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三期【喜】主题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新农村在我儿时的乡村,杀年猪算得上是一件大喜事儿。因为在那个贫瘠的年代,若不是猪生病或者实在没有东西给猪吃了,这个日程一般会安排在腊月。
腊月里天寒地冻,人们的农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而杀猪匠也就那么一两个,得排期。我们家很多年都是留半个猪肉卖半个,以补贴家用。
人们对于年的期待可能就是从杀年猪那天开始的吧,因为人们等待了一年的美味将会接踵而至。猪血除了尝个新鲜,剩下的留着做红豆腐(一种猪血与豆腐混合起来晒干后可吃的家乡特产),肥瘦相间的肉用于灌香肠,剩下的就在地火龙上边挂起来熏,又香又易于保存。
现在想来,猪全身是宝。猪元宝(儿时听说不能直接叫猪头)用于祭祀,猪蹄子炖黄豆,猪尾巴是孩子的专属食品,得躲在房门后吃,据说可以治磨牙。治不治磨牙不知道,好吃最重要,我最喜欢那种粘粘地又很有嚼劲的感觉。
我印象中的杀年猪是一个很深刻的画面,且听我娓娓道来。杀年猪那天必定请客,所以哪几个帮忙抓猪腿,哪个负责洗猪大肠、处理猪下水,哪几个帮忙烧水做饭,哪个负责招呼迎客,都安排的妥妥的。
家庭主妇们都听不得猪的嚎叫,因为那可是她们辛勤养了一年的猪,就如同孩子,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母亲们心底的柔软在此类事情上淋漓尽显,比如若是她们自己杀了自己养的鸡,就不会吃餐桌上的鸡肉了。
孩子们听不得多数是因为害怕,因为那叫声实在是凄厉,有的活泼一些的猪,几个壮劳力在旁边,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不过它们终究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会被收拾妥帖,会被滚烫的开水和快刀褪去一身毛发。
杀猪匠娴熟地把它分解成两半,一半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梯子上挂起来,一半放在早已卸下来的门板上听从主家处理。每当我看到那挂在梯子上白皮红瓤的猪肉,总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到底感伤什么,却不得而知。
或许是如同母亲一样的心疼,或许是哀叹一条猪的命运竟轻贱至此,或许只是独有的少年悲,管它呢,可别小看一个孩子的修复能力。下一秒一句大人的夸奖,一片送到嘴边的让尝第一口鲜的肉片就可让她忘却此刻的悲伤。
一转眼那位正在洗猪大肠的叔叔正笑咪咪的看着我问:“好吃吗?”又一转眼,他已经是一位快70岁的老人了。几年未见他的我兴奋地喊一句叔叔,他只是盯着我笑,再没有往日的神采,他因为中风已经不会说话了。
我们村流传着一句“穷莫丢猪,富莫丢书”的祖训,养猪是生存所需,吃饭是第一;第二便是读书,普及文化教育,增长知识,人们一直以来有着尊师重教的传统。
所以在杀年猪这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惯例会请老师吃饭,其实村民们也是认为这天的饭菜应该是最好的,招待得起令人尊敬的辛苦培养各家孩子也是希望的老师们。这是不是把猪和书很好的结合起来了呢?
印象最深的是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不知我是犯了一个什么错误惹得我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非常生气。恰好那天我家杀年猪请吃饭,我亲耳听到他说:“要不是你家今天请吃饭,我都要打她了。”
意思是爸爸去说的时候正好让他的气消了。老天爷,爸爸去的真及时,还有我家的猪保佑了我。
那一天不管是主家还是来帮忙的邻居们都是笑意盈盈的,分享着喜悦,休息下来的劳动人民有一种天生的知足感。到年关了,我们就是要热闹,以驱逐往年的不如意和晦气,期待来年的大丰收。
八仙桌上的菜定是摆得满满当当,一耳锅瘦肉,一耳锅肥肉,一耳锅猪血配豆腐,一耳锅香菇铺鸡蛋,下面放的都是泥炉子,用炭加热。各种炒菜,各式女主人腌制的小菜,腌萝卜、腌豇豆、腌辣椒、腌蒜头……
人们在酒席上推杯换盏、烟雾缭绕,胡诌各种传奇,讲着各式笑话。“某孩,给拿个筷子,快一些!”我在很小的时候被妈妈安排成打杂的角色,孩子怎么会专心呢?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会计是我爸!”
因为当时爸爸是村里的会计,而我们的方言“快一些”和“会计”的发音很像,弄得大家哄堂大笑。这件小事儿直到现在还会被一些人当作笑话提起,特别是我妈妈,她说我怎么就想得起来这么回答呢?!
说到母亲,还有一件关于杀年猪的记忆随之而来。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等我放学爬完大山回到家,热闹的杀猪饭早已吃完,那耳锅子里的剩肥肉一直被炭火突突突地那么熬着。
等我进得门里,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来还不想吃那肥肉,可也没得选择。没想到那油已经全被熬出来的肥肉皮是那样的好吃,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我连着吃了三个大半碗饭还想吃,被妈妈说了一句“你还吃”!
其实是她从没见过我一次吃这么多饭,怕我吃坏了。而我以后有借此事由说我长得没有期待的那么高就是因为她不给我饭吃,因为那时青春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也没有问题。是我在跟母亲开玩笑啦。
饱餐一顿后坐在大门前发呆,看着打谷场泥地上的新鲜血迹和无数叠加的脚印,我们家上午那番喧闹喜悦的场景瞬间在我的脑中浮现出来。
杀年猪拉开年的序幕,喜从心底起,自此后每家的饭桌上可能天天就会有荤腥了。这是劳动人民对自己的犒赏,补足对孩子们的亏欠和对孩子们独特的宠爱,也是全家人过年的底气。
哥哥家养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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