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没有停,窗外的雨声从屋檐,地面传来,似乎带有一些寒冷和恐怖。屋里的人未眠,一盏孤灯闪动这昏黄,照在他消瘦的脸庞。他的眼里陷入深深的回忆,已经忘却手里的酒杯正满。
酒杯的酒开始出现涟漪,外面传来嘈杂的马蹄声,伴随着雨声渐近,停驻,又渐远。疏月寒叹了一口气,如今我要帮你,却也没有法子了。
这个林子不算茂密,但雨给它挂上了一层幕纱,远处依稀可见金陵城等灯火,像是最美好的向往。里面有热汤,有暖床,有歌舞。但现在,只有雨下在黑夜里,和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他直挺挺站在那里,若不是他的剑幽幽的发出寒光,那么谁也不会发现他。
他在等待,像死神一般等待猎物的到来。现在猎物来了,一个壮汉和一个姑娘,他们实在跑不动了,傍晚喝了热茶,如今不过跑出金陵城几里路。雨无情的挂在他们脸上,刮走了所有的希望。
那壮汉瞪大了眼睛,那姑娘还来不及弄清身处何地,她实在太累了,以至于一路上她的眼前几乎都是黑色的,她只跟着壮汉毫无目的的跑着。现在,她被壮汉推了出去,壮汉嘶吼道:“逃,快逃。”
她似乎发了疯,她似乎着了魔,她的本能让她爬了起来,然后用力的跑,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跑去。
“一句话的时间。”
“放过她。”那壮汉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他跪了下去。他没有抵抗,即使他以前很勇猛,如今也毫无还手的能力,他累了,而他眼前的还是月无痕,最顶尖的剑客。
剑出,寒光一闪。除了雨声,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
月无痕呆立望向远方,他似乎看见了一个最可怜的逃跑者,正用生命最后的力气逃亡。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雨一直从他的刘海滴在他的鼻尖,他面无表情,只有冷,让所有人心寒。不知什么时候,连这身白衣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具尸体,和一队正匆忙赶来的人马。
门外若有若无的敲门声,随后被雨掩盖。但疏月寒还是点了灯,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轻轻开了门,门外一阵寒风,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一个女人倒在他怀里。虽然这个女人已经凌乱无比,但疏月寒还是一眼瞧出了她,“是你?”
天已经亮了,又黑了,又亮了。但雨还没有停止它下的步伐。昏暗的天空,压的行人惆怅。
这间酒肆没有开门,自从那晚就没有开过门。屋里已经烧起了两个火炉,榻上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干净漂亮的女人。疏月寒就靠在椅子上,他用手把玩这酒杯,像是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女人终于醒了,她睁开了她漂亮的眼睛,眼波如秋水,瞧了瞧屋顶,还有身旁素袍俊俏的男人。
她忽然惊坐了起来:“这是哪里?”
疏月寒并没有着急回答她,他只是温柔的瞧着这个惊吓的姑娘。她忽然像回过神来,长长舒了口气:“谢谢你救了我。”
疏月寒这才笑道:“是你来到我这里,我不得不救。”
她低头才瞧见了自己的衣服,是一件男人的长袍,虽然不算精致,但是温暖舒适。她沉默了,她并没有悲伤,并没有发怒生气,也并没有害羞,一个从地狱回来的人,任何的事情都变成无关紧要。
“我给你换了衣服,如果不这样做,你也许醒不来了。”疏月寒说的很轻,很温柔,他知道这对女人来说,难以接受。
“嗯,我的命是你的,这身子自然也是你的。”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没有感情,但却透露出凄凉。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肚子也是你自己的。你现在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再不吃,就不会是你的了,而是阎王的。”
她才捂着肚子,肚子像是刚刚苏醒的婴儿,叫个不停。她终于有一丝丝笑意:“我去煮饭给你。”
“这倒不用,你这样说像是我在欺负你。”疏月寒已经转身去了厨房。
这间卧室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还有一个柜子和两个火炉。女人四周望了望,虽然没有豪华的陈设,但足够温暖舒服。
这是一碗面,热乎乎的汤,美味的面条,她饿极了,猛地吃了几口,她发现温度刚刚好,不烫口。疏月寒就坐在她对面,倒了一杯酒喝。
吃了一半,她抬头瞧了瞧他:“你不吃么?”
“我已经饱了。”
“可是你什么都没吃。”
“我在给你尝温度的时候已经喝饱了。”
她忽然感觉有一丝的泪要涌出来,没有谁对她这样好过,甚至自己的父母,因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他们。
她又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她比以前更有活力,甚至吃面都显得那样的迅速。她把最后的一滴汤也喝了,才满足的放下了碗。
“还有面,要不再来一碗。”
“我饱了,你真好。”她说的有些哽咽。
“有的人说我不近人情,有的人说我没有朋友,只有你说我好。”疏月寒轻轻笑道。
“我……我能留在你这里么?”
疏月寒沉默半刻,她像是觉得要被抛弃一般,眼神开始绝望,但她强忍住了泪水,只是慢慢跪了下去。
“我只是觉得,我这里简陋,怕你不习惯。”疏月寒把她扶了起来。
“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在这里。”她的眼睛红了,像湖面上的一片晚霞。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晴柔。”
“树阴照水爱晴柔。不错,你一定是出自名门,但由于某种原因,成了别人府上的婢女,而且一定遭受了很不公平的待遇。”疏月寒仿佛看穿了她的过去,他说的有条不紊,他的眼睛很温柔,他知道他这样说会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但晴柔并没有不愉快,她很惊讶,也很安定。她就像在听一个爱人再给她讲一段故事,也许是她早已把自己的过去放下,也许是疏月寒太过于温柔,太过于令她有安全感。
晴柔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能取这种名字的人,家世肯定不会太差。你饿了的第一反是去做饭,而且你逃跑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做过苦力,不可能受得了。再者……”
“再?”晴柔瞧着他,希望他再说下去。
“你的姿色如果不是被人有意压迫,早已享受夫人的待遇了。”
晴柔脸瞬间红了,她慢慢地道:“我以为你是神,什么都知道,原来都是猜的。”
“那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晴柔低声道:“除了姿色,其他的大概对吧。”
“其实我想问,你和那壮汉什么关系,你们为何逃跑,又是谁追杀你?”疏月寒问她时,说的很轻,说的很柔和。
晴柔没有说话,她低头沉默了。
“我只是希望这些事情能够对保护你有帮助,因为我想很快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我不会连累你。”她抬头瞧着疏月寒,这如水波般的眼睛望着他,看着他每一丝头发,五官,修长的手。她似乎在做离别前最后的记忆。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心动的,然后身动。”疏月寒笑道。
这一瞬间,忽然打断了她离去的念头。她实在不敢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她开始离不开这里,离不开他。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想不会有人在意到你。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你。”
晴柔点了点头。疏月寒道:“这样把,以后你就叫小蜻蜓,是我的下手。”
“好。”她勤快的收起了碗,跑进了厨房。
疏月寒又把玩起了酒杯,他用手指夹着酒杯转了起来,酒杯从他的大拇指转到小拇指,然后又转回去。他的手很灵活,很稳健,他的听觉也很好。他骤的起身开了门。
门口不远处,一个人撑着伞,缓步而来。他的脚步很稳,也很轻。他到门口时,鞋子除了鞋底,竟然没有一处沾了水。
那人道:“老位置。”
疏月寒道:“今年你来得早了。”
“只是早了三天。”
“我想一定有什么大事要你办,而且你不得不办,不然即使早一刻,你也不会来。”
那人并不瞧他,望着窗外的雨,叹了一口气:“有时候身不由己。”
疏月寒已经拿出了一坛酒,放在他面前:“是啊,还是像我这样的人好,简单自由,卖卖酒,谈谈心。”
那人忽然哼了一声:“你这样的人最不可信。”
“哦?”
“什么时候学会金屋藏娇。”
在他进来到现在,晴柔并没有出来过,她一直静静的呆在厨房。她不想别人见她,她不想别人认出她,何况她还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她的命刚刚如灯火燃烧起来,绝不想它灭掉,她小心翼翼,但听到这句话时,她心里猛地一惊,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但很快,她松了一口气。
疏月寒笑道:“难道我雇个人给我做饭洗衣,都不可以?”
“你会需要有人做饭,洗衣?”
“人一旦一个人久了,就会想有另一个人陪着。寂寞,孤独,不是你听多少故事,挣了多少钱能弥补。”
那人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只手抬起酒坛,喝了几大口酒。
“如果哪一天,你见了我的尸首,给我买一副最好的棺木,葬在能看到山的地方,余下的钱都是你的。”他说完站了起来,撑起了伞,迈出了酒肆。
他的脚步还是那样的轻,但疏月寒望着他的背影,却是那样的沉。
“他是谁?”晴柔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小声问道,怕别人听见一般。
“他每三个月都会来我这里喝一次酒,因为每三个月他就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他有时候不快,有时候也有藏不住秘密的时候,就会与我说。我们就叫他每三月吧。”
晴柔呆了一会,忽然笑了:“如果他知道你这样给她取名,那他非回来杀了你不可。”
“他恐怕再也不会来了。”
风吹进来时,晴柔不禁搂住了自己的身子:“那他好可怜。”
“是可悲。”
晴柔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没有遇见疏月寒,也许就不会在无意识中来到这里,也就不会有机会在温暖的酒肆中看门外可悲的人。
她看着疏月寒,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光一直瞧着一个人,就像是闲暇时看最美的风景,疲惫时看到一张舒适的大床。
疏月寒又把门关了起来:“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
晴柔靠近他道:“你真不像是个酒店的老板。”
“那我像什么?”
晴柔没有回答他,但他却拿了一件绒毛袍子披在了晴柔身上:“难为你了,穿我的衣服。”
晴柔摇了摇头:“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
“好好活着,就是给我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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