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青桃 | 来源:发表于2018-07-30 01:16 被阅读44次

我恋爱时不喜欢听道理。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纯净,把无谓的劝阻都推开,苦口婆心的面目都不看。我谈恋爱的时候,所有圈子都看得到我在犯傻,可是我不在乎,我不需要支持,也不奢求理解。

于是我飞了两千五百公里去奔现。

在一个不甚寒冷的冬天清晨,宿鸟未惊,邻鸡先觉,我背了个灰色的书包匆匆出门,耐寒的黑羽绒服塞在书包里,我边下楼边按后脑勺上翘起来的头发,外套覆着凉凉的晨雾,我在大巴上昏昏欲睡。之后忙登机,等过完安检,才拿出手机看你消息。

“哥哥,我好激动,你离我越来越近啦!”你发来一堆小猪扭动的表情包,说:

“现在在跟爸爸妈妈吃饭,一会就出发!”

我回复,“你冷漠一点,不要暴露。”

“嘿嘿,按捺住自己,使劲按捺住!不管之前多么糟糕的心情,因为和你见面冲的好淡,好开心啊哈哈哈哈,你也开心一点呀哥哥,我想你也跟我一样兴奋的对不对?”

“?”

“我觉得我们俩有时候的心情是超级一样的!”

...

我停顿一下思考超级一样是什么鬼,说:

“我在娱乐房听歌呢,12个位置9个妹,眼睛都看花了。”

“你见我之前还有心情看小姐姐?”

“你误会了。哎哟,这个姐姐这个腿!大冬天的露成这样,我的天,你等我一下,我去加个微信严厉地批评她。”

“喂!徐青桃!我说跟你说了那么多!”

你在屏幕对面气成一团,惨兮兮地回复我:

“我一会要去车站了,你不要嫌弃我脸大腿粗好不好?”

“讲的什么话呀,不嫌弃。”

你说见了面,一定要给我个大大的拥抱,而我肯定又怂又害羞,腼腆得不知道讲什么。你说我奔波了一天很累,要先带我吃饭,然后到住的地方早早休息,你会像大姐姐一样照顾我。我想着这些不自觉地笑出来,同乘的女孩疑惑地看我几眼,我垂下眼帘,嘴角还是带着笑,细细把心意配好西装和领带:相见的时间不长,我只想给你留下好印象。

出发时天色清净,层云千叠,心情特别明媚。下机已到黄昏。

飞机停行后,我迈开腿在漫长的登机通道急走,这里布局像张黑白的围棋盘,太规矩了,没有人情味。我胡渣细碎,风尘仆仆,眼睛困倦但满怀期待,你消息不停发来:

“怎么办,哥哥,好焦躁啊。”

“你好像到了,我听到广播啦。”

“完了,感觉紧张到窒息。”

这个时候回你什么好呢,我想了想,合格的男朋友要能够照顾好伴侣的情绪,应该讲些轻松的话题,让你转移注意力,于是我说:

“旁边的小姐姐已经被我撩晕啦。”

你秒回我:“???”

“晚上说好和她连麦睡觉,你在地板上记得不要发出声音。”

“你在哪呢,别狗了。还有心情狗的?”

“在电梯上滑,我不想你紧张呀。哇小姐姐的男朋友来接她,好吃醋,我要抱着她撒会娇。”

“我手机只有8%的电了,哼。”

“没事的,我找得到你。”

你听完嘿嘿笑了一下,小猪表情包再次上线。我接着说:“我先把怀里这个哄好。”

“你要气死我!”

其实我旁边没有人。停住满嘴跑火车,我眯起眼睛在陌生的机场巡视,问道:

“你在哪?”

“花台这边。我真的好怕啊,你是颜控不喜欢我可咋办。”

我哑然失笑。“不会。”

我不知道你具体在哪里,可好像能感觉到某种能量,从右侧传来,像雪堆里惺忪的篝火,暖暖放着光,于是我依着直觉往右边走,不多时,看到你的背影。

美好的背影,比想象中矮,就是一小只。你着焦糖色羽绒服,淡蓝围巾束在胸前,长发披在绒绒的兔子毛领上,我走上前,笑着跟你打招呼,你叫了声哥哥就傻站着,左边耳机还没摘下来,笑脸僵硬,双手不知往哪放,整个人都想缩回羽绒服里躲着。我拈花似的把你耳机摘下来,你低着头不敢动,眼睛紧紧盯住地板,或者是我的鞋子。

我偏头想看看你表情,你扭过头只留给我一只烫红的耳朵。我扶着你刚想往前走,你颤着嗓子说等一下,问你怎么了,你摇摇头,我又问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小声说不是,你紧张。我心里想好的措辞一句也用不上,眼看气氛就要尴尬,我上前把你轻轻搂住,用礼貌的、朋友相见的力度,随时准备后退一步。但你不抗拒,你从背后揪着我的外套,慢慢把头贴过来。我抚着你后背,在你耳边说:没事了,我抱着你呢,别害怕。像抱着自己发高烧的孩子,我把脸贴在你滚烫的额头。心跳快到像刚跑完50米,如石般凝固十秒钟,我才敢呼出那口气。你终于静下来,小猫似的用头磨蹭我颈窝。

是熟悉的声线和语调,无论你的还是我的。熟悉赶走不安,见你镇定了一些,我牵着你走向花台,你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待到坐定,你还是在躲我目光。我是在陪着一株含羞草吗?我说:

“你别害羞啊,你这样搞得我也很紧张,其实我这么轻佻的桃,平时走在街上,都是吊二郎当打着响指,看到小姐姐就吹口哨的。”

你扭一下头,下巴翘得老高,表示不信。诶我这个暴脾气,当场就说,听着!

“嘘...”发出了软绵绵的气声。

“咳,等一下。”

“嘘!”看来不是用力不用力的问题。

你转过头,强忍住不笑。

我强自镇定,无视燥红了的脸继续说,今天状态不好,但我打响指是真的强。

你把头转回来,盯着我手指,停住嬉笑,郑重等待。

“嗒”

一声送你灯花结。

“哒”

二声送你针落地。

“叭”

三声送你稻谷发青芽。

?????

我声音呢?我响指的声音呢?

在旁偷听的小孩子和你一起笑出了声。

我瞪一眼那小孩,试图用眼神赶走他,他朝我做个鬼脸,一点也不害怕。

我无奈地转过来,柔声问你,好点没。你点点头。

我放下心来,看着天花板想了几秒钟,然后说:“来的路上,我反复问自己,见你这一面是不是必要的。我花了很多个夜晚给你写长信,写的时候我也问自己,写这封信是不是必要的。我的答案都是,对,很必要。我一定要把我的心意告诉你,所以我写了信。我一定要真正地站在你面前,看看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来了。”

你静静听着,不答话,只把我手握得更紧。没来得及躲闪,抬头就迎上我灼灼目光,我这时才看清你全脸,皎洁的脸,两颊尚有红晕,蹙眉不知是羞是恼,眼睛秋水般清澈,我心头响起一句赞词:眉间新雪,枝上小桃花。我们相互对视,两双眼睛连着不争气的心跳,再无一言,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能走路没呀?”

“嗯。”

于是牵起你。

气氛融洽。鼻端是你巧克力味护手霜的香,一支支柱子似白象的腿,黑奶酪样的大理石,包裹青翠可口的蕨类植物,低矮的,雪白的天花板跟威化饼似的,就连懒洋洋的电梯都像咖啡。黑糖和焦糖挽着手往咖啡里蹦。心里甜的时候看东西都带着梦幻,我不介意把心放回象牙塔。

欢声笑语,脚步轻快,我们蹦蹦跳跳坐上地铁。车厢空荡,同乘寥寥,地铁疾驰在幽暗的隧道里,发出清脆的咯噔声。我端详咱俩色调黯淡的车窗倒影,你一直在偷瞄我,我稍微一偏头,你就收回目光乖巧正坐。好笑地陪你玩着用眼神捉迷藏的游戏。问你累不累,你说不,问饿不饿,你说不,嘴巴倒硬气,只有眼袋和神色诚实。我说,飞机晚点了,要是晚很久,今天到不了怎么办呢,你说没关系,多晚我都等你。我凝视你几秒钟,这句我是信的。

华灯初上,画楼倚月,雨停风歇。足碎青泥点点冰,树捧枝枝雪。左右是北方常见的冬景,我无暇分神,牵着小拖油瓶寻果腹落脚处。她从刚才起就云里雾里,没有一点本地人带路的自觉,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不知是谁家没去冬眠的黄莺。跌进蜜罐的少女,闭着眼睛陪我迷路,在十字巷口来回折腾。

走进一家回族餐馆,点了葱爆羊肉和土豆牛肉,她矜持地落座,像等待考试的学生,望着我直眨眼睛,可我没有试卷给你呀。自取小餐馆,菜用洁白透亮的大盘子盛着,份量很足,味道差强人意。她吃得很淑女,筷子尖挑着的米饭猫都喂不饱。我扒饭很快,跟她说我去买水给你,她追上来付钱,我摆摆手,一边笑着说,咱俩之间别分这么细。一边不着痕迹把矿泉水盖子拧开递给她。她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受了宠,一下子就柔软起来了。

而我心里开始流淌腐坏的,黏稠的暗流。对方举止越是无辜,细小但柔韧的苦涩感就越强烈。我不太想说话,只把餐盘当作战场,咀嚼战利品一样的牛肉,用盔甲护住那重重心事。

她从我或深或浅的沉默里重拾了恐慌,以为是不小心惹到我生气,小半盘饭扒了几口,就歇下筷子说饱了,眼里毫不掩饰担忧,一直问我怎么了。我把叹息咽回喉咙,露出个疲惫但真心的笑容,解释自己只是困了,重新戴上温柔面具,哄小孩一样,打起精神哄她吃饭。

到了酒店,她忙东忙西,把羽绒服整齐挂在衣架,洗净放好刷牙的水杯,拧着毛巾在滚烫的热水里消毒。

“很烫啊,不用麻烦了,我没那么娇气。”

“你别管啦我来弄。”

我换了拖鞋在床上玩手机,心想,还挺顾家的。

分开洗漱,假装听不到砰砰作响的心跳。

我提议一起玩狼人杀,我们在相识的小圈子嬉笑,她说我玩游戏像变了个人:比平时自信很多,指点江山的样子很迷人。也许是络腮胡子和结实喉结远比面容更有男子气概,我每次发完言,低头看见她眼中积蓄星光、满脸崇拜,我挠挠头莫名奇妙。

再找不到事情拖延时间。房间里升起旖旎的雾气。我们隔着一个身位躺在床上,清清白白,不解罗衫,你把半张脸藏在被窝里,只露出兔子般的眼睛。任君采颉的模样。

“哥哥我睡地板吧,我觉得自己脏...”

“有毛病,你给我过来。”

“哦...”

我俩并肩平躺,我立正似的把手放在腿侧,直直望着天花板,一颗心忽明忽暗,我不想在你刚刚热切起来的时候泼个冷水,但我无法压制自己的消极与杂念。咬了好一会嘴唇,我撑起身来,不敢正视你,艰难开口:

“有些难听的心里话要告诉你。”

你坐起来听我往下说。

“我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喜欢你,不是长相的问题,是因为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每次刚要相信你,就给我一刀,反复的欺骗,我觉得很累。”

“支撑我的更多是责任感,我会想,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你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张口似乎要说句什么,可刚动了下嘴巴,眼泪就滑到下颌了,于是你慌忙用手臂遮住脸,阻挡我视线,只发出一声让人鼻酸的呜咽,我伸手安抚你,你非常抗拒,一把推开,被子是你唯一能感受到的柔软了吧,你扯着它缩成一团嚎啕,哭着说:“我在干嘛啊。我们是在干嘛呀。”

我一直试图把你揽过来,你哭得极伤心,一次次把我手拨开,我讲什么都没用,你只回我一句:别碰我。撑着你的那股气散掉之后,你哭得没力气推我了,披头散发,眼角通红,用手背抹抹泪痕,你哑着嗓子问我:“为什么要来见面呢。”

“因为答应过你了。”

你自嘲,轻笑一声:“就因为责任感?觉得我可怜?”

我欲言又止,你眼中流转的光黯下去了:“行,我知道了。睡吧,我明早坐火车回去。”

“你不知道。”我反问:“我不喜欢你,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你倦怠地回答:“男生跟女生不一样的。”

“关性别什么事呢,做错了事情就道歉,挽回,弥补,就去努力。喜欢是对方没有回应就要放弃的事情吗?”我继续说:“我不能骗你的,本来就要先讲出来,总不能啥都做了,再跟你讲我不喜欢你,又不是畜生。”

你耐着性子回应:“如果你对我没有喜欢到一定程度,没有必要。我不要你的责任感,如果你嫌弃我,那就算我们不在一起,就算以后我嫁不出去了,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不会把自己交给一个这样的男生。”

无言以对。我垂首默然,心好像跑到悬崖边吹着风,全是坠落与失去的恐慌感。房间里只有时钟还镇定。我望向你,你抬起头回望过来,我们无声对视,也许彼此都怀揣这是最后一眼温柔的念头,谁也没开口。

你头发全黏在侧脸,我轻颤着手把它们梳在你耳后,你默认这般亲昵的举动,但闭着眼睛只当是做梦,虽然表现得很淡定,抿着嘴只留给我冰冷和倔强,睫毛也没见有丁点震颤,可你心里多少在悄悄打鼓吧?感受到你耳朵的烫度,因这点细小的提示,我突然能够体会到你深心里躲藏的畏缩了。

心肠碎成一段段的,放进自责里熬汤。我不会处理破碎的关系,道歉显然太晚了。你这时候也听不进去那些,那我要讲什么啊。瞥见你雪白的颈,梨花般的手臂拦在胸前,皱起眉头,满脸嫌弃,只有眼睛里期待和柔弱正偷偷闪烁着。

“我想亲你一下。”

你恼道:“跟有毛病一样的,气完我要过来亲。”

“想亲。”我露出个孩童般的笑,猜到你不反感,凑上前,软软啄了一下。

如新燕啄春泥。

你愣住,用眼神询问:“没了吗?”

我歪着头,带着疑惑回应:“没了啊。”

你破涕为笑。

和好地莫名其妙。顶着额头讲了很多不知羞的情话,才把你哄好。其实你也很累了,大喜大悲的,躺在我怀里眼皮直打架,我柔柔叫着你,你呼吸渐渐变轻,偶尔身体打个颤,我僵着手一动不敢动,连呼气都极小心,直到手臂被压得发麻,我确定你已经熟睡,才闭上眼睛。

梦香甜。夜渐渐寂静。

第二天醒来,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了,等了一会,你缓缓翻身,换了个角度压我手,我倒吸一口凉气,哭笑不得,却不想吵醒你。从未体会过我能从怀里感受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你睡得正酣,偶尔吸吸鼻子,跟头小猪一样。我垫高枕头看你的睡脸,青丝如墨般散在晨光勾勒的洁白棉被,温润的侧脸仿若盛夏之际青草池塘绽放的白荷,睫毛像天山湖畔啄水嬉戏的丹顶鹤。我凝望着你,舍不得眨眼睛,时间不值钱一样缓缓流淌。直到你无意识地扭扭身体,贴得我更近,一团软腻,你白嫩的脸突然泛红,呼吸变沉重。

我也不说破。又过了好一会,才小声问:

“吵到你了?”

你没睁眼睛,哼到“没有。”

“那我再哄你一会才起床好不好?”

“嘿嘿”你把手探过来,搂住大号玩具熊,甜笑:“好。”

倦理红妆,梳匀又懒。

你在门口帮我整衣领。问道:

“一会我见妹妹给她带什么啊?”

“不用,我们过去蹭吃的就行了,妹妹是最亲近的人。”

“你不懂,第一印象很重要的,而且你之前跟妹妹讲我的事,她本来对我印象就不好。啊啊啊妹妹不喜欢我怎么办嘛!”

“我后来有好好跟她讲呀,老妹不讨厌你的。”

“真的吗...可我还是想给她买个礼物...”

“是,买礼物还一直在小被窝磨蹭。”我坏笑起来。

“你不准讲!”胳膊被掐了一下。

“在天真什么啊,以为大清早就能甜甜的?”

“不准讲了!”坏男人吃痛赶紧闭嘴,嘴角的笑意却没能及时掩饰。

我们和老妹约好吃干锅虾,地点定在医院附近。携些细软出门,你裹得像个胖雪人,戴上帽子只露出白白的脸。浅灰天色,云团沉积,日光在遥遥处。长桥镀雪,江水覆层结实的冰,足下橘红砖石凝霜,路旁常青树带着没有光泽的绿意。零下温度着实恼人,我们被寒风吹得大呼小叫,七拐八拐一起逃进地下通道。

地铁上小东西坐立难安,脑袋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胡乱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见婆家的确挺吓人。她看看我,低头看看自己的雪地鞋,刚想叹气。

“不准叹气。”

“哥哥。你认真回答我...”

“不嫌弃。”

“?”

“真的。”

“???”

“喜欢。”

“????”

我没抬头继续说,“也不用问你怎么知道的,因为知道。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问题。”她捂住嘴巴偷偷笑,牵着我的手摇啊摇的,显得特别开心,又摸摸昨天还戴在我手腕的银镯,才有了些底气。

我们走出地铁口,推开厚重的挡风帘,在电梯缓慢上行,冷冽寒风把她耳朵冻得通红,我搓热手捂住她耳朵,她怯怯说北方冬天都这样的,习惯了。人群拥挤的地铁口,时时有人看着我俩,我满不在乎,我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小声讲,我的手一直都温暖,我回她说,毕竟胸腔里有颗小太阳。

在天河城五楼见到妹妹,她穿件橘色格子长款风衣,披着长发,笑吟吟的,挥着手跟我们打招呼。我扯扯她胳膊,简单做过介绍,她俩彼此打量,还是妹妹厉害一点,笑容谈吐都很自然,而她像个被老师问话的学生,又像个橱窗里托着展品的模特,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己,别提有多生硬。寒暄以后,妹妹在前面带路,她垂头丧气,好像搞砸了什么。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妹妹不讨厌你,别担心了。她问,真的吗,我点点头,她才松了口气。

待坐定,端来一小盆干锅虾,刺啦啦散着热气,红油和花椒香味绵长,大份河虾鲜红油润,露出酥黄虾肉,土豆条炸的金黄,混着切成小段的玉米,让人食指大动。她坐在我对面,戴好防污手套,却不动筷子,要等我先夹。我被辣得嘴边发红,扯了张纸巾擦嘴巴,继续低头招呼虾子。我吃饭的时候不讲话的。她余光在我脸上搅搅拌拌,以为我心情不好,嘴上客套,可是夹走一颗花生能细嚼慢咽两分钟。我不喜欢她这样,想着她可能是怕吃辣,于是起身夹过去没沾上红油的土豆条,她说完谢谢,还是老样子。见气氛尴尬,妹妹笑着圆场:“其实我哥挺在乎你的。以前他在河北实习了一年,离我这么近,都没说过来看看我。”我一下子涨红了脸,刚要制止妹妹,她眼睛瞬间亮起来,颇为惊喜地望向我。只好讪讪地承认。

回去的路上,我没忍住说:“吃饭就好好吃呀,为什么要盯着我的脸色看。我没有生气。你不用一直小心翼翼的。你有骨气一点嘛,谈恋爱要站着谈。”

“知道了...”你又被吓到了,低着头问:“那你是不是讨厌。。”

“不讨厌!!!”被你这样子惹出火来,我声音大了点。又赶紧挽回说:

“我不凶你,不许哭,哇你别哭,这么好看的小萌妹为什么要哭啊?”

“知道啦。”

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你把眼泪收回去,说:

“我们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不要因为害怕我讨厌你就忍着呀,就比如,昨天晚上生气的时候,被子一扯,人翻过身,就想要她的宝宝说晚安。很严厉了。”

你把手抽出来打我胳膊,羞恼地喊:“你自己要气我!”

“是是是,可能这种没有心机的桃,容易腻。老实桃就只会默默无闻的付出,像一颗螺丝钉,又像一颗柏油马路里的小石子。要不,别叫青桃了,叫雷锋桃吧 ”

“狗话都被你讲完啦。”

“快,叫我雷桃,来不及了。”

你笑成一团。

在安静的地下通道,我们很小声地哼唱类似爱情,你一句我一句,默契极了。我其实很恍惚,以前只能打着语音去散步的时候,听到耳机里的你唱歌,而此刻的你是真实的,鲜活的。我能触摸到你小胖手里稚嫩的骨头,能听到你颤音中微微上翘的开心,你说:“你有时太阴郁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人,我老以为你在生气。一问你,又会马上笑着跟我说没有。哥哥,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呀,你呢?我不想你过得累,你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讲,好不好?”

我轻轻说了声好。每次我被你感动,都有些不知所措,花俏的情话一句也想不起,只在心里记得极深极细。

痴儿偷掷春心,素手牵回,便有团圆意。

回到酒店,你换上带卡通比特犬图案的睡衣,挤到我旁边刷牙,我嫌弃地看你一眼,矮的人假装看不到,贴我旁边,我含糊地讲:“太挤了,出去。”

“不要!要一起刷!”

左端详,又看看,然后一捏我的腰,:“啧啧啧,这小腰。”

我被挠得咯咯笑起来,“别闹了。”

“哎哟喂,害羞啥呀。”

“没有。”严厉地否认。

“你回去要好好吃饭听到没?长胖点,长到一百三十斤。”

“哦。和你一样是吗?”

“猕猴桃!”

“咳,我听到了。”

阿姨一直打电话催你回家,听你应的内容,她恨不得把车票改成凌晨5点,我在旁边极安静,不发出声响,像小时候一个人蹲墙角看蚂蚁,情绪低落。我们坐床边并着肩,孩子气地翘着腿摇晃。你担心我回去以后就变心了,说我小姐姐很多,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你守不住我。我拉着你手一遍遍说不会,出卖几两尊严,讲些天长地久的以后,哄到你睡着。

星横幽馆,温柔入深乡。

天不亮就起床,送你去火车站,我俩挽着手顶着寒风,你大围巾裹脸,我拉低帽檐,都土里土气的。处处是形色匆匆的旅人,拖着大行李箱,我观察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我问:“你觉得在别人眼里咱俩算合适吗?”

“我不知道诶,从来没想过别人怎么想。”

“我觉得还行?因为我没有看到别人眼睛里的惊奇,或者偷偷议论、指指点点。”

“哥哥你在意这些吗?”

“是,怕给你丢脸。”

你气得一扯我手:“你在讲什么啊,有毛病一样的!”

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个隔了千山万水的男生在一起。毕竟喜欢你是我一意孤行的事情。我没说出这句,有的话要留在心里用一生去琢磨。

简单吃过早餐,被糟糕味道弄得暗暗皱眉,你食不下咽的样子很好笑,我说去买点零食给你,你拉住我说,不用啦,我们讲会话吧。

车站入目是一片冰冷的银白,大落地窗放进来惨白的光,我拉着你走到高台下的阴影里,远离人群。他们吵闹得很。我把你帽子拉齐,系紧围巾,然后环在怀里,用拇指小心翼翼抚你眉毛,你现在一点也不怕我了,仰着头直直地看过来,大眼睛好几次泛起雾气,撇嘴马上要哭。欲把心期细问,而泪眼难言。我笑着问:“哭什么呀,又不是见不到了。”

你不答话,头往我胸口拱,委屈极了。我心间一颤,把下巴放在你头顶,闭上眼睛喃喃:

“我7月一定会来看你,你好好考试准备毕业的事。”

“回去不撩别的小姐姐,会每天锻炼和学习,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你别乱想,我喜欢着你。”

你扬起头似有千言万语,但好像一开口就要哭,偏头忍了半晌,憋出一句几点了。我回答说九点二十,我数着时间的。你垫垫脚把我抱更紧,我把脸贴在你冰凉的额头,如同刚见面那样,任凭不舍将我淹没。

磨磨蹭蹭陪你去检票。你站在下行电梯上,没有回头,空位迅速被人群补齐,几秒钟就找不到你的背影。

少年立在风中。

少年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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