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都有个少年将军,名为卫南,虽年纪轻轻,然其驰骋沙场数载,显赫战功挂了一身,加之模样俊俏、唇红齿白,顺理成章地,便成了琥都最炙热的夫君人选。
未婚姑娘们皆芳心暗许,但凡瞧见他出行,便如狼似虎地往上扑。架势轰轰,较于前时潘安的“掷果盈车”和夏侯湛的“连壁接茵”,可谓更甚。
一来一往,连城中蔡媒婆揽的活都增了不少。今日携李相千金画像,明日揣周府二小姐锦帕,零零碎碎的姑娘信物,她得了钱便喜笑颜开地兜着往将军府拜访。
渐渐地,卫南亦委实厌烦,每每推脱道自己尚未有那方面的心思。孰料蔡媒婆锲而不舍,只一味咧嘴劝说,将军年轻有成,又到了该结姻的时候,此刻若不堪堪抓紧,恐以后徒留遗憾呐。
“啧,留遗憾也总比耳根聒噪的好。”
偌大的庭院,百花齐绽,熙熙攘攘,各具妍丽。卫南勉强得闲,匆匆交代管家如果蔡媒婆再来,务必拖住她一会后,方对着满院芬芳松了口气:“女人啊,可畏。”
“胡诌,女人明明可敬!你也是从你娘亲肚子里爬出来的,说出这种话,岂不怕她恼火?”
倏然响起的嗓音忒娇嫩,是以卫南怔了怔,旋即东张西望地寻觅声源。
“别找了,你看不见我的。”语调无波无澜,却略含挑衅,活像只骄傲的小猫。
卫南轻笑了声,问道:“姑娘莫非是我这院中的某株花?”
煦风习习,再无回复。他兀自颔了颔首,默默走向角落独立的杏树,然后弯眸抬手,温柔地抚了抚枝桠。
“臭流氓,你做甚么呢!”
这句嗔骂,一分诧异,三分委屈,六分羞赧。
“无意冒犯姑娘,抱歉。”卫南顺势揖了揖,好奇反丝毫不减,愣愣道:“所以,你是杏树精?”
“我是杏花精!”
话毕,一阵流光溢彩,绿衣翩跹的少女气呼呼地叉着腰,恶狠狠道:“原以为我楚蓁投到了好地方,如今看来,竟是大错特错。”
卫南素来被推崇惯了,这回乍受指责,非但不怒,胸腔里倒还隐约泛起了悸动。嘴唇张张合合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讨饶:
“我之过,楚姑娘可有何愿望,卫南若能满足,定全部满足。”
“我想吃颐覃斋的绿豆酥!”
话刚脱口而出,楚蓁便讪讪地掩住了半张脸,天,忒要命,妖节难保啊。
对上卫南惊愕的视线,她磨磨蹭蹭地拨开手指,也不顾修炼七百年的老脸滚烫,佯装正色道:“你每次吃绿豆酥,都不停在我跟前晃,本妖恰好又嗅觉敏锐,就……就记住了。”
听完解释,卫南粲然一笑,才欲说没问题,余光里就瞥见了蔡媒婆摇曳多姿的身影。万般急躁间,迅速低道了句“帮个忙”,便直接搂过了双颊绯红的楚蓁:
“您往后无需再来了,这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等送走呆如泥塑的蔡媒婆,楚蓁瞬间跳出了三丈远,面上赤霞冉冉之际,嘴里犹嘟嘟囔囔:“流氓,谁说要嫁给你了?”
怎知,缘起缘至,根本挡不住。
秋风飒爽的季节,卫南要与远房表妹成婚的消息,震惊了整个琥都。
而在见过准新娘倾国倾城的容颜后,他们终点头称赞: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楚蓁彼时正舒服地窝在卫南怀中,左手绿豆酥,右手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咂嘴间,表情尚尤其严肃:“你对外宣称我是你表妹,可曾堵住了悠悠众口?”
“堵住了,你也该嫁了。”卫南俯身,温柔地在她额角印了一个吻。
枫叶杳杳,街道锣鼓喧天。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于城中百姓的喝彩吟唱中,卫南一袭红袍灼灼,紧紧牵起了楚蓁的手。
耳鬓厮磨之际,他叹道:“阿蓁,其实我六岁时,便心悦你了。”
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娃娃,某夜贪玩懵懂,悄悄溜了出来,未曾想,顶着皎洁月光,竟叫他瞥见自家院中的杏树内慢慢走出来一个漂亮姐姐。
短暂的害怕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欢喜。
从此,念念不忘。
掷果盈车
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潘安人长得很美,驾车走在街上,连老妇人也为之着迷,用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都将车丢满了。
连壁接茵
晋代散骑常侍夏侯湛,字孝若,谯国人,幼有盛才。文章宏富,善构新词,美容观,尝与潘岳同车接茵,京都谓之连璧。
《诗经·周南·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其中樛木被葛藟缠绕,亦指代恋爱中的男子因女子的依赖而满心欢愉,而累、荒、萦字均有缠绵依附之意,如葛罗之施松柏,似于夫妇为近,故这首诗后常被用作婚礼祝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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