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落篇》
(壹)
在人间游荡已经三百年,我心结未了,无法接受过去,亦无法直面将来。
我把自己困在原地,内心的回忆在不经意间涌出,然后反复煎熬。世间之事,所谓拥有,不过一瞬,所谓失去,便是永恒……
在此之前,我在东方大泽,鸾鸟为伴,布星揽月,晨歌暮舞,好不痛快。
自人间洪水得治,天之裂痕得补以来,世间巫者所剩寥寥无几,伏羲大巫便带领众巫得道成神,塑不死之身,享天地福泽。我们重华氏便是其一,千百年来,在东方大泽处塑天地灵脉,掌管世间山川,连绵不绝。
我是重华氏帝君的独女,大泽的帝姬,自出生起便得享神命,不曾受过什么天地劫难,故而,我性子骄横跋扈,常常不知天地可畏。
我并非善类,当年一怒之下,斩杀朱雀于剑下,天帝闻之震怒,将我驱逐入蛮荒之地万年。
临刑前,我看到阿父站在云端,一头墨发褪化青丝,神情凝重,他问我:
“吾女,可值得?”
我那时一身狼狈,对着他重重一拜,道“阿父,我们重华氏一生随心,不在乎值不值得!”
“如此,安心去吧,万年之后,阿父来接你回家。”
天雷开始轰鸣作响,云海开始翻腾,阿父站在云端,身影孑然,我们重华氏一向傲气凌人,哪怕劫难当前,也必定面不改色。
蛮荒苦寒,万物不生,常常有玄雷之刑。
万年,对于神生来说,不过一瞬之间,可身处蛮荒,如同沧海桑田般漫长……
(贰)
我常常梦到那里,然后玄雷将落,让我从中惊醒,所幸自身早已不在蛮荒。
这人世间最难控制的便是心。我们重华氏,只要心认定了什么,便将天地生死都抛之脑后。
那年,九黎氏遗脉叛乱,在人界行巫蛊之术,导致妖魅横行,战乱不休。又听闻,九黎氏的领袖佘将烛龙氏灵均帝君困在了归墟之中,神界骇然。
“烛龙氏乃是天地创世的氏族,怎被小小九黎氏困住?想来灵力也不过如此!”
“当年不周山倒,天倾西北,光而不达,由烛龙照之。烛龙氏消耗了灵力,至今尚未完全恢复。”
阿父受天帝之命,前往人界捉拿九黎氏,我不顾阿父阻拦,随之前往。在人间东海之滨,万物有枯萎之象,天地有混沌之态,日月黯淡,星辰陨落。
面对苍生受难,阿父修复山川灵脉,自顾不暇,我便在东海与九黎氏佘大战三天三夜。最终,虽将其斩杀,但也耗尽了我一身灵力,满身血痕,狼狈地落入了归墟。
归墟之中,岁月无常,天地混乱。我醒来之时,只见周遭混沌不清,迷雾缭绕,仅他一身玄色战衣,形销骨立。
此人眉宇肃冷,星目盈润,只是一眼望来,如同孤山之巅上泠冽的寒冰,透着浓浓的不染纤尘。可又一声叹息,嘴角微仰,便如沐春风,极尽温柔。
这人……我是否可以拥有?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便有的妄念。
“你可是烛龙氏帝君灵均?我专门来此救你出去。”
“救我?你我并不相识,为何救我?”他轻佻着眉,面对这般境遇,冷静得仿佛只是置身闲作之地一般。
“九黎氏叛乱,人界不宁。天地重则,岂是帝君一人之责。前来救你,何需理由!”
他沉默打量我半天,无奈一笑,“如此,可你灵力尽失,打算如何救我?”
那时我与佘一战,早已伤了根本,比凡人还要虚弱几分,这归墟乃是上古遗留的险境,就算当初我灵力鼎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至今想来,终究太过莽撞。可我如今却已记不得太过清楚当时情形了,只依稀看到周遭风云变幻,天地无常。只记得他身上的冷檀香,以及嘴角微扬的弧度。
虽然我不记得如何出去的,可我从此便知道,他并非传言的灵力微弱,所谓受困于归墟内,不过是因为他当时沉迷于上古密境,才自愿身处逆境,尚且可自在来去。
只是自此之后,天界皆在传言,重华氏帝姬与九黎氏一战,战功赫赫,而烛龙氏帝君灵力微弱,再不及当年。
只有我知道,他只是不屑这些世俗乌糟的虚名,自由徜徉在天地之间,心之所向便是身之所往。
而我又算什么?独一人知道真相的茫然和那一腔不甘被他忖托得尘俗的愤恨。
我身为重华氏,入骨负傲。等伤好之后,我便独自一人去钟山,与他一决胜负。记得他那永远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世间看淡枉然,我要把他拉入这俗尘之中。
多年之后,我再回忆起当年种种可笑的行径,终究不过是一直在证明一件事情——灵均他能否为我,落入这万丈俗尘?
世间情爱,大多让人迷了心智。可世人皆言,重华氏帝姬与烛龙氏仇怨颇深,怕是他也如此以为,所以对我往往避而远之。
那些年我常年在钟山境外盘桓,方圆境内的动静我都能第一时刻知道,是由当我发现那睚眦必报的上古朱雀,逞着灵均不在,欲屠尽钟山生灵的时候,他还未有任何的展露锋芒。
“我乃天星所化四兽之一,主南火,无辜伤我性命,你是要受到天帝惩罚的。”
“今日虽因我及时发现,你尚未露出爪牙,可来日世间,变数太多,我必取了你的性命,永绝后患。”
“好个重华氏,万事做绝,来日寿数必夭!”
那时我不怕生死,我知道若是留他性命,以朱雀积攒的仇怨,来日钟山必定血雨腥风。我重华氏,怎能弃生灵于漠然?怎能知而不为?
我只是遗憾,我于灵均而言,不过依然是个岁月蹉跎里的过客,不值得被记住。
蛮荒苦寒,生死由命,那时支撑我的,是一个信念,我告诉自己,若是我还能活着离开蛮荒,我必定站在你的面前,亲口告诉你,我的欢喜。
我憧憬着,抛下我所有的骄傲站在你的面前……
直到,万年之后……
阿父如约前来接我,万年的蛮荒早已把我磨练得沉稳冷静,再不如当年在大泽那个张扬高傲的自己,回首往事,竟觉得恍若隔世。
只是我还来不及回到大泽山,阿父就已然告诉我,钟山灵均和涂山媚疆联姻之事。
我不记得我当时的反应,只觉得万年蛮荒生死苦寒却也不过如此。
“缘起缘灭,这万年劫难已过,该了断时便断个干净,千万载岁月回望,诸多悲欢纠葛,不过过眼云烟无波无澜。”
“阿父,这苦楚终会淡忘吗?”
“会的!岁月会淡化悲喜,也会给心重生的机会。将来,你会遇到无数的人,不必执着一时的过往。”
“可我现在放不下……”
“总会放下的,当你面对它而心感平静,就是真正的放下了。”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告别,然后找回自我。”
找回自我?在遇到他之前,我是什么样的呢?
自我悲喜,冷暖自知,无牵无挂,随心随性……
“可是阿父,经历往往让人回不到最初的自己”
“莫怕,一心向前。”
(叁)
听闻人间悲欢离合,万千尘世中生死轮回不息。红尘万丈,苦难皆有解脱之法,我欲前往寻之。
这一去不知归期,但是我知道阿父和大泽山会一直等我回去。等我心结解开,再次圆满。这一晃,便是三百年忽而……
那日,我路过昆仑,在连绵数里的雪山中,西王母瑶池里的莲花已然盛放,自伏羲大巫带领众神归位,昆仑已是人间最后的神迹。
只是,是否因为这个地方是俗世万千向往的梦境,故而拥有灵力,让人与过往不期而遇。
这满山无垢洁白的大雪,他就站在面前清晰可见,仅仅百丈的雪山之巅,连曾泠冽的寒风都变得徐徐,如同万年前的初见,一切是如此平静而淡然。
我微仰着头有些恍惚,脑海中原本已经模糊的影子又再次深刻清晰起来,曾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就真实地没有预警地出现,只是并不属于彼此。
“蓼蓼,你人界百年不归,我特此前来,接你回家。”
我不明白,为何这突然的深情足矣抵挡万年之久的寂寥?我以为他并不记得我,却只此呼唤,便不觉流泪,多年的骄傲顷刻瓦解。
我从不祈求他的怜悯,至今想来,前尘往事皆与他无甚干系,我独自轰轰烈烈,他作为旁观者,从始至终,进退有余。
我质问他“我在蛮荒万年,你为何从不出现?”
“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灵均,当年的欢喜我未说出口,如今烟消云散,我已决定不再憧憬你。”
“我从未看清自己的感情,蓼蓼,此番是我自私,你我已经错过万年,我不想再继续错过。你要留人间也好,回大泽也罢,我绝不让你再次消失。”
“当年,你尚未允诺一战,如今,你若胜了,如你所愿;你若败了,我便自在来去。”
“好!”
我与他在昆仑大战一月之久,就像当年早已了然的结局,我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未曾料到,我竟然会不顾性命。
故而,当他的剑刺穿我的身体时,我看到了他的慌乱。我的神丝已有些模糊,仿佛听到了我阿父的呼喊声,仿佛我回到了大泽,回到了很多年以前,我看见他和那媚疆,一双璧人,并肩站在涂山的祭台之上,作为涂山新上任的首领,受族人朝拜。
(肆)
我醒来的时候是十年之后,灵均的剑气伤了我的灵脉,本该百年塑养,但我却离魂游体,肉身尚且还在沉睡。正当我想要询问阿父为何不待我百年苏醒,而如今这般急切把我唤醒时,天穹传来了大音之声,风雪开始漫天混沌。
这是上古神氐陨落的前兆……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灵均在哪?”
“昆仑……”
“他为何在昆仑?”
“他的灵力无法入神界九天。”
“什么……他可是烛龙氏!”
“吾女,天星生朱雀,朱雀化四象,主南火。如今朱雀灭,南方阴阳失衡,灵均花万年补之,灵力早已耗尽。”
我当年一时之错,竟换得灵均一身神脉!在我一路赶去昆仑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当年我在钟山宣战,他其实并非对我避而远之,而是为了避开朱雀,早已屏蔽神识入定。因为朱雀性烈,战必生死,朱雀若赢,屠尽烛龙;朱雀若败,南方失衡。如此是赢是输,都非良果。
只是我年少无知轻狂,并未察觉这般深度,酿成大祸。
原来我万年蛮荒不足弥补此祸一二,原来并非灵均万年不知蓼落,而是早已以命相付。
如今明白,一切早已定数。我赶到昆仑,只看到了灵均灰飞烟灭刹那之间泯灭的荧光,而他身归混沌,永无再归之期……
直到最后,灵均他与我,都未有真正解释一言,唯有当年在归墟中,曾生死与共,仅此而已。
我只觉得周身有撕裂的疼痛,魂灵开始变得虚弱,我知道自己正在随着灵均消散。我在想,若是我们从头来过,又会是什么结局……
只是,就算是神,也抵不过这岁月无痕,再无归期……
若有来世,灵均,可会再次相遇?
…
《灵均篇》
(壹)
涂山和青丘的战乱已经祸延千年,媚疆作为涂山帝女,在氏族无袖之时,顺理成章承担起一族首领的大任。只是现今根基不稳,恐有内乱之风甚起,为树立威信,特前来找我这个万年相识的故友。
“灵均,随我去涂山,待我稳定了根基,你我便两清。”媚疆提起了当年的旧事。
“不必拿当年之事作为筹码,凭着她当年对涂山的庇护,我随你去即可。”
媚疆感慨道“数万年前,我们涂山荒凉落魄,族人弱小,常被周邻欺负。唯有她……我还记得,她手拿长剑,形似飒爽,身后是涂山万千子民,身前是食膻啖血的侵略者,涂山的风泠冽,她的背影站得挺拔英气,丝毫不惧。这样一个人,注定死在战场。”
我何尝不懂,作为蚩尤的血脉,蚩蓼她骨血里就带着不容于世的叛逆。我想起那年她站在涂山的祭台上,眼里少有的落寞,“若我死了,可还会有人记得我?”
“自然,他们涂山一族必当铭记于心。”
她笑道,带着些许不甘“那你呢?灵均,可会记得我?”
“你不会死。”
“我累了,这永无休止的杀戮,总有一天,我也会被其吞噬。到时候,我大抵就解脱了”
“阿蓼,你若不愿,我带你离开。我们烛龙氏一向洒脱自由,这苍生又如何,心之所向,便身之所往!”
可她心里尚有苍生的牵挂,不忍涂山青丘分崩离析,而我与她此生注定不是同路之人。
所以当她以身赴死的消息传到我耳中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感慨和遗憾这样一个英烈的女子,她明明可以和九天之上千万神氐一般,对人世间的纷乱嘈杂漠视麻木,尊享天地永寿。可是如今却为了一个羸弱的氏族,赴死在战场之上,可又值得?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得到答案,只是对我而言,天下苍生又岂有她一人重要。
蚩蓼身为九黎族人,死后往往由上古朱雀衔魂魄往生极乐。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千年之后,一缕残魂入不得轮回。
媚疆说,“当年为夺回她的残魂,不得已得罪了朱雀,可曾想此生竟因朱雀事发,让你们走到如今的地步,这世间命运,大多逃不过因果循环。”
“媚疆,我本只愿她这一生随心自由,不再为了他人的悲喜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灵均,你从来都不明白人世间的情爱,你从不承认对她的欢喜,当年她殒命之时,也并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心里就没有遗憾吗?”
“大抵是有的。”我坦然道,“媚疆,这么多年,我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埋怨她当年为了苍生赴死而不顾我的悲痛!”
“自她亡故,你再未踏入涂山,如今你随我去,可能多年的结就能解开,便真正谅解她当年以身赴死做的决定了吧。”
涂山再也不是当年的涂山,经过这数万年的沧海桑田,涂山氏已经是一方的大氏族,此处灵气盈余,千年内乱尚不足以动摇其根本,而涂山氏族民世世代代也记得她!
在平息内乱,稳固媚疆的地位之后,我和她站在祭台之上,受涂山氏民朝拜。氏族兴旺,一片繁荣景象,我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卸下刀剑,鲜时衣裙。
蚩蓼,这便是你所愿?寄望万世太平,生命自强不息!
我想起当年她问我,“灵均,你可知道为何我一心庇护这个氏族?”
“不知。”
“我曾经历过九黎氏的衰落,我父亡后,九黎失去首领,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在这世间并无援助,族民潦倒,灵地溃散。如今的涂山氏亦是如此。”
“阿蓼,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身为九黎氏,为氏族而战,氏族亡了,我为他们而战!对这世间的命运,我心有不甘。”
“你放手去做吧,阿蓼,你若死了,我便去寻你残魂,再塑血肉,生生世世,唯愿初心不变。”
如今想来,她的初心尚未变过,而我,早已在看过她无数次倦怠和无力之后,失去了当初支持她的一腔热血。
阿蓼,媚疆说得对,这么多年,我从未看清自己的内心,你悲悯苍生,我悲悯你。
我曾以为我可以接受你一次次地与生死擦肩而过的瞬间,因为这是你的选择。可是,在此之间,我变了,觉得你置身生死其间悲哀不值,苍生如何,尚不及你万分之一,你如此不顾自己生死,简直可笑至极。
如今,我终于明白!阿蓼,原来我只是同你一样,一直都不甘命运,苍生与我,你选择了前者。
这大抵也是我这么多年从不介入世间纷扰的原因。
(贰)
几万年前,重华氏的帝姬降世,万里的祥云舒展,天生便尊享神命。阿蓼,前世之事,大可不必再追忆,我只愿你是重华氏。我以为此生你必定无忧无虑,可是,你我之间的羁绊远不止于此。
媚疆稳坐族长之位,再无后顾之忧。她探寻到我一身残破的灵力,不免产生故人的悲悯。
“灵均,她若知道你为她付出至此,此生这个心结如何开解?”
“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只需向前看,不必悲叹于已逝的过往,将来,她会遇到无数的人,往昔并不值得她驻足。”
“可是她是独立的个体,灵均,哪怕是你,也不能左右她的人生。”
“神生漫长,总会淡忘的。”
神生漫长,可惜,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这段与我相识的日子,望你回首之时,总是可以淡然微笑的面对,不再大悲大喜。
阿蓼,你在大泽,与鸾鸟起舞,得享前世未有的无忧无虑,我心里为你欢喜。
阿蓼,你来归墟,我很高兴,可是又惶恐,你那一套深明大义的说辞让我怕你再次走向前世的结局。我愿你此生,自私任性。
阿蓼,你入蛮荒,我用一身灵力换你万年的归期,又有何妨!只是,蛮荒苦寒,我不能陪你左右,所幸,你能照顾好自己。
阿蓼,你往人间,我终于在身归混沌前,找到了你,我来见你最后一面,未曾想你这般决绝,可如此正好,乃我所愿。
阿蓼,今后,余生珍重!
《终章》
蓼落醒来便看到了万千灿烂星辰在她头顶的天穹陨落,四周传来凛冽彻骨的寒风声,偶有紫电闪现,夹杂火焰。
紫电……那不是紫电,是灵均的剑矢正在撞击天石。那也不是天穹,是归墟入海的虚空。
灵均大抵是看到了她,移形换影之间已站在了蓼落的面前,只此一步之遥,其身影挺立,眉目依旧,周身肃冷清洌,蓼落觉得,如此恍若隔世。
灵均道,“你醒了!此处灵力混沌,常无岁月伦常,一切皆要……你……因何流泪?”
蓼落突然发觉,自己竟不争气到这种地步,回首之间已满面泪流……
蓼落道,“我做了个梦……”
灵均不解,问她,“梦中如何?”
蓼落想了想,看着他只觉得有些恍惚,“梦中……我错过万年,最终也未等到一人。”
灵均想,他们错过的又何止万年,只是无奈言,“别怕,只是个梦!”
“灵均,幸好,你在这里!”
他见她眼里有星辰,便心里柔软了起来,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你许是睡糊涂了,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至此,岁月尚无恙,唯有心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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