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条《答聂文蔚二》(2)
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渀渀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呆汉。...
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著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著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著实致真知,则自无忘之病;无一毫意必固我,则自无助之病。故说“格、致、诚、正”,则不必更说个“忘、助”。...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又焉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弊乎?孟子“集义”“养气”之说,固大有功于后学,然亦是因病立方,说得大段,不若《大学》“格、致、诚、正”之功,尤极精一简易,为彻上彻下,万世无弊者也。
门人中在研讨心学时,经常有人提出要做到孟子“勿忘勿助”的功夫很难,因为一旦刻意便落了“助”,一旦不用心又落了个“忘”。王阳明问他们,你们知道孟子说的忘是忘了什么,助是助了个啥?众人面面相觑,不能作答,就请王阳明解释。
虽然孟子说过“必有事焉,勿忘勿助”,王阳明讲学一般只说“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按照孟子的说法,“必有事焉”就是要时刻去“集义”,用王阳明的话说,就是时时刻刻要去除心中是私欲,有时没能做到,这就是所谓的“忘”了,所以马上要告诫自己“勿忘”。有时心情比较急躁,不切实际地追求治学的境界,这就是“助”了,此时就必须讲“勿助”。
治学的功夫全部都应该在“必有事焉”上,“勿忘勿助”只是治学过程中需要提醒自己警觉的两点。如果治学功夫从不间断,何必再说“勿忘”;本来就没有急于求成,何必说“勿助”。治学的功夫就是如此明白简易,治学应该是洒脱自在的,哪有那么多想法?
不在“必有事”上用功,整天空想着“勿忘勿助”,专门在“勿忘勿助”上下功夫。就像烧柴煮饭,还没有淘米下锅呢,就去点火添柴,能烧出饭来吗?可能火候还没有调整合适,锅子已经给烧破了。
如此不从切实处入手,到头来只能落得个沉迷虚空、枯守寂静的结果,学成一个痴呆汉,遇到一点小事,就会觉得千头万绪,无法理清关系,进行有效的处置。来这里学习的都是有志之士,如果让自己就这样辛辛苦苦地纠缠在这些问题上,耽误一生,这都是治学方法不对造成的,实在太可惜了。
孟子说“必有事焉”就是指“集义”,“集义”就是“致良知”。但说“集义”一下子看不出治学的关键,说“致良知”,则马上就有切实的地方可以下功夫。所以王阳明专门说“致良知”。
随时随地在事情当中致良知,就是“格物”;扎扎实实地下致良知的功夫,就是“诚意”;在下致良知的功夫时,没有一丝一毫“意必固我”的毛病,就是“正心”。诚意则自然不会有“忘”的毛病,正心则自然不会有“助”的毛病,所以换句话说,只要遵循《大学》“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教导,就不必再说“勿忘勿助”了。
孟子是针对告子的毛病,才说“勿忘勿助”的。告子认为“义”是心外之物,把仁和义割裂开来,因此不懂得从心上去“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企图从外面集义,这就犯了外助的毛病,所以孟子才开了这个处方,是因病立方。
如果能够时时刻刻在心上“集义”,良知的本体自然透彻洁净,世上所有的是是非非自然无所遁形,告子也不会为“不得于言,不得于心”犯难了。
孟子“集义”“养气”的学说,固然对后世治学者很有帮助,但那是看病开方,从一般性上来看,只是说了个大概,不如《大学》教导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功夫,来得极其精一、简单易懂,可以贯通古今未来,万世相传而不会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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