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久前回了趟家。
刚进小区,看到地上落了很多泡桐花,浸在水渍里。许是因为前一日风雨交加,这些大朵大朵的淡紫色花自枝头飘落。想来这棵泡桐树在小区里已经存在了许多年,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它就已经矗立在那儿,每天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每每想起家,我总会产生错觉----仿佛屋子里飘满了泡桐花那甜腻的香气,而这香气就代表着家的味道。
Uros有一天好奇地问我:“J,你的家乡在南方,冬天能看到雪吗?”
“当然可以啊。”
小时候,几乎每年都能迎来一场纷飞的大雪。至今记得留着一头短发的我穿着一件带黑色毛领的绿色外套,直直地站在厚厚的积雪里,对着我爸捧着的相机腼腆地笑。堆过雪人,打过雪仗,跑上过楼顶踏雪,在雪地里用脚印拼成各式各样的图案,也曾把雪球揣在兜里带回教室,上课时放在课桌抽屉里……种种回忆,裹满快乐。
有年平安夜,接到远方友人的来电。两人聊了什么早已记不得,只记得末了他说他的乐队正在为学校的新年晚会排练,问我是否有兴趣听他自弹自唱一首。我欣然答应,接着在电话这一头听完了一首大概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曲目----《那些花儿》。
挂了电话,室友说:“快看啊,外面下雪了。”我走到窗前,注视着鹅毛大雪自窗前飘过,昏黄的路灯映照着那些下坠的雪花,那黄色的灯光也包围了那些站在路上观雪、无比兴奋的男男女女。
童年的记忆里不只有大雪,还有烟花。
有一年国庆,据说当晚市里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于是街坊邻里们不约而同地早早跑去楼顶守候。待到烟花开始绽放以后,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凝神屏息观看着这一场视觉盛宴。
那应该是记忆里我唯一一次完整地观看烟花表演。往后的岁月里,我在不同的城市里数次瞥见烟花,每一次都会兴奋,却似乎再也找不到类似童年时站在楼顶、挤在人群中观看烟花表演时内心升起的隆重感。
后来我时常会想,人们有时候强调“时机”或许是合理的。很多事,只有发生在特定的时间才特别让你觉得弥足珍贵;很多心境,也只有当你身处特定环境下才能体会得到。
早了,迟了,都无缘遇上,遇上了恐怕也未必懂得欣赏。
<2>
Silence说家乡这几天都在下暴雨,到处涨大水,时不时看见有车熄了火而被困在水中。
我由此想起了高中时的一场暴雨。
那天早晨我出门时,发现天空一片漆黑,宛如深夜,颇有些惊悚。我拼了命地加速骑车,希望尽快赶到学校。刚在教室里坐下没多久,电闪雷鸣与狂风暴雨就开始肆虐,整座城市陷于不安之中。暴雨一过,天空顿时亮了起来,恢复了白昼本来的模样。黑与白之间的切换仿佛一瞬间,有如变魔术一般。
那一片漆黑的天空至今令我印象深刻。往后每每看灾难片,我都禁不住想,倘若真有世界末日,会否漆黑的夜空与暴风骤雨就是末日来临时的景象?
童年时干过挺多不靠谱的事儿,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掉进别人屋子里这一桩。
攀上过一户平房的屋顶,屋顶上铺着瓦片。好事的小伙伴问:“谁敢在屋顶上飞檐走壁?”男孩们都没吱声,我毫不犹豫地举手示意我敢,二话没说便大胆地迈出了步伐。无奈瓦片房根本承受不了什么重量,即使是一个小女孩的体重。于是可想而知,屋顶绽开了一个大口,我就那么掉进了别人家里。
环顾四周,我发现我掉进了厨房,旁边还有一口巨大的锅,所幸那会儿没有人在家,不然真说不上谁会被谁吓到。后来的结果就是我的小伙伴们惊慌失措地跑去敲我家房门,一见我妈就说我从房顶上摔下去了。我妈以为我是从单元楼的楼顶上跌落,心想着那肯定得没命了。于是她抱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跟着一群小孩儿来到了事故现场,然后发现“这一切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
我妈费了很大劲终于把我从人家厨房里给拉了上来。她说她永远都忘不了我当时满眼绝望的表情……而我只暗自庆幸我没怎么摔着,脑袋还正常,四肢还健全,大概只有手腕部扎了一根刺,感到有点疼。
别,别说我淘气,我觉得我只是鲁莽了一些而已。
<3>
天气若好,吃过晚饭我都会陪我妈去附近的学校里走走路。当年看起来特别大的校园,如今再看觉得也不过如此。这个校区里除了大学,曾经还包括了附属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而我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从幼儿园到初中的时光。
每次路过幼儿园的门口,我妈总要问我:“你还记得吧?这是你以前上的幼儿园。”
记得啊,这我怎么会忘记呢,只是我对幼儿园里发生的事以及幼儿园的老师们全无印象了。我只记得这整个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留下过我和当年同学们的回忆。
我和H还有G在正门口附近的大草坪上看过月食,那晚我们讲了很多笑话,回去我还写了一篇日记,记录了那一场月食。那本日记本上了锁,钥匙早已不见了。我知道随便找一个什么工具就能把锁撬开,但我却没有行动,心想着不如就让那些文字静静地躺在日记本里吧,我暂时还不想去打扰它们。
我们一群人玩捉迷藏,结果一不小心跑去了大学校长的办公楼,看到了一个小池塘,里面盛开着红色睡莲。出乎意料地是,里面的工作人员没有把我们这一群淘气鬼给赶出来,倒是带着我们参观了一遍办公楼,想来真是荣幸至极。
我们也攀上过某幢教学楼的楼顶,对着楼下大声唱歌,引得楼下的人抬头呵斥我们。
……
还好,玩闹归玩闹,该收心时到底还是能懂得收心,不耽误学习。
当年的一群人,好到不能再更好一些,我当时以为那就是“好”的最高级,并且附上一个名为“永远”的时效。可是最后大家的关系就如《那些花儿》里唱的一样:“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再相见时,往往已经不知道能够聊什么。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相隔甚远,于是所有想拉近彼此的努力,最后只能败给心理上的距离。
<4>
前日读到了这么一句话:“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有人从中解读出了殷切的希望,希望成年人不管长到什么岁数,身上仍然能够保留孩童一般的单纯与天真。而我却分明被这句话勾起了思乡之情和对童年的怀念。
从什么时候开始强烈地感觉到时光飞逝的?依稀记得是大学毕业时,站在毕业的时间节点上回首,忽然发现四年一晃而过。在那之前,虽然偶有紧迫感,绝大多数时候还是觉得时间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仍然有大把尚好的光阴等待挥霍。
某次从家里返沪,我一并带回了高中时的日记本。写的内容并不多,时间横跨了近一年。在日记本的某一页,我这样写道:
“2003年的脚步异常地匆忙,匆忙到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春日花开的模样,就已经迎来了满目冬日的苍凉。”
所幸我当年的应试作文不是这么写的,否则分数都要被扣光了。可是转念一想,早年写下的这一句倒是戳中了时间流逝的真相。越往后越觉得,整个一年四季变换的速度太迅疾,仿佛刚刚在年初许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愿望,转眼就到了年尾验收成果的时刻。
前些日子我爸带着我妈去和几位昔日同窗聚会,其中大部分叔叔阿姨们都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我的记忆里他们还是当年三十出头的模样,我还跟着他们的儿女在家中打打闹闹。转眼间,每个人的两鬓都染上了白霜,而我们这一辈,竟也走到了近而立之年的岁数。
我爸说了这么一句:“等到你年纪越大,你就会越怀念以前,越想见一见老同学。”
我自是“不屑一顾”。有联系的始终会有联系,没有联系的恐是难以会想念吧。我虽这么想着,却不敢轻易说出口,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永远没有办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有太多我曾经执着的想法,后来都随着岁月流逝和自我成长被我自己给默默推翻;有很多我曾经无法理解的人与事,慢慢地被我所理解,明白谁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曾经以为一别不会再见的人,也许有一天又和你不期而遇……人生是这样充满未知,或许这一份未知无形中也化身为了一股力量,鼓励每个人继续往前走下去。
侯孝贤用一部《最好的时光》为自己的电影生涯做了一次总结,以三场“梦”编织了一个人生。我不知道过些年月,当我再度以“最好的时光”为题来写文时,会写出什么样的内容。
小区里发电房旁边的参天大树上缠满了爬山虎,春末时节显得特别娇艳欲滴。每次看到绿意盎然的画面,总是禁不住联想起所谓“蓬勃生长的希望”。
在树下停留时,我仰头给它拍了一张照,将那片绿色连同一股沁凉定格在了手机里。
同时定格的还有我对于童年往事的回忆,那么明亮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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