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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次,我从睡眠中醒来。
所有人都变得慌张,因为我是星球百年以来第一个没在睡眠中自然死亡却在睡到半路上醒来的生物。
这很可怕,因为自从百年以前,我的星球面临资源枯竭后,所有人的前半生便被剥夺了睡眠,后半生被强制睡眠。
子嗣诞生标志着后半生的开始,从此便进入睡眠状态,直到死去。
以此为星球节省能源,同时通过睡眠产生均匀呼吸为全球运转提供动能。
这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不论出生,不论地位,不论物种,真正做到了公平至极。
其中女性和雌性动物人性照顾,可以被允许在后代出生后完成哺乳再去睡眠。
而我,仅凭一人之力便将这延续百年的规则打破了。
所有人都因为我突然醒来而感到慌张,生物学家们开始对我的身体进行全面扫描,担心我是否存在进化异变。
政治家们则是将我突然醒来的事情封锁,尽量避免被传媒学家们发现。同时努力以他们出色的口才将我的突然醒来说成是其他无关痛痒的事情。
心理学家们关注着我此刻的心理有没有扭曲,社会学家们针对这一现象进行影响式分析,至于哲学与历史学家们,他们则分别将我得突然醒来归纳于哲学与历史演进的规律。
一时间,我的身边围满了大人物,他们分别以不同的口吻,不同的语言习惯对我嘘寒问暖。
“我没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就是头有些沉,身体感觉很无力。”在他们的嘘寒问暖下,我如实回答。
这样的回答让他们找到了契机——他们认为我病了,我的突然醒来,是病。
于是,医学家、药理学家、养生学专家们来了。
为防止我危害这个星球,他们将我关进了灌了铅的高科技罐子里。
八个身穿厚重高科技防护服的义工扛着这个罐子,将我带到了这个星球目前最先进的仪器下。
扫描,取血,测试,喝药。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我很健康。
于是,医学家、药理学家和养生专家们统一发表声明,认为我说了谎。
这条声明成功地将我定性为了凶恶分子。
他们开始怀疑并调查我的一切,我成为了阻碍星球延续的坏蛋。
当所有人欲要将我毁灭,将我除之而后快的时候,政治家们站了出来。
他们认为应该遵循仁慈的传统美德,至少给我一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机会。
于是,刑侦专家,谍报专家,犯罪心理学家们将我从高科技罐子里拔了出来。
“你的事情,我们早已调查清楚,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他们躲在我看不见的玻璃后面,以全方位无死角立体声向我严肃地说道。
我感到浑身难受,肚子里就像有一只手在上下左右地搅动——药理学家喂我喝的药起了作用。
“我……我……”我痛苦地开口。
“你什么?”他们依然严肃地追问。
“哕!”
一口苦涩无比,又带着些酸味的恶臭液体从我嘴里喷出。
我被束缚着手脚,像一条毛虫一样痛苦地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躲在玻璃后面的人惊慌地闯了进来,高喊着:“堵住他的嘴!堵住他的嘴!”
呕吐让我获得了暂时的清静——他们拿着我的呕吐物去做分析研究了。
化验的结果是,我的呕吐物具有强腐蚀性,可以腐蚀掉一切有机构成物,包括动物的皮肤、血肉以及植物的根茎。
此外,他们还在我的呕吐物中发现了金属元素,于是他们补充定性为可腐蚀部分金属。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在我的呕吐物面前,他们惊恐万分。
对于我的定性就此改变——从凶恶的说谎分子,变成了自带杀伤性武器的恐怖分子。
我的危害属性提升了,随之提升的是我的生活条件与享受的待遇。
我被安置在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白房子里,洁净到分子级别。
我的床柔软舒适,我的枕头同样如此,而我盖的被子,在温暖中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重量。
这让我的痛苦缓解了不少,舒适得甚至让我有了再次想要睡去的冲动。
心理学家阵营里的一个女性这时向我走来了。
她很漂亮,金发碧眼,前凸后翘,让我产生了些许的生育冲动。
“感觉这个世界怎么样?”她微笑地开口了,吐气如兰。
我心神为之荡漾,痛苦如一缕炊烟般从我身上飘走。
“很……很美好。”在她的貌美如花里,我结巴地开口。
她转而挂起一丝忧愁,接着言道:“那和我说说,这个世界在你的眼里美好到了什么程度?”
“前半生还是后半生?”
“都行。”
“那就说前半生吧,我比较有印象。”
“行!”
“科技发达,人人各得其所,星球可以解决我的一切问题,生活,工作,繁衍。”
“很好,那么我们现在一起来想想,这个世界还有哪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美中不足嘛……就是压抑和不自由。”
“展开说说。”
“我仿佛……就像活在一部二维书里,一切都被作者设定好了,人生如何前行,如何去走,皆不由我。我在既定的价值观中完成学业,完成工作,完成繁衍,进入睡眠……而这一切的意义,我从来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我仿佛不是一个具有独立思维的人,更像是一部被植入运行操作的人工智能。我在此中仿佛失去了一些高等智慧生物所必须具备的东西,从过去的书籍了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去形容这个东西,那就是‘情感’!”在心理专家温柔的言语与温柔的容颜中,我一吐为快。
“所以,你一定很痛苦吧?”她感同身受,感性至极地反问向我。
“痛苦……不,我更多的感受是缺失。”
她仿佛彻底理解了,点了点头后,摇曳着她曼妙的身姿离开了。
和她的谈话让我很开心,睡眠的冲动被一扫而光。
“此生物有极强的反星球,危害全体星球居民的倾向,十分危险!”在离开白房子后,她一改她对我的温柔,以极其惊恐与严肃的语气向政治家们汇报道。
政治家们纷纷叹息,他们不明白,在如此和谐,如此文明又高度发达的一颗星球,怎么会诞生我这样的恶棍。
于是,他们找来了所有能找来的各种专家与学者,开始就我变成这样一个恶棍的原因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讨论持续了一个月,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与其讨论我如何变成这样,倒不如讨论讨论该如何不失人性地处置我。
如何处置我的问题终于在半个月后达成了共识——降智。
于是,他们破坏掉了我的部分脑组织,让我变成了一条人形的狗。
我的语言变成了单一的“汪汪汪”,我的行动变成了四肢着地。
我依然被他们单独关押——一个透明的笼子里。
日子久了,他们终于觉得成为人形狗的我不再会对他们构成危险。
于是,我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
我本来可以好好做我的人狗,每天躺在高科技的地板上,无聊时看看日出日落,饿的时候有人投喂食物,除了要忍受每天的睡眠治疗外,再没什么值得挑剔了。
直到我遇到了几个小孩儿。
他们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
如今的星球已经很难找到屎了,他们执着地发挥想象,制造了一坨人造屎。
这坨人造屎后来的归宿,是被砸烂在我的脸上。
这彻底地惹怒了我,我用我退化成腿的手臂猛地扑了上去。
结局是我将糊在我身上的人造屎也糊了那孩子一身,出于文明考虑我并没有咬他,但依然将他吓休克了过去。
就这样,人造屎事件彻底断送了我的性命。
政治家们终于不再惯着我,直接了当地下令让我非自然死亡。
法学家们立即跳了出来,因为目前星球的法律没有关于非自然死亡的处置办法。
关于我的讨论就这样再次开始了。
最后,一条关于处置危害星球未来者的法律出台。
就这样,我被带上了法庭。
由于担心我听不懂宣判,造成法律层面的草菅人命,因此破坏掉法律的公平正义,我被医学家们进行了提智治疗。
告别狗生,我的人生又回来了。
“你可愿承认你的罪行?”
“我不承认,因为那是在你们把我变成狗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对一切毫不知情!”
“证据已经呈现,作为狗的你确实袭击了孩童,袭击了星球的未来!”
“但这一切并非出于主观,是你们把我变成狗的,如果当时的我是人,我敢保证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你的意思,该负责的是星球组织?”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你这是在公然反叛星球!”
就这样,我在临死前凭借自己的大脑和嘴巴,又犯了一条大罪。
审判的最后结果,是将我饿死。
这是最人性的死刑,因为如此一来我并不会浪费星球任何一份资源(供给我呼吸的空气除外)。
我就这样的,在被关押过半个月之后活活饿死。
痛苦中,我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走向死亡。
因为我是一个另类,在所有人都昏睡的后半生里,我却无比清醒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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