银河,曾经无话不说的亲密爱人,现在连陌生人都不如,这种感觉,想想,真荒诞。
“你,真的要走吗?”高云帆不甘心,他还想挽留,明明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非要分离。
“嗯,我妈长年身体不好,都是我爸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可是我爸现在也因为意外,腿脚不便,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一定要回去照顾他们的。”韩陌颜知道,越是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这种痛苦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索性,快刀斩乱麻,不给他任何希望,或许他可以更快拥有新的生活。
“那我呢?你就忍心丢下我不管吗?”
“我想,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你会幸福的。”韩陌颜还是低着头,她不敢和他对视,那会出卖她的内心。
“谁都替代不了你啊。”高云帆喃喃自语,忽然,他又露出如往常一般的笑容,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也祝你能够幸福。”
高云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里的空气让他窒息,他什么话也不想说,哪怕是一句道别,不说,他还可以幻想着哪一天可以重逢,说了,念想就没了,心也就死了,那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他推开门,肆虐的风沙打在他的脸上,他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些,来吧,来吧,老天爷对我已经这么残酷,这点风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什么防护都没有,径直走进了风沙里,身影,渐渐隐没。
韩陌颜直到高云帆离开,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也不管这里是家咖啡厅,也不管周围还有不少人。
北京,终归还是要离开,纵使有太多不舍,这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关于事,关于人,就带着这些回忆,离开吧。
火车站里到处都是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要往四面八方去,人走人留,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不了。
韩陌颜希望能有机会再看高云帆一眼,哪怕道个别也好,他们之间,还没有好好说再见,她有遗憾,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可现在看来,她也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
拖着行李,检票登车,在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里,她看着北京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云帆,这两天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告诉爸妈,我们给你一起想办法。”餐桌上,妈妈看他脸色黯然,关切问道。
“妈,没事。”高云帆搪塞,可回答得心不在焉,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不会撒谎,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哦,对了,小韩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们分手了。”高云帆低头吃饭,不想再提这话题。
“怎么就分了呢?挺好的姑娘啊,是不是你小子花心,又喜欢上别人了?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是带回来其她女的,我可不答应。”
“妈,你想哪去了,你儿子是这种人吗?她爸妈身体都不好,她们家又只有她一个,所以只好回家了。”
“这样啊,那你跟着去啊。”妈妈气得都快拍桌子了,恨不能揍她这个傻儿子,爸爸也在一旁附和。
高云帆一脸懵,“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和你爸两个健健康康的大活人,还用你来操心,赶紧的,今天,不,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就给我去小韩她们家,和她一起照顾父母去吧。”妈妈大手一挥,就把儿子送给了别人家,一点都不心疼。
“妈,爸,你们说的是真的?”高云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儿子,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去吧。”老两口齐刷刷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爸妈不反对,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饭也不吃了,急忙回屋收拾行李,打开手机,订了最早一班出发的火车,就连夜里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韩陌颜回了家,她的家在山沟里,她是那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她是父母的骄傲,村里人也以她为榜样要求自己的孩子,回来之前,她就已经说好在村里的小学做老师,她们这里太偏,几乎没有年轻人愿意到这里来教书。
“闺女,是我们拖累了你。”回来以后,爸妈心怀愧疚,一直说着这样的话。
“我是你们的女儿,你让我丢下你们,只顾自己,那我这书不是白读了,孝敬父母,天经地义。”
一家三口,谁都不再说话,屋里死一般寂静。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般无情吧,给了你希望,又把你打回原形,还是不要抱有任何希望的好,这样就不会经历从云端跌落的剧痛。
“你回来教孩子们,真的是太好了。”校长脸上的笑容从未有过地灿烂,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分不清哪里是眼,哪里是鼻子,他的年纪太大了,要不是没有新的老师,恐怕他早就退休了。
这所勉强称得上小学的地方,只有一排破旧的平房,漏雨漏风,从她读书时就是这样,现在看起来只是愈加破败,而且这里只有连校长三个老师,另外两个,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了。
“嗯,我会努力教好他们的。”韩陌颜微笑着点头。
因为老师太少,所以她不仅是语文老师,还是数学老师,也是英语老师,只要有的课程,她都教。
虽然累,但至少可以忙到没有时间想他吧,上课一天课,累得回到家倒头就睡,也挺好,可有时候,半夜醒来,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想要彻底和过去告别,看来只能靠时间了。
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不远处,蛙声一片,山村的夜,没有喧嚣,置身其中,让人心生安宁,可对韩陌颜来说,越是安静,她越会想起和高云帆在北京一起生活的日子。
“好,同学们,把课本翻开到第三十二页,我们开始上课。”韩陌颜站在油漆已经脱落得差不多的讲台上,准备给孩子们上课。
“请问,你们这里还招老师吗?”教室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韩陌颜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她转头望向窗外,高云帆正站在窗边冲着她笑。
她又惊又喜,让孩子们自习,她走出教室,看着站在她面前,触手可及的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丫头,不打算给我一个拥抱吗?”高云帆歪着头,笑着说道。
“孩子们还在看着呢。”韩陌颜红着脸说道,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身疲惫,心里很愧疚,“你来这里,你爸妈怎么办?”
“哈哈哈,就是他们让我来的,他们只认你这个儿媳妇,不认我这个儿子啊,放心,这次我不会离开你了,你在哪,我在哪。”高云帆拉过她的手,看着她,眼神坚定。
“可是,我们家的情况,只会拖累你。”想到自己家的实际情况,韩陌颜不忍心让他跟着受罪,他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不用跟她窝在这个小山村里,照顾生病的父母。
“韩陌颜,你给我听着,我不是霸道总裁,我也没有亿万家财,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这辈子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直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高云帆更用力握着她的手,仿佛怕她跑了一般。
“答应他吧,能翻山越岭跑这么远来找你,那绝对是真心的,可别错过了哦。”校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煽风点火。
“校长,你。”韩陌颜脸刷得红了,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觉得校长说得有道理。”高云帆笑得合不拢嘴,有点得意忘形了。
韩陌颜看他嘚瑟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锤了他两下,却不想被他一下搂住,怎么也挣脱不开,教室里,学生们一阵欢呼。
“哦,对了。”高云帆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一阵,终于掏了个小盒子出来,“这戒指,早就买好了,想等合适的时候向你求婚的,可你突然回来了,不过现在,我觉得刚好合适。”
“我要是不愿意呢?”
“我就待在这不走了,直到你同意为止。”
“那我要是愿意呢?”
“那我就待在这里不走了,和你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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