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搏之,不如智者谋之。以力取之,不如以计图之。
攻而伐之,不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或雷霆万钧,令人闻风丧胆,而后图之。
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四月。距离完颜宗弼率金军北撤,我大宋淮西诸军回到各自防线已然过了十几日。
朝堂里,文武大臣们对此次战役褒贬不一。事实上,高宗对于此次战役的结局也是极不满意。
当淮西军取得“柘皋大捷”时,高宗和朝堂文武大臣们本以为王德和杨沂中能乘胜追击,消灭金军有生力量,把金军赶出淮西。没想到王德和杨沂中进军途中中了金人伏击,伤亡惨重,后来岳飞闻讯赶往战场时,金军才悠然而去,怎么看都有点虎头蛇尾的感觉。
高宗为了此事宣我(秦桧)进宫商讨了三次,询问该对此次战果如何定调。我给出的答案是“不管过程如何,再怎么说,此役最终的结局是淮西各军把金人赶出了庐州,奖赏自然是应该的。否则,会寒了前方奋勇杀敌将士们的心。”
高宗思虑了颇久,最终无奈接受了我的建议,让我召前方各防线的诸位大帅回临安商讨军务和接受奖赏。
我接到旨意时,思索了片刻,明白了高宗的意思,让政事堂以快马五百里召韩世忠,张俊和岳飞速速回朝,接受嘉奖。
四月初三,政事堂。
秦熺拿着圣旨翻来覆去的看着,疑惑地问道:“父亲,此次金人南侵,淮西联军虽取得柘皋大捷,然先胜后败,淮西宣抚使张俊作为整个淮西防线的最高统帅,对战役最后的失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金人南侵之时,皇上急宣岳飞率兵抗敌,岳飞因战术问题与朝堂争论不休,耽搁了好些日子才领兵前往淮西战场,导致不能一鼓作气拿下金军,怎么这圣旨里都是褒奖之词,没有一句责罚之言。”
孙靖在旁笑道:“今日这圣旨真可谓是皇恩浩荡,胜负皆赏。秦相,看来皇上又要有大动作了?”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远山道:“此次战役,张俊作为淮西宣抚使,能真正指挥的只有自己麾下的十万大军,杨沂中和刘锜名义上虽归他管辖,实际上都是各行其是的将军。张俊为了自己立功,让刘锜退守太平,麾下王德和杨沂中所中了金人埋伏,实在是功不抵过。岳飞更为离谱,朝堂连下七道诏书,居然借口“咳症”按兵不动,直到皇上亲笔下了手诏,还在和皇上讨价还价,最后总算勉强率兵赶赴庐州,却在没有皇上的同意下退守舒州,导致不能对金人成合围之势。皇上起初为了此事还气得摔了杯子。但是,兵权在他们手上,我对皇上说,既然金人退了兵,那该赏还是要赏的。”
“父亲所言极是,如今这世道,兵权在谁手上谁就能横着走,皇上确实也是无可奈何。”秦熺摇头道。
“秦相,韩世忠,张俊和岳飞在将军里三人已算是位极人臣,不知皇上此次要如何嘉奖?”孙靖问道。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我抚着胡须道:“不过皇上召他们三人回朝,倒也不全是为了论功行赏。此次完颜宗弼和韩常率兵入侵我大宋,我大宋各军已不像过去那般不堪一击,但彼此之间配合不足,行军打战之时各行其是,张俊有淮西最高统帅之名,却无最高统帅之实权,调兵遣将时屡屡受到制肘,我想,这也是皇上此次想解决的问题。”
“各大防区统帅互相之间看不顺眼由来已久,莫说配合,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幸。就算是同一防区内的将领之间,虽有名分上的管辖和被管辖关系,但只要不是嫡系,彼此之间也是貌合神离,皇上想解决这个问题,难如登天阿。”秦熺摇头道。
“我大宋以文官为尊,本来同级武将之间就互相没有牵制,行军打战时武将皆是听令于领兵文臣。直到靖康之变后,为了对付金人,皇上不得不重设节度使一职,重用地方武将,让他们统领地方军政大权。这些节度使们,像韩世忠,刘光世,张俊和岳飞等人,个个军权在手,战功赫赫,在朝堂里想找一位让他们皆俯首称臣地文官,确实不易。就算是当今皇上,用起岳飞来,也需连哄带骗,极为别扭,更何况是他人。”孙靖摇头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淡淡笑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秦熺迷惑地望着我道:“父亲,恕儿子愚笨,不知此话是何意思?”
我默不作声,转身望向孙靖,孙靖低头思考着,过了片刻,抬起头来,望着我摇了摇头,笑道:“请秦相明示,孙靖也是毫无头绪。”
“皇上此次虽未明言,但如果只是商议军务或论功行赏又哪里需要将前线三大统帅全部召回。”我盯着书桌上的烛火,幽幽道:“此次把韩世忠,张俊和岳飞全部召回,皇上当是下定了决心,准备把兵权从他三人手里收归己用了。”
“收回兵权?”秦熺悚然问道:“打了胜仗,嘉奖之后收兵权,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阿,毕竟有‘柘皋大捷’在那摆着。如果韩张岳三人中的一人跟当年刘光世一样,兵败如山倒,那收兵权也不会惹来争议,现在连个借口也没有,如何收回他三人的兵权。”
“秦相,我见这圣旨里都是褒奖之词,但并没有如何嘉奖三位大帅的措辞,皇上莫不是要等三位大帅回朝以后,用明升暗降之法削其兵权?”孙靖笑道,眼神中露出了闪亮的光。
我赞赏地望着他,点了点头,笑道:“皇上虽没有明说,我猜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军区与军区之间配合不夠默契,他们心中应当也很苦闷,而且此次打了胜仗,嘉奖是必须的,既然他三人都快位极人臣了,也只能找些更高的官职给他们。”
“既要能统筹全线防区,官职又要比他们现在的高,那惟有让他们当任正副枢密使一职啦。”孙靖喃喃道。
“枢密使?当年太祖立国,鉴于武将骄悍,逐步建立重文轻武的朝堂之法,枢密使一职从来都是文官担任。仁宗年间,因狄青战功太过显赫,仁宗赏无可赏,惟有授予他枢密使一职,但狄青也因武将身份任枢密使一职屡被朝堂文臣弹劾,最终在欧阳修和文彦博联手逼迫下卸官丢命。如果皇上真的让他三人任枢密使,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兵权而已。”秦熺皱着眉头道。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我苦涩道:“都说红颜祸水,这兵权又何尝不是如这红颜一般,转手之时,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算了,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皇上如要行这卸磨杀驴之事,朝堂里选来选去,估计也只能由我来当这屠夫了。”
“父亲,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史笔如刀阿。”秦熺担忧道。
“秦相,是否要再考虑考虑。此时与军方的人撕破脸皮,会不会得不偿失。”孙靖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我做着这大宋宰相,那此次协调朝堂阴阳的脏活自然只能由我来做。躲也躲不掉。”我转身望着窗外,发现漆黑的天空中连一颗星都没有,黯然低声道:“唉,我现在只能希望皇上不要牵连太广,杀人太多,损了我大宋军队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元气。”
秦熺和孙靖无声地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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