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过了两三年。这三年里,村里又有几批劳动力进了工厂当了工人。云木也被安排到山水印刷厂了。张家大奶奶和二奶奶也相继过世。而云林哩不知是受了两位长辈去世的打击,还是自身病情的反复和恶化,身体越来越糟糕了,每况愈下,他感觉自己似乎时日不多了。
这天,云林感觉自己比往常稍微好点,叫女儿美琴和美书搀扶着自己直接往大嫂风娣屋里走去。
江南的冬天真是冷,湿冷湿冷的。田里也沒什么活可干。吃过午饭后的扣风和风娣坐在门口的走廊里边晒着太阳,边织着似乎永远都织不完的毛衣。
“大娘,三婶”!美琴和美书的稚嫩的叫唤声惊动了张家双风。
两妯娌应答同时也抬起了头。一看是云林带着两个女儿,连忙站了起来。一个忙着沏茶倒水,一个忙着搬凳让座,小心而又客气着。她俩心里比谁都清楚,云林是来一趟少一趟了…。
云林虚弱地坐了下来,对着两闺女挥了挥手,说道:“你俩先回去吧,我与你大娘和三婶有话说哩。太阳下山前过来搀我回去就行了。”
两姑娘很听话地离开了。
扣风端起了茶杯递给了云林。
“二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呃!”云林顺从地接下了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
“老二,今天好点了吧!”风娣轻声地问道。
“今天是感觉稍微好点,但不知明天会咋样,后天会咋样。嗳…”云林的语气里透出的悲伤和无奈同样揪着两妯娌的心,两人眼圈红红的低下了头。
“大嫂,扣风,今儿个我过来,一是想跟你俩谈谈心,二是想提前交待交待后事。让你俩提前有个准备”
“二哥,不要这样说,你今儿个不是好好的嘛!会越来越好的。”
“扣风呀,不要安慰我了,我的病情我清楚”。
尽管以前对扣风有许多不待见,但这个时候了,任何的恩怨都不值一提了,更何况云林心里清楚,以后他这个家只能靠风娣和扣风两个妯娌来支撑了,这就是他今儿个专程过来的目的。
“大嫂,扣风。我感觉我这病最多拖到明年清明前。我心里有数。说句良心话,我现在很坦然了。早死早脱身。拖了这么多年了,可害苦了秀兰。她这几年象个活寡妇似的伺候着我不说,家里的钱也被我搞空。”停了一会儿,扣风赶忙又端起了杯子递给了他。
云林呷了一口又放下,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说句不怕你们笑的话,哪天我倒下,一副棺材板都买不起。大嫂呀!我本人己没有其它想法,就是死后帮我弄一口棺材,让我葬在父母的旁边就行。”
云林微弱而又平静地说着,他好象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两眼迷茫,面无表情。两妯娌听了已是泪眼婆娑,唏嘘不已。
“大嫂,扣风,不要伤心!人总要一死,只不过我比别人早死而已。但我已活够了,这么多年,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这么多年,自己活得难受,家人还为我受累。还是早点死了好,我脱身了,家人也脱身了。”
张家双风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地抺着眼泪。
“我死后,秀兰如果再嫁,你们不要阻拦,她带着三个女儿不容易。只要求那个人对我三个女儿好就行了,哪怕招赘上门也无妨"。
歇了一会,云林又接着说道。
“家里两个女儿还小,在上学。下一批进厂的名额看看有没有我家的,如果有就让秀兰早点进厂吧!她也累了,家里田里的,真不容易。家里其它事以后就靠大嫂扣风你俩了,我什么都放心,就不放心我的三个女儿呀!她们这么小都没爹叫了……”
说到这里的云林已控制不住地嘤嘤哭了起来。他的哭声让两妯娌更为伤心,三人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是呀,都是当爹当妈的,谁不理解这份感受呢?
三人哭了一会。大嫂风娣先停了下来,她柔声安慰道。
“老二呀!你也不要那么悲观。还是要放宽心,心情好才是治病的关键,另外,钱的事你也不用考虑,我们会想办法的。”
“是呀!二哥,还沒到非得要死的时候唻,再说人家棺材里还有复活的哩!”扣风迫不及待地劝慰道。
尽管知道两妯娌说的都是宽慰的话,但云林心里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
“咸鱼能翻身是最好了,但如果不能翻身还请大嫂和弟妹都费心了,按照我今天的话去做吧!你们的恩德我下辈子偿报了!”
两妯娌沉默了好久,好久。
最后还是扣风先打破了这难熬的沉默。
“二哥,既然说到这里。咱们也不避讳什么了,如果真要到了那步,你放心,我和大嫂会完成你的心愿的。你的三个女儿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会让她们好好生活,长大成人的,你放心好了。”
“嗳,有你们这话,我死也暝目了。谢谢了,扣风,以前二哥对你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望见谅!”云林真诚而又凄凉地说道。
“不说了,二哥,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见外的话。”
江南的冬天昼短夜长,不知不觉太阳快落西了。美琴和美书也如约来到了大娘家,她俩过来是搀扶自己的亲生父亲回家的。
“美琴,不用回了。今晚我跟三婶烧晚饭,叫一大家子过来聚聚。美书你回去叫上你娘也过来。”
“不用了,大嫂,太麻烦了,天又冷。”云林极力阻拦着,他是个十分知趣的人。
“老二,平常叫你都不过来,难得你今儿个过来,大家聚聚。自从大娘和娘过世,我们的来往越来越少了,以后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况。老二,听大嫂的话,今天晚上就在扣风的小西屋吃,这小西屋还挺暖和哩。”
“对,对。二哥,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跟大嫂去张罗晚饭。正巧大哥和云森都是白班,全家人都到齐了。也是难得。”
恭敬不如从命,老二云林不置可否地同意了。他也知道这种家人的聚会对他来说是越来越值得珍惜了。从内心来说,他也想多看看自己的兄弟,多看看自己的侄儿侄女,多感受他们的欢声笑语,多感受他们的快乐和幸福…
晚餐很平常但也很丰盛。小西屋正好可以放两桌。大人坐一桌,小辈们挤在一桌。甚是热闹。
云林坐在桌上几乎没动筷子,他其实一点都吃不下,他只是到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地喝着。但他还是装着很开心很轻松的样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病痛而影响大家的情绪和气氛。
桌上除了云林外的其他人,酒杯里都加了点酒,他们纷纷与云林碰着杯,说着吉利而又宽慰的话,他们都有个共同的心愿,祝愿云林早日康复!
张家二房的聚餐在表面融洽实则悲戚的气氛中结束了。
云林在妻子秀兰和三个女儿的搀扶和簇拥下在寒冷的冬夜里慢慢往回走着。
望着云林一家往回走的背影,风娣不禁悲从心起:唉,多好的一家呀!不知这一家还能一起走多久?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们吧!保佑云林一家太平无事吧!风娣心里默默地祷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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