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LCL之海上的涟漪
有那么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静止了。
陈小雨很肯定那不是错觉。
就在他对所有进入妮蔻酱直播间的用户发布完那段惊世骇俗的言论，志得意满地从乔胖子卧室里走出的那一秒，他仿佛闯进了一部画面静止的电影里。
坐着的，站着的，倒下的，客厅里的乔胖子和他的三个合租室友们都保持着诡异的姿势纹丝不动，就连被地上的网线绊倒的那人手中向前倾洒而出的咖啡都呈凝固状，每一粒水珠都清晰可见。惊惶莫名的陈小雨自这群“人体塑像”间穿行而过，数度想要伸手，却又怕碰碎什么似的，最终只敢摸一摸那凝固于半空中的咖啡珠。
冷硬的像是生铁。他试着把一粒咖啡珠掰下来，可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能移动分毫。
“卧槽……”
满头冷汗的陈小雨一边小声骂着娘，一边左顾右盼，像是在竭力寻找什么。忽然，这部静止电影里唯一的动态帧晃动了起来，穿过静止的四人，直奔靠近饭厅西面墙上悬挂着的，那个巨大的圆形时钟。
9时28分28秒，秒分时三针凝止在这一刻，像是失去了全部电力。陈小雨直愣愣的望着那大钟，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抄起一旁饭桌上的烟灰缸，用它坚硬的金属折角拼命撞击圆形时钟的玻璃表面。一下，两下，三下……时钟表面龟裂破碎，状若疯狂的男人顾不上手掌被划破的风险，直接伸手进去，竟是要徒手拨动时针。
然而就在陈小雨的指尖触摸到秒针前一瞬，“嗒”的一声脆响。
它动了。
就仿佛潜泳到氧气耗尽然后自水面探头而出一样，陈小雨猛地吐出一大口浊气。他转过头去，欣喜地望着重新恢复动作的乔生，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烟灰缸。
“嘿，刚才怎么了？你没事吧？”陈小雨上去拉住乔胖子，急切的问。
“看，看，看，到……听……”乔胖子扭过头来，如脱了线的木偶般下颌不受控制的疯狂抖动，嘴里重复发出漏风的断续音节。陈小雨惊恐的撒开手，却惊觉手心里不知何时粘上了一些温热的橙色液体，他低头看了眼，嫌恶的在裤子上擦了擦，等再抬起头来时，入眼的恐怖一幕差点把他吓瘫在地！
融化。
眼前的好友整个人都在融化。他的皮肤和毛发在逐渐剥落，原本白胖的面颊迅速凹陷，眼球像是失去依附的玻璃弹珠一般滚落下来，漆黑的眼眶中流出如血液一般粘稠的橙色液体。
“卧槽你妈！！”
陈小雨惊恐的大喊，拼命的后退。一眼扫去，另外几名室友也都跟乔胖子一样，在一阵疯狂的摆动之后开始慢慢融化，橙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溪流汇集，竟如活物一般，朝陈小雨的方向疯狂涌去。
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这恐怖现象产生的原因以及可能的后果了，唯有逃，跑。陈小雨以自己的最快速度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公寓，跑上行人稀少的龙域中街，他想要找到一个人，一个活着的正常的人，以证明那恐怖的异象只发生在了乔生的公寓里，这个世界还没有彻底崩溃，他还有可以奔逃躲避的地方。
只可惜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在龙域中街的人行道上，在建筑群旁的公园里，一滩又一滩橙色的液体如随意泼洒的油漆一般触目惊心，夜幕低垂，整个世界除了陈小雨奔跑的脚步，鸦雀无声。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处于崩溃边缘的男人不停地骂着脏话，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可抑制的颤抖，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下去，跟周围所有的倒霉鬼一样，变作一滩恶心的橙汁。
直到他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
黑色奥迪的发动机持续轰鸣，陈小雨探头朝车里看了一眼，驾驶位上一如所料的流淌着橙色的液体，还有几件邹巴巴的衣物。显然车主刚刚发动车辆人就变作了橙汁，也顾不上恶心不恶心了，陈小雨拉开车门，径直坐了上去，一脚油门，奥迪高速启动。
他已经知道要去哪儿了。
或者准确的说，他现在只能去那儿了。
朝阳公园东侧东四环姚家园路，泛海国际。
陈小雨油门到底全速奔驰，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这个豪宅小区的侧门口。
陈凉就住在这儿。
从异变开始到现在，短短二十分钟，泛海国际里（乃至整个世界，陈小雨心想）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下车的时候，地上汇积的“橙汁”已漫过脚掌，陈小雨强忍着不适，在这橙色的海洋里艰难前行。
随着最初的惊恐与慌乱逐渐褪去，男人的思考能力开始恢复。根据一路驱车而来所见的情景可以判断，整个世界机制尚未彻底崩溃，受影响的可能只有人这一个物种。路面上的汽车虽然都没了驾驶员，但仍旧在某种规则的驱使下正常行驶，红绿灯也毫无异常，没有任何交通事故 ；人行道上，失去了主人的猫狗们在浅浅的橙色海洋上自由徜徉，悠闲的像是在某个海岛度假，而且全然没有讨厌的人类骚扰……
这个存在于“某个作者”脑中的虚拟世界，正在依照某种未知机制，抹杀所有的NPC（非玩家角色）。陈小雨无法确定自己没有变作那一滩橙汁，究竟是因为自己是这个故事的“主要角色”，有“主角光环”附体所以不受机制影响；还是说是因为听了陈凉的那一番话，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成为了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所谓“觉醒者”？
“找到那个女人就有答案了……”
陈小雨暗暗嘀咕着。他的内心其实非常不安，上述猜测有可能都是错的，他很害怕自己是某种唯一的，独特的存在，现在除了自己以外，实际上全世界的人都已经死了。
包括陈凉。
一阵战栗爬过脊背，陈小雨猛然抬头，小区东面花园的假山上，一道人影快速掠过，虽然看的不够真切，但陈小雨非常肯定。
那是一个人。
活人！
“等一下！”陈小雨忍不住高声大喊，同时朝假山的方向拔步飞奔。橙色的汁液被踩的四溅而起，隐约的，陈小雨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
高级小区，层峦叠嶂的假山。陈小雨费劲力气爬到山顶，人影早已没了踪影。
也许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吧。精疲力尽的陈小雨心想。哪里还有什么活人，整个世界都他妈的变成了一瓶橙汁。
男人忽然咧嘴笑了，恍惚间，一脚踏空。他从山顶翻滚落下，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橙色的海洋里。
“他妈的。”
后来男人这么说，身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到无限远的远方。
“她忘了告诉我门牌号了。”
“哟。”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陈小雨头顶，轻声说。
男人睁开眼，看着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眼底细小的泪痣。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举着一把黑色大伞，伞面投下的阴影盖过男人的脸。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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