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坑叔

“送你的香水用了吗,爸爸~~”
看着手机弹出的消息,林生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这小妮子还蛮有情调,床上的称呼竟然也用在聊天里了。
“当然。等我回去,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你坏死了,爱你哟,么么哒。”
呵,女人。林生很自豪自己对于女人的吸引力,四十二岁的他虽然已婚有子,但外边始终彩旗飘飘。
在外人看来,他身材高大,保养得当,谈吐诙谐,沉稳干练,对年轻姑娘着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妻子当然不乐意,但管她呢,一个要靠老公养的中年妇女,最后还不是要忍气吞声?
林生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如果这次到总部述职顺利,分公司一把手的位置就唾手可得了。
回想起来,7月份那次重要的投标,如果不是自己使了点手段,成功搞砸,恐怕这个位置就是陈副总的了。
可惜了后来背锅的那个小孙,长得挺漂亮,就是不上道,枉费自己再三暗示,还是一点都不知道抱紧自己这条大腿。
上千万的损失,她一个小姑娘负担不起,竟然发起神经来,还要自杀,听说已经送到安定医院去了,啧啧,这心理素质……
正胡思乱想着,林生脚背上忽的一疼,不由睁开了眼,只见一位老太太正抱歉的看着自己。
低头一看,脚上崭新的爱马仕皮鞋,已被老太太踩了一团灰。
“真是对不起啊,人老了,眼神和腿脚都不好使了。”
林生心底不悦,却还是勉强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您走好。”
老太太又再三道了歉才转身离开。
林生瞬间沉了脸,叫来空姐,要了纸巾,仔仔细细的把鞋擦了一遍。
“老东西,年纪一把了,还出来浪什么浪?”林生自言自语道。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林生系好安全带,调直了位置,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再吸气时,一股香味沁入心脾。
“嘿,你别说,这小妮子送的香水味道还挺别致。”林生心情好了一些,却没注意到,一只肥壮的马蜂正在他衣领上徘徊。
飞机缓缓启动,调转机头,发动机轰鸣,一阵颠簸之后,冲上了夜空。
飞行平稳后,林生解开了安全带,扭了扭略有些僵硬的脖子,余光扫到了靠窗的一名美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美女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卷发披肩,肤色胜雪,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一条珍珠项链,着一件修身黑色长裙,虽然只是随便坐着,却也曲线毕露、勾魂摄魄。
美女似乎发觉了林生的目光,冲他微微一笑,林生顿时心中泛起涟漪,又隐约觉得这美女有些眼熟,正想设法搭讪一下,忽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刺痛,反手去拍,马蜂却早已腾空而起,转瞬间就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林生有些气急败坏,再顾不上看什么美女了,起身便往卫生间冲去。
但卫生间都有人占用,随着脖子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林生爆发了,他用力捶着卫生间的门,大吼着让里边的人快出来。
卫生间的门一开,林生便挤了进去,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边扣着腰带往外挪,边小声嘀咕:“神经病呀。”
林生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中年男人和闻声而至的空姐面面相觑。
林生抻开衣领,望向镜子,被马蜂蛰过的地方正隆起一个大包,黑红色的血丝正向四周蔓延。
他顿觉一阵喉咙发干、眼前发花,用力拉住水龙头,方才站稳,但还是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里挣脱出来。
“哒,哒,哒”
有人敲门。
“谁?”
“我。”
听见是女人的声音,林生有气无力的打开门,黑裙美女站在外边,手里拿着一个纸杯。
见林生脸色泛青,黑裙美女惊讶道:“你没事吧?”
林生一见她手中举着的纸杯,只觉得嗓子简直要冒出烟了,也不答话,抢过水杯一饮而尽。
一杯冷水下肚,他感到焦灼的胸口终于有些缓和,正要说话,却忽然眼前一黑,不由得跌坐在马桶上,随即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生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浑身无力,撑了两撑,才勉强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出卫生间。
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人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背后卫生间的微光照着前方,反倒衬托的黑暗更加浓郁了。
林生诧异的转身,卫生间的灯闪了两下,也熄灭了,四周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这一瞬间,除了眼睛,林生全身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却感觉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
他急忙伸手去摸卫生间的门,但刚才就在身后的门没有了,不但是门,连墙也没有了。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世界仿佛被吞噬了,只留下他和脚下的地面。
对了,地面!
林生用力跺了跺脚,本该是飞机的地板,却传来沉闷的回响,根本不是它应有的声音。
他俯下身去,贴近地面,一股土腥气浮了上来,用手一摸,果然是泥土的触感。
林生彻底懵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飞机上吗?人都哪儿去了?
他缓缓起身,面对着眼前的黑暗,呼吸急促,恐惧逐渐泛上心头。
“有,有人吗?”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没有回应。
他又大喊了一声,声音从口中传出,似乎马上就被黑暗吞没了,没有一丝回声,就像他根本没开过口一样。
他站在黑暗中,浑身僵硬,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忽的有一阵嬉笑声传来,尽管声如蚊蚋,在他听来,也不啻于黄钟大吕,循声望去,远处显出一团微光。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林生跌跌撞撞扑向那团微光,却见微光中有几道身影显露了出来。
只见一个7、8岁的男孩倒在地上,本就破烂的衣服满是泥痕,泪水鼻涕混着泥土涂得满脸花,额头还开了一道口子,在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时,殷红的鲜血穿过眉毛滴落下来,砸在地上的灰尘中,形成一串小坑。
“爹不疼,娘不爱,林生是个丑八怪;破胶鞋,破烂衫,林生天生要讨饭……”几个小孩边拍手唱着歌谣,边围着男孩转圈,其中一人一脚蹬在刚刚爬起来的男孩屁股上,男孩一头扎进了旁边的稻田里。
等他艰难的爬上田埂时,那些小孩们早就跑远了,只留下“……林生天生要讨饭……”萦绕在耳边。
林生的眼睛已然通红,这个被嘲笑、受欺负的男孩,就是当年的他。
幼年时,家庭的不幸让他成了过街老鼠,几乎所有人都在欺侮他,而那时,他就已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要让别人看得起自己。
林生刚要去扶起年幼的自己,却觉眼前一花,刚刚还是7、8岁的小林生,已经变成了20多岁的模样,正紧攥着拳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林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是自己大学时的女友,正在跨上一辆豪车。
驾驶位上的男生,正是当时学校有名的富二代。
富二代微笑着为女友系好安全带,抬头瞟了一眼目眦欲裂的小林生,目光淡然,仿佛小林生是个透明人一般。
他不会想到,对于他来说唾手可得的靓妹,却是别人谈了三年的女友,当然,他也并不关心这些。
女友冲富二代笑了笑,发动机发出一阵深沉刺耳的轰鸣,豪车绝尘而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向小林生看上一眼。
林生想起当年的自己因此大受打击,并一度消沉,如今看来,却感觉平淡至极,甚至有些可笑。
没等他笑出声来,眼前的景象又起了变化,青年林生已经变成了公司职员,在领导的指挥下忙前忙后,却被领导指着头骂道:“你是猪吗?能干干,不能干滚!”
青年林生脸色苍白,双手直抖,指甲快将掌心掐出血来,但他还是陪着笑脸说道:“我错了,老板,您消消气,您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是在酒桌上,领导已然喝得酩酊大醉,客户那边却摆出5个高脚杯来,逐一斟满白酒。
“一杯一百万。”客户方领导点着高脚杯说,“喝多少,就给你们公司多少。”
青年林生看看醉的快要不省人事的领导,便要上前端起一杯来。
客户方领导却一挥手说:“你不值。”
青年林生的身子当时就僵住了。
片刻后,他笑着说:“一百不值,八十呢?”
客户方领导摇摇头。
青年林生咬牙笑道:“五十,可值?”
客户方领导看了看他,既像点头,又像摇头,说:“行吧。”
青年林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干5杯。
客户方领导冲青年林生一挑大拇哥:“是个人才。明天来拿钱,五百万!”
青年林生酒劲上涌,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林生看着眼前的画面,胃口一阵火烧火燎,画面却又忽然变成了老总的办公室。
老总靠着椅背,冲对面的中年林生说:“我呢,已经老了,马上就要调走。我这个位置,老陈和你,都有希望。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当然希望是你,不过你也知道,老陈近期有个大项目……”
中年林生不露声色的点点头,眼镜的镜片反射出老总背后的牌匾——厚德载物。
忽然,眼前的画面消失了,一道身影伴随着朦胧的微光,在黑暗中浮现出来,与此同时,阴风骤起,林生禁不住拢紧了身上的西服。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那道身影飘向林生,林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你是谁?”
那道身影飘到林生面前,一张漂亮却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脸几乎凑到林生脸上,林生感觉一股寒气罩住了自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是、是你啊,小孙,可我,我没有想害你啊。”
小孙惨然一笑:“就是你害的我,你动了手脚,投标失败了,那么大的项目失败了,却变成了我一个人的错。”
小孙这一笑,在林生眼里实在是骇人无比,他只觉得浑身的毛细血管都要冻结了。
“我想对付的是老陈,我,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啊。”林生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坦诚,也许,更多的是祈求,“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千万不要想不开……”
“没了,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全完了……”小孙仿佛自言自语着,“也好,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不!我不走!我不想死!”林生声嘶力竭的挣扎起来,眼前忽然有了亮光,他瞬间感到正有人把自己死死按在床上。
“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
林生听到有人在说话,眼前也终于清晰起来。
病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生茫然四顾,发现两名男护士正将自己绑在床上。
刚刚说话的是一名大夫,大夫对面正是自己的妻子。
“可能是躁狂发作,刚才已经打了安定针,不算大问题。”大夫问妻子,“以前有这种情况吗?”
“从来没有过啊。”妻子望向林生,脸上是遮不住的担忧和憔悴,“昨晚在飞机上突然发作的,大吵大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连飞机都不得不返航了。”
什么?飞机返航了?我的述职怎么办?
林生又奋力挣扎起来,两名男护士不得不将他绑得更紧了些。
“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去述职。”林生大吼道。
一名男护士将牙套塞进林生嘴里,冲着另一名男护士低声说:“怎么安定针还没起作用?”
林生顿时感到世界又变得恍惚起来。
在他睡过去的瞬间,他看到靠窗的病床边,守着两个人——那名在飞机上踩到他脚的老太太和那名黑裙美女,两人正对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说着什么。
林生心中一惊,极力瞪大眼睛望去,只见那张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小孙。
小孙看上去情绪平静,却忽然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盯着林生。
林生心里猛然一紧,却见那老太太、黑裙美女还有小孙,一起冲他微笑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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