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格调之013—两顶“雷锋帽”

去年腊月，我们在王府井步行街闲逛，我走着走着一回头，发现帕维尔脑袋上多了一顶“雷锋帽”。

我问他在哪买的，他指一下旁边的女孩，高兴地说：

This hat is very good and  cheap.

这顶帽子非常好，又便宜。

我问：

How much？

多少钱？

他说：

Only five pounds，that girl can speak English，very nice.

才五镑，那个女孩会说英语，真好。

我知道他可能上当了，但转念一想，买都买了，喜欢就好，无论如何比起英国肯定便宜，再说英国也不一定能买到“雷锋帽”呀。

我告诉他：

This is "lei feng hat"，very popular in the fifties and sixties in China.

这是中国五六十年代流行的“雷锋帽”。

他说：

Clearly，this is army cap in the Soviet union，not "lei feng hat".

这明明是苏联的军帽，不是“雷锋帽”。

我说：

People call it “Lei feng hat” in China.

这个在中国就叫“雷锋帽”。

他问“雷锋帽”是什么意思。

我说：

Lei feng was a guy's name，he was a soldier and very liked to help others，He did lots of good but nobody know his name.

雷锋是一个人的名字，他是个特喜欢帮助人的战士，做了许多好事，但从不留名。

So how to know him then？

那别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帕维尔“打破砂锅问到底”。

Because he liked to keep diary.

因为他喜欢写日记。

我说。

Oh，this is a good habit.

噢，这倒是个好习惯。

帕维尔说。然后又问：

So he kept diary what he did every day？

那么是因为他在日记里写了每天做的那些好事吗？

我说是。

他大笑起来，说：

This is good idea！ Good guy！This is perfect！

这是个好主意！好同志！堪称完美！

第二天，我们报了个一日游的旅行团准备到故宫、颐和园、南锣鼓巷、老北京四合院等几个地方去逛逛。

说好了7:15在酒店门口等车，前一天晚上专门问了酒店的早餐时间，说是早上7:00到9:00，心想明天早上起来刚好吃完早餐后去乘车。

哪知我们7:00准时下去，早餐还没准备好，倒是司机已经在打电话催了。于是只好先饿着肚子去坐车，想着早餐的问题看来只有在路上解决了。

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谙熟中国国情，当然知道只要一出门，就要做好类似逃难的准备，只好向帕维尔说抱歉。

可是到7:20的时候，车上依旧只有我俩，司机在下面操着京腔扯着嗓子气急败坏地打电话。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判断失误，忘了迟到的惯例。

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从容地等早餐开始，慢慢悠悠地吃完，然后再慢慢悠悠地上车。

我一看司机那个骂骂咧咧的样子，心想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到不齐人了。四处瞅瞅附近也没什么卖早餐的地方，好在我们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我告诉帕维尔在车上等，然后和司机说了一声就火速冲下去。司机死活叫不来旁人，烦躁得很，看见我又跑下去，冲我大喊“快去快回啊不要磨叽”。

我径自冲进一楼餐厅一看，早餐好歹算是上来了。我来不及也不方便带什么菜和汤，和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袋，随手抓了几个馒头包子花卷之类就又赶紧跑回车上去了。好在这么多年的中国式生存实战训练，让我很有先见之明地从酒店带了一大杯茶水。

直到我们就着茶水，把所有馒头包子花卷悉数消灭干净，一看表已经7:50了，人才总算是陆续到齐，旅游车终于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去第一个景点，结果七拐八绕地去了一个旅行社，发现还有更多的人和一辆更大的车等在这里。

明明昨天签约时每人已交过二百，现在又被要求每人补交一百五。

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老北京四合院里有表演，不看的人也得在外面等，因为要统一坐车。还有就是旅行团带人去四合院，只要有这个景点，就是按人头收费，这个钱他们只是帮四合院代收。这种赤裸裸毫无根据的谎言一听就是强制消费的霸王条款，最容易起争端。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就要他们将昨天交的钱退给我，然后我自己去玩或者回酒店睡觉。他们如果拒绝，我就投诉或报警。

但现在情况有点儿复杂，我们的航班是明天，回去休息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帕维尔大老远的漂洋过海到了我们的首都北京，不看看北京的文化地标也忒不像话了。

其实之前我就想过，如果我们自己去玩，我是个路盲，东撞西撞找不到地方，依靠公共交通吧，太浪费时间，租车吧，估计都不止这些钱，也免不了挨宰。把我们随便扔一个地方不管了，要么自己回来，要么加价。起争端不光破坏心情，还给中国人丢脸。

而现在，明摆着我一说退钱就得和那帮王八蛋吵架。既然来了，顺便看看表演也未尝不可。这样一盘算之后我就认了，不声不响地乖乖补交了三百。

因为昨天的钱是帕维尔交的，现在他看见我又在掏钱，不清楚是何缘由，一个劲儿地问：

What mean？Why？

什么意思？为什么？

我只好告诉他：

Because there is a show，we need to buy tickets.

因为有个表演，我们需要买票。

但他依旧是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我知道他想的是，既然如此，为何昨天不提前说明白？

陆陆续续地交完钱，晃晃悠悠又重新上路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我心里嘀咕着那么多地方究竟能不能看完啊？估计也就是走马观花了，突然觉得很是失算，其实还不如随便找个好玩儿的地方逛上一天呢。

交钱的时候，大家叽歪了一阵，但考虑到时间行程等因素，很快也都默认了，没办法，到处都是绑架，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因为那个收钱的女人已经说了，不愿交的可以自己回去，如果因为你们自己的原因耽误了行程，旅行社概不负责。

没吃早餐的人很多，大家拿着豆浆油条和各种饼子在车上边吃边聊，很快又恢复了欢声笑语。无论现实如何骨感，我们都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和自愈能力。

司机又是一顿骂，嫌他们把车上搞得全是饭味儿，但没人理他，大家照吃不误。

就好像是你绑架我，隐性消费，还不兴我们自己给自己开开心？凭什么？我就吃吃吃，又没犯法，你能把我怎样？

帕维尔不声不响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我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儿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下午，一行人游逛到了故宫，我们早已累得人仰马翻没了兴致。问了下导游，说北门神武门离王府井很近，步行即可。于是我们提前脱团，步行回到了位于王府井的酒店。

吃晚饭时，我问他对北京印象如何，他说：

Everywhere Is scenery，especially people，rock and roll.

到处是景点，尤其是人，很摇滚。

晚上整理行李，我发现帕维尔竟然有两顶“雷锋帽”，我很惊讶，问他怎么回事。

他神秘地一笑，说：

This is a secret.

这是一个秘密。

哈！他总是这样，喜欢弄些小玄虚。

可是，怎么会有两顶呢？

我闭上眼睛把一天的情景放电影一样地捋了一遍，终于明白了。

我想起早上在车里时，有个老太太在车窗跟前兜售“雷锋帽”，我问她多钱，她说，25块。然后我就下车回酒店拿早餐去了。然后……帕维尔就趁机买了她的“雷锋帽”放到自己的背包里一直背回了酒店。

I already knew your secret.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

我笑他。

这样不是可以降低均价吗？帕维尔自鸣得意地说。看来他知道自己昨天买的那顶上当了。

可是，为啥要买两顶呢？我还是不明白他的自作聪明。

他说：

I can bring it to my British friends，they like China but haven't been to here. you never know，in fact many europeans want to visit China. when my friend own this hat，people would think that he's been to China. Ha ha！You never know，sometimes they are a little vanity，but their luck always is worse a  little than mine.

我可以送给我那些渴望来中国却还没有来过的英国朋友啊，你不知道，事实上有许多欧洲人向往中国呢，当我那个朋友拥有了我送的这个帽子，人们就会以为他来过中国呢。哈哈！你不知道，他们有时候是有些小虚荣的。只是，他们的运气总是比我要差点儿。

哈哈！他又自豪地朗声大笑起来。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

In England，people aren't used to bargaining, all things must mark a price, all consumer must open in advance，no temporary tariffs and recessive consumption like this. In addition, people are very punctual.

在英国，人们不习惯讨价还价，所有物品一律明码标价，所有消费也必须事先说明，不会有临时加价和隐性消费这样的事儿发生。另外，人们都很守时。

又停了一会儿，他又说：

I think that friend doesn't need to come here，if  he owns this hat，it's enough.

我觉得那个朋友不需要来了，他有这个“雷锋帽”就够了。

在长治机场，他把人们用过的行李车挨个收好送回去交给地勤；在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四面八方的车挤作一团，大家在车里频频摁喇叭谁也不肯相让，他忍不住站到路中央充当起了交警指挥车辆调度。有的司机隔窗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有的鸣笛致谢缓缓离去。有路过的行人在拿着手机拍录。每当这个时候，我只得尾随他去帮忙或帮他看管东西。

后来我跟他说：

As a foreigner，you did good something in Changzhi，this is the international socialist spiritual like Bethune.

你一个“老外”在长治做好事，这是白求恩式的国际主义精神呀。

他说：

I already bought Lei feng hat，I am not Bethune，but Lei feng， I will write my diary too when I come ba.

我已经买了“雷锋帽”，我不是白求恩，而是雷锋，我回去也要写日记。

然后我们在街头的阳光下一起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