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你好，J小姐（终章）

【青春】你好，J小姐（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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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杭州仿佛是个没有秋天的城市，盛夏刚刚散去，凉意就压上来。夜雨敲打着梧桐，长风催促着人雁，枫叶、桂花、银杏，还没来得及欣赏，就匆匆换了颜色。某日醒来，已经冷的可怕了。

城市的奇怪之处在于，当生活有了猝不及防的变化，你还会想着躲进去，而不是逃出来。

一个月前，J同学做了第二次手术，之后，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脆弱。这种脆弱，不是弃世、悲观、或者烦躁，而是彻底的无助。没有多少同龄人能够想象连续两次手术的痛苦，或者术后恢复的艰难，尤其是胃部的手术，这让她的饮食、起身、行动都变得困难。

我去探望过她一次，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说了些话。狭窄的病房显得我十分多余——她的父母亲都在，虽然憔悴不堪，但量体温、看点滴、送餐饭，一切都有条不紊，而我除了“安心养病”之外，竟然想不到其他的说辞了。所以，二十分钟以后，我和大多数探视者一样，略显焦躁和不安地从病房中退出来，并在电梯口长舒一口气，把这种轻微的焦躁和不安消解完毕。

我有点自嘲，又有些感慨。

唯有这个时候，父母才显得无可替代。很多时候，父母都是“可替代”的，你完全可能因为游戏、电影、恋爱，甚至各种活动挂掉父母的电话，你完全有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主动联系他们，有时候，你甚至完全有可能想方设法地远离家乡，然而，唯有这个时候，当亲情、爱情、友情毫不保留地进行同台竞争，你才会发现，年轻的爱情和友情如此稚嫩，父母才显得无可替代。

直到一个月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些。

所以，当J同学告诉我，她不想来杭州了，我愣了愣，旋即就恍然大悟了。

“我想了很久，也许我现在的决定是错的，也许某天我还是会后悔，但这就是我内心的选择，我可以不飞了，也可以不去杭州，但我一定要留在父母身边，这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事。”

“所以……你确定了？大学毕业，就回家乡去，在那边工作生活一辈子？”

“我只想离父母近一些……”

电话另一头开始啜泣。

55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一天出奇的冷，公交车站挤了很多人，有几个女生显然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耐寒能力，极力地拉扯薄薄的衣袖。可是，没人因为寒冷而放弃等候，旁边的几辆出租车失望地疾驰而去。

我费力挤进公交车，眼镜一下子糊掉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手拉环站定，微信里蹦出一条消息：

“你会为了我离开杭州吗？”

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答案，但谁也没有问。我不知道这样拖延有什么意义，但我就是不想回答。我从来都认为，J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是我的微信置顶，她是我的头像，她是我通讯录里最频繁的联系人，她是我新年的第一个祝福者，她的指纹可以解锁我的手机，我为她写诗，记得她的生日，飞越半个中国去看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我早就把每天的“早安”和“晚安”当作习惯，几百天都没有间断过。

可是，我会为她离开杭州吗？

这座城市并没有给年轻的求职者多少好感，想要生存下去无比艰难。所以，当我谋求到一份还差不多的工作，我竟然那样开心，仿佛将房贷由三十年缩短为二十年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仿佛在楼林里占据了方寸之地是一块多么伟大的敲门砖。回去，我的生活不知道会轻松多少倍，更何况，我并非这座城市里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可是，我会为她离开杭州吗？

城市的奇怪之处在于，当生活有了猝不及防的变化，你还会想着躲进去，而不是逃出来。

我找不到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但我很清楚自己不会走。

对不起，J小姐，或许理想的爱情，势必要有这样一个人，他会理所当然地为你放弃一切，因为一切都不如你重要，但很可惜，我不是这样一个人，你也不是这样一个人。

我没有再问什么，也不再想，我只敲出两个字，就努力地朝窗外看去。

“抱歉”

我的眼镜再一次糊了。

56

（一年后）

在杭的第五个秋天，一贯的阴雨，寒冷，多变，但我早就习惯了。

我刚刚入职不久，恰好有机会跟随领导去武汉开会。我原记得汤璇玑是在武汉工作的，询问之后，她的住地竟离我不远，于是便叫她出来喝一杯。

聊着聊着，我忍不住向她询问J小姐的近况。从她的口里，我得知，J小姐果真回到家乡了，和她一起回去的，还有叶未央。

我留着J小姐的微信，偶尔会给她点点赞，或者发句新年祝福，从她朋友圈里，我似乎觉察到了恋爱的痕迹，但绝没想到会是叶未央。

听汤璇玑说，叶未央表白只用了三句话。

或许是午后，或许是傍晚，或许是深夜，叶未央找到了J小姐，他可能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吞吞吐吐的，也可能练习了无数遍，但此时还是紧张，总之，很久之后，甚至是临近分别的时候，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回河南。”

J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叶未央会来这样一句，虽然知道叶未央对她有好感，但她没有想过把关系更进一步。

“跟我一起回河南？所以？”

“我可以在你附近工作，或者我们一起做生意，怎么样都行……我……我没资本说这个话，但我还是要说，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我会赚钱给你建一座幼儿园。”

叶未央几乎要哭了，而J睁大了眼睛，她完全呆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对蒋梦婵说过，想要开一家幼儿园，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对汤璇玑说过这样的话，更不认为会对叶未央说过，或许只是某次不经意提到，但叶未央就这样清清楚楚地记住了。

从初中三年级到大学四年级，整整八年，这个男孩一直都在她身边，比蒋梦婵久，比我久，甚至比汤璇玑更久，在多数情况下，他是被嘲讽的那个，这让他落荒而逃，但没能让他远远走开。在校庆晚会后台，她泼了叶未央一头冷水；和秦川在一起，她一句“我很‘爱惜芳心’”让叶未央满脸通红，可是到后来，帮她拿快递搬行李的是叶未央，陪她买明信片的是叶未央，送她到校医院的是叶未央，给她打饭削苹果的还是叶未央，甚至劝我考虑广州厦门的也是他——这么多年过去，她没有想过叶未央会表白，有时甚至还刻意保持距离，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早就把叶未央当作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了。

J的眼泪夺眶而出。叶未央没带她探索过河畔尽头，也不曾陪她坐在宝石山顶，甚至连校园里那片清浅的池塘都没有路过，但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只说了两句话，J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叶未央……”

“我爱你。”

他慌乱地给J擦着眼泪，说出了第三句话。

57

第二年五月份，J小姐给我打电话，她要结婚了，希望我能参加她的婚礼。

我看看她发来的照片，穿着婚纱的她，从未如此美丽过。

我半开玩笑地说：“J小姐，两年不见，你好像有些胖了！”

“哈哈，忧伤才使人消瘦，我可不打算减肥！”

或许理想的爱情，势必要有这样一个人，他会理所当然地为你放弃一切，因为一切都不如你重要，你真幸运，找到了这样一个人。

所以，我为你感到幸福。也许十年之后，你换了梦想，不打算开一家幼儿园了，甚至不打算留在家乡了，但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幸福不是理想中的东西，有些事无关风月，有些人山海相逢。

下次见到你，要认真和你说一句：

“你好，J小姐。”

        鲜衣怒马正华年，情彩欲凌烟。

          鲲龙化作沧浪，青鸟又吟鞭。

            风渐老，夜难穿，最鸣蝉。

        言卿莫过，碧树雕楼，明月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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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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