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太太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87天,但我还没有真正适应独自一人的家居生活,特别是家务活这件事。每天,我得给花儿和草坪浇水,修剪过为茂盛的景观树,上市场买菜,洗菜,做早餐,把换下来的待洗衣物丢进洗衣机,利用空当吸尘、洗地板,再晾晒衣服,吃饭,洗碗。等我忙完这一切,常常累得使不上劲儿,而天已近晌午。
孩子们有空的时候,节假日就会带着孙子孙女们来看我,没空来的时候,也会给我打电话问候。我有四个子女,两男两女,都很争气,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奋斗,从不用我操心。确切地说,其实他们的教育全要归功于他们的妈妈,我只是一个忙于工作,努力赚钱给他们积攒学费的“工作狂爸爸”。
年轻时,我干的是类似福尔摩斯的工作,我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侦探社。虽然,我既是老板,又是唯一的员工,但我的太太是我的“智囊团”。她虽为一介女流,但智商却有胜于诸葛孔明。事无巨细,她皆参与其中,大到侦查的策略路线,小到跟踪时我的打扮穿着。不仅如此,她还特别爱看书,做笔记,写文章。她把我们从相识到相恋,结婚成家,抚养孩子,到孩子长大离家,我们的晚年生活,这么多年来快乐的点点滴滴她都一一用心记了下来,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刻。她说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礼物,让我在今后没有她的日子里慢慢回味,看到这些日记就犹如她永远在我身边,一如既往地陪伴我。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是怎样做到每天要干那么多的家务,还能同时做那么多的事,而且每一件事都完成得那么出色漂亮。要知道年轻时,我可从来不为家务分心,也不用为孩子们的学习操心。
日子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中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
1.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趁着洗衣机在洗衣服的空当,正在给地板吸尘。突然,家里的座机响起来了。
“你好!请问金博士在家吗?”电话里传来一位中年妇女彬彬有礼的声音。
“你好!我就是。请问,你是——?”我纳闷,很久没人称呼我金博士了,除了工作的时候。
“金博士您好!我有一事想请您的侦探社帮忙。”
“对不起,我现在已经退休了,侦探社已有十年不开了。”
“噢,是这样啊。”对方迟疑一会儿,“那可以再请您'出山'吗?因为我是您的侦探社二十五年前的老客户。”
“请问,你是——”
“我是乔雨欣。”
哦,我想起来了。二十五年前,侦探社来了位名叫乔雨欣的慕名来访者,那时她恋上了一家杂志社的一名年轻记者叫董必坚。因为不知对方的家庭背景及生活习性,便委托我们帮她跟踪调查。经调查后,我发现董必坚虽是位年轻记者,但生性耿直,工作热情认真,父母都是乡村教师,受人尊敬,有口皆碑。比起当时正在热烈追求乔雨欣的那些富二代、官二代,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我和太太便鼓励乔雨欣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我太太还为此大力地出谋划策。我还记得,事成之后,两人喜结连理之时,乔雨欣还特意登门拜访给我们送来西饼礼盒。
“我想起来了。你这是——?”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好吗?”
“好。明天下午3:30,在东桥路口的那家'音乐茶座'见。”
“一言为定。谢谢您,金博士。”
2.
二十五年不见了,乔雨欣除了变得成熟干练,岁月便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眼角的鱼尾纹和皱眉时才会出现的眉间纹。
“真对不起,我不知道金太太已经去世了。我真的很感谢她当年对我的帮助,若没有她,我就不可能拥有今日美好的婚姻。”乔雨欣说得很是诚恳,我颇感欣慰。
“谢谢。我想我太太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她总是喜欢替别人着想。她希望全天下的爱侣都能成眷属,所有的婚姻都能幸福。”
“是啊!金博士您可真幸运!”她满脸羡慕,随即掠过淡淡忧伤,“但是,现在我的婚姻出了点状况。”
原来,婚后她和董必坚育有一儿一女。为了专心照顾好家庭和子女,她不久便辞去了工作,相夫教子,倒也其乐融融。董必坚由于工作表现出色,很快也就被提升为副主编。虽然平日里工作很忙,但孩子的教育他还是会亲力亲为,亲自检查孩子的作业,给孩子念睡前故事,每期不落地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被人称之为“二十四孝的好爸爸”。但近几年,随着孩子们长大,陆续考到别的城市去读大学,董必坚也已荣升为杂志社总编,但渐渐的他不那么按时回家了,晚饭有时也不回家吃了,偶尔还会半夜乔雨欣都睡下了才蹑手蹑脚回家。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可我又相信他不会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孩子们都不在身边,以前闹哄哄的家现在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真有点不习惯。万一婚姻再有什么变化,那我该怎么办啊?”乔雨欣双手掩面,小声啜泣。
“你先别胡思乱想,我先调查看看。”
“谢谢,拜托您了!因为除了您,我也不知该找谁帮忙,我不想把事情弄糟,我还是很爱我先生和我的孩子们。我想守住我们这个家。”
“我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3.
董必坚现在虽然已是是杂志社的总编,但我看他的穿着打扮与年轻时并无二样,还是那么朴素无华,除了把一肩挎包变成一手提公文包而已。出门上班还是亲自搭地铁,其实他是享有配专职司机的待遇的。
每天早上,他总是准时6:55在花间道站搭乘地铁8号线,到梅南路站下车,出地铁换乘25路到禹州桥下车,直走500米到杂志社上班。杂志社8:30开始上班,而他8:08就已经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了。
每天下午杂志社5:30下班,他会于5:45准时走出办公室大楼,然后到对面的公车站直接坐旅游3线的大巴车到环岛干线下车,再走到对面的海景公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望着时而平静,时而翻腾的大海发呆。有时坐到晚上8:10再打车回家,有时坐到近午夜十二点还没有移动到迹象。周一到周五,天天如此。
虽然我不清楚他有什么心事,但我可以肯定他并没有外遇。我把这调查结果告诉乔雨欣,她听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我觉得他们的婚姻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我决定解开这个谜,虽然这已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但我想如果我太太还活着的话,她也一定会希望我这么做。
4.
我跟踪董必坚的第二周的星期一,当他下班后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海景公园的长椅上看海的时候,我提着一听罐装啤酒和几样下酒菜走了过去。
“你好啊!我看你接连好几天都在这里看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觉得开门见山是最好的提问方式。
“你好!我认识你。”董必坚听到声音,抬头望着我笑了,很友好。
“你认识我?”我有些诧异,但故作镇定。
“你接连几天都和我在同一地铁站上车,手拿同一张报纸,总披着这件灰色的风衣,不想注意到你都不容易啊。”他笑了笑。
“原来如此。咳,没了我太太的提醒,我都忘了要如何伪装打扮,连报纸竟然也忘了换。”我心里嘀咕,瞬间很是想念我太太。
“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实在无意冒犯——”董必坚有些慌乱。
“没事,想起我太太了。”
“哦,你太太怎么了?”
“我太太去世半年多了。坦白讲,我到现在还有些不习惯。”
“你一定很爱你的太太吧?你可以跟我讲讲你们夫妻的相处之道吗?实不相瞒,我现在和我太太的婚姻遇到了瓶颈。”他双眼露出了急切的渴望,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好吧,我决定和他聊聊我和我太太。
5.
我和我太太是大学同学,我们俩是一见钟情的。刚认识她的那会,我还是个愣头青,每次约会时只会给她讲些心理测试题,也不会说啥甜言蜜语。但她对这些都不在乎,反而夸我有见地,前途无量。我们大学念的是经济学,但我却对侦探类的心理学极为感兴趣。毕业后,我太太便鼓励我从枯燥无味的银行工作中辞职,自己创办家侦探社。
“原来你们就是我太太背后隐藏的'高人'啊!”董必坚突然顿悟,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幸会!幸会啊!”
原来二十五年前,他也对乔雨欣一见钟情,但由于家境悬殊,所以他不敢袒露真心,没想到后来竟是乔雨欣大胆先向他表白。他为此事曾向乔雨欣询问根由,谁知她总笑而不答,只是被他问多了,就说她背后有“高人”相助。
想不到盼了多年的“高人”终于在此刻相见,然怪他如此惊讶。
“这么说,我们的婚姻一定有救了!”董必坚两眼放光,“其实,我和妻子也不是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孩子们都大了,离家了,我一下子不用管他们了,有些失落。以前他们小的时候很盼望他们快点长大,总想着过点清静的二人世界;等他们现在真的大了,面对着这冷清清的二人世界却有些举足无措了。不知怎么打发时间,不懂得如何相处,因为心境都不一样了,感觉无论做什么事都缺少新鲜感,提不起劲。不知你们夫妻相处可会如此?”
“我们结婚60年,我可从来没有过你这种感觉。坦白讲,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善你们的婚姻,但如果你愿意看看我太太给我留下的礼物,或许你可以从中得到些启发。”
“你太太的礼物?”
“我太太给我留下了三大本厚厚的日记本,里面全是我们相处的快乐时光——”
“太好了!我愿意,非常愿意拜读!”我话音未落,董必坚已高兴得像个天真的孩童。
6.
后来,我太太留给我的礼物出版成册了,书名就叫《太太的礼物》,是董必坚工作的杂志社出版的,乔雨欣就成了我的经济人。如今,我又开始忙活起来了,不过不再是家务活了,因为这些有专门的人帮我打理了。现在,我忙着到全国各地参加签售活动,还有一本我干侦探时的回忆录也正在酝酿中。
上次在电视台的采访中,年轻的男主持人问我“美好婚姻的真谛是什么?”,我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找个好姑娘,并赶快把她娶回家。”
听说,第二天这事上了各大报纸的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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