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词语背后的真实（之七十三）

【若有所思】词语背后的真实（之七十三）

之七十三

---

背时鬼

鬼魂的世界异常丰富精彩，我觉得比仙界好玩多了。正神大仙们大多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浑身正能量，让人想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时刻准备着”充当接班人的三好学生，而鬼魂的表现却是另外一番情境，他们像不守纪律、顽皮捣蛋、脑瓜灵光的学渣，时不时就给我们平庸且标准的生活带来一丝惊吓或惊喜。

巴蜀方言里的“背时鬼”，就是负责整蛊，与人开玩笑的鬼。他们藏匿在你自以为辉煌的人生必经之路途中，候你走近，突然现身，发一声尖叫，或者露一张鬼脸，便令你魂牵梦萦、失魂落魄，由此踏上人生之困厄，倒霉啦。怎么倒霉？就是让你与时运相违背，你越想与时俱进，越是不合时代节拍。用倒霉蛋苏东坡的话说，就是“不合时宜”。

但背时鬼并不像吊颈鬼、淹死鬼那样非要取你性命，换得自己投胎的宝贵指标，所以，他虽然恶意满满，却只是没轻没重地捉狭你，逗你玩而已。这不就像学渣们把三好学生拖出书山题海，去操场跳篮球踢足球么？

这个词后来被直接指代人，鬼魂悄然隐退了，化作一喻。从言语的角度把玩，有趣的是，它既是原因，又是结果，因果合一，浑然一体。人也好，鬼也罢，都是一种受时间钳制的存在，——不受时间钳制的是神仙——正如花开花落、月缺月圆，于是万物欣欣然有情味儿。

忽然想起渔夫们的一则谚语来：网打背时鱼，钩钓好吃鱼，罾扳过路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款适合你。

---

撵脚狗

在宠物世界里，狗是比较黏人的一种，它最通人性的都嘛。主人往东它也往东，主人往西它也往西，脚跟脚的，不肯消停。像我家小狗花生米，黏人的时候，你就算进卫生间去行个方便，它也非要守在门口候你出来，遑论你出大门上街去。因此，我常常骂它“撵脚狗”。

想来狗狗撵脚，由来已久，简直就是深入到基因里去了。我们都知道，狗狗是从高冷孤绝的狼，经人的家养，衍变过来的，在漫长的豢养、驯化过程之中，人与狗相互斗争、包容迁就，才培养出了这份忠诚和爱心。

这个亦嗔亦喜、褒贬互现的词儿，用在狗身上的，后来也推之于喜欢黏人撵脚的儿童了。乡村儿童不少的被父母呼作“狗娃”“狗蛋”什么的，还比作“守嘴狗”“好吃狗”，可见并不觉得比作狗有什么不好。

但是，如果有人把成人比作狗，比如“疯狗”“狗腿子”“狗眼看人低”“狗改不了吃屎”之类的，就不妙了，那绝对是百分之一百的谩骂和贬损吧。

那么，同是一条狗狗，比作孩子和比作成人，为什么有判若云泥的巨大差异呢？我想，也许，原因在于：我们爱憎一体、爱恨交织的人性，这面是爱，那面是恨，有爱就有恨，有恨就有爱，因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心为物役，真还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