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在自习室记单词,记着记着就睡着了。大概是很困。
是冯妈把我叫醒的,醒来的时候。打开手机看时间,手机的锁屏还赫然显示着单词“sustainable”。
然后洗漱,迷迷糊糊地上床入睡。我穿着淡紫色的睡裙。冯妈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的睡衣呀,古装风,浅绿色,腰上还系一个长带子。我忽然想起,那些年似乎是穿过这样一件睡衣。依然记得我睡衣颜色和款式的人,经年之后还能与我同睡一床被子,是怎样一种运气。
我好像睡了好久好久,做了好多好多个梦。在一个梦里,我梦到我穿着夏天的短裤,我的两边小腿上各种纹着一大块的纹身,黑色的矩形,嵌着我辨认不清的古怪图案。我低着头走路,怕迎上别人的目光。我碰到了我的妈妈,她好像见怪不怪,而我却背过身去,瘫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双腿。
我一直不明白这梦是意味着什么。但我相信所有的梦都不是凭空产生的。也许是看到冯妈打的耳洞激起我想要纹身的心来了。以前查过许多资料,不断地考量在身体哪个部位纹身比较好,纹什么图案,以及用哪种方法,哪种染料,会不会对未来职业生涯造成影响。但这些,都不是我最犹豫的地方,我犹豫的是,我的父母会怎么想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会不会对我深感失望。
学校做心理健康测试的时候,最后一道题目是一个主观题:留一个你在成长过程中困惑的问题。我写的是:中国的孩子在什么时候开始拥有对自己身体自决的权利是合理的?从小到大,爸妈没有在这些问题上与我们姐弟俩有过沟通。所以这些是非对错就需要自己来衡量。比如在我看来,人最起码有一个年龄界限,在这个界限之前,你的意志是服从于你自己的,而你的身体是需要对你的父母负责人的。在这个界限之后,人就拥有了完全的独立和自由。小孩子自残,自杀,未成年少女意外怀孕,都是不孝的表现。
一直想去纹身,想去捐献骨髓,但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权利。毕竟还没有成年,毕竟在经济上还没有独立,花父母的钱做一些不被他们认可的事情,多过意不去。
二
做的另一个梦也很奇怪。我记得做梦的时候一气呵成,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的造梦大师。我甚至强行冲破睡意,爬起来把梦的大致内容记到了便签上。很遗憾的是,我拼命留住的梦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几,记在便签上的文字也显得不知所云。后来我开始分不清小周和小齐谁是男方谁是女方,甚至连他们的性别都模糊了。
我在感慨了一番之后,面对这个不完整的故事哑然失笑。它原本应该是一个多么短小精悍,回味悠长的故事啊,它应该有爱情的成分,有奇幻的成分,可是它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七拼八凑零零落落的片段了。
还是我在梦中编造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少了很多预设的环节?
三
刚刚用2G网刷了一条新闻:全球各大城市著名建筑出现变“法兰西色”。法国总统咬定此次恐怖事件系IS所为。
昨天模联开会的时候,又是在讨论非洲的女权问题,结果又是几个大国在振臂高呼,但是非洲的国家却默不作声。连续5个动议都没能通过。最后主席都言辞激烈地斥责非洲国家的代表们不能为自己的国家发声。
乌干达的代表在法国发过言之后特意补充了一句:对了,我需要强调的是,今天上午,法国巴黎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事件。他的这句话让我很反感,说这话的人无非两个心态:一是你们很多人是不是还没看新闻呢你看我多么关心国际动态我得到的消息多么准确快捷;二是你法国不是牛X么,我倒要灭灭你的威风。后来主席反问乌干达代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乌干达代表含含糊糊地回答: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我对他嗤之以鼻。
越来越觉得,模联的会议,我们都在讨论一些虽然是热点但是很难解决的问题。他们把各个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那套风格做派原封不动地copy来,模仿他们写各种文件,联合声明。最后跟他们一样,所有的问题都悬而未决。他们考虑得不够深刻,仅仅停留在“我同意”“我完成同意”“我举双手赞成”这种广泛空洞,毫无意义的附和的论调上。
什么时候世界上的国家可以郑重其事地讨论一个问题,针锋相对,立场鲜明,改革大刀阔斧,执行有力。而不是像这样漫不经心,隔靴搔痒。
四
延吉在哈尔滨的东南部。即将踏上这片土地时窗外沿途经过的地方,都是高大浓密的针叶林和火柴盒般的朝鲜族民居。坐了一夜的火车抵达的这座城市飘着细雨。一切都是宁静的样子。宽阔敞亮的街道,挂着韩语和汉字双标题的广告牌的座座小平楼,琳琅满目的集市,加上迎面而过的朝鲜族帅哥姑娘们的口音,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一个漂泊在外的留学生。
延吉公园里有肥美的鹿群,面对大家的投食时眨巴着高傲慵懒的眼眸。还有黑黢黢的骆驼在冷风中咀嚼着食物,在空气中可以见到升腾的热情。朝鲜族的长辈们在塑料帐篷里唱歌跳舞,忘乎所以。
河畔总有一起来垂钓的父子。坐在坝上,目光炯炯,坚若磐石。韩剧里,沉稳内敛的父亲会带着儿子——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去钓鱼,在静静的等待中帮助儿子领略许多道理:比如在沉潜中爆发,比如忍耐的力量,尽在不言之中。我身边一个小孩儿歪着头问爸爸:什么时候能看到鱼啊。爸爸望着水面,回答:再等一会儿就好了。或者也有孤独的垂钓者,披蓑戴笠,独钓一江清冷寂寞。
再等一会儿,一切都会好起来了。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有多少焦躁暴戾的人,没能坚持到最后,有时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等到最后,即使没有惊喜,那种害怕失落的感觉也会冲淡的对吧。
延大的校园依山而建,道路到处都是斜坡。细雨中呈几何性规则的建筑,绿茵场上奔跑的朝族少年,还有那种湿润的空气,就像韩剧里的雨天,在窗上哈一口气,就可以写上爱人的名字。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本来是一句不甚应景的词,我却在雨中轻轻吟出来。花落尽,只有松柏在风中摇摆;燕飞走,只有松鼠还在闲庭信步。
五
去图们。
本来是昨天就计划好的行程。出于一种最纯朴的想法:看一眼国境线。说走就走。
太累,睡得太香。起床的时候已经耽误了早晨的动车。慢悠悠地晃过清晨的延大,走过下过雨后湿漉漉的静谧的街道。来到延吉西站。新修的动车站,汉语,朝鲜语,英语——三种语言环境让人感觉奇妙。处处朝鲜族的壁画,标牌,穿韩服的工作人员,当然,还有各种整容医院的广告标牌。
15分钟的高铁,来到的是异常僻远的图们。出租车没有计价器,因为这里市区内都是5元。
铁路大桥横跨中朝两国。黑色部分的98米属于中国,灰色部分的402米属于朝鲜。听说以前江两岸的人们还互通有无。彩色电视在中国普及的时候,图们的人们就把淘汰了的黑白电视运送给对岸的亲戚。
站在森林公园,看着无比静穆的雕塑群落,踩着落叶,感受山峦的起伏。山的那头,还可以看到朝鲜的火车站。小小的一间平房,安着金日成,金正日的头像。听说,几年前,金正日就通过这条铁路进入中国,延边州8个自治县的警察都调来了图们。场面极其壮观。朝鲜人就在大桥下的农田里劳作。那么静又那么远。
山上有一大片韩国人修建的寺院群落。那里的小佛像表情丰富,憨态可掬,并不生硬刻板。听着寺院里的钟声和诵经声,想象着僧人们日复一日的生活,打坐,冥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佛法无边。一个人一旦有了信仰,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他同时也有了不容撼动的力量。
很喜欢图们一个有意思的地名:日光。静静的图们江穿过山峰,像穿越心脏的血管。即使有国境的划分,图们江也永远洒满日光,无私地恩惠两岸的子民,成为他们共同的血脉之源。
六
行路匆匆。每一次去一个新的地方,遇到想要买的东西,想要吃的特产,却都来不及的时候,总在告慰自己:会有下次的,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回来的。可是,每一次离开,往往都是最后的道别。
在回哈尔滨的动车站便利店里,想买俄罗斯的巧克力买韩国的饼干,想买米酒与黄牛,想买一套纪念版的邮票,却发现自己口袋空空。不能刷卡,不能用支付宝,我悻悻而归。
曾经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安徽作家闫红。喜欢她笔下描绘的嬉笑怒骂的红楼人物,喜欢她对张爱玲的一番执念,一往情深。以前看过闫红的文章,说她有一段时间出去走,到了一座延边小城,却全然没有了当年的味道。没有那种17岁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去重庆时满眼都是新奇的新世界的感觉。
我没有这种懊恼。因为我足够年轻。我还没有攒够很多的见识。我很容易陷入风景里,并且生命中时常会有出其不意的意外遇见。
心若是没有归属,走到哪里都像是流浪。一个永远在漂泊的人,也许在哪里都能找到家的感觉吧。天涯比邻,四海为家;有朋自远方来,海纳百川。
在旅途的奔波中,不经意间,与那个潜伏在内心最深处的自己,打了一个照面。
写于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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