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明月高悬,月华似水。
宇文明月伫立窗边,仰望夜空,思绪悠悠。
那双迷人的丹凤眼,在温柔的月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愈发深邃,不可琢磨。
她今天收到一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商水县将军山地区发现一座几百年前的墓葬群,发现者是一名考古工作者——姜琴,并附照片。
照片中的人和山,唤醒了她封存多年的记忆。
姜琴是她的高中同学,还曾是她最好的朋友。
将军山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她在那座大山里生活了十几年。
2
十年前。
商水县一中。
操场上,高一新生正在军训。
秋老虎余威尚存,骄阳似火,没几日,便把学生们晒得肤色黝黑。
高强度的训练,令大家叫苦不迭,特别是县城中的学生,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受过这个罪!
宇文明月是个例外,她并不觉得苦。吃住在学校,不用每天跑十几里远的山路,不用担心下雨路滑,她觉得高中生活特别幸福。
体育委员是个女生,叫姜琴,高高的个子,瓜子脸,眉眼弯弯,特别爱笑。
宇文明月还记得第一次点名时,姜琴好像对自己的名字很感兴趣,“宇文明月,宇文.......明月,好名字!”
军训的间隙,姜琴经常与宇文明月一处休息,偶尔闲聊几句,慢慢熟识起来。
姜琴是在县城长大的,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热爱运动,年年运动会,都能拿奖。
宇文明月说自己从小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
军训结束前,有一项实弹射击考核,宇文明月、姜琴和一名叫张昕的男生包揽了年级前三名。宇文明月和姜琴是三班的,张昕是五班的。
姜琴跟宇文明月透露出想要结识张昕的意思,宇文明月笑而不语。
姜琴说干就干,课间就跑到五班去找张昕,还硬要拉上宇文明月。
“张昕,张昕。”姜琴站在门口喊道。
宇文明月静静地站在旁边,不言不动。
“谁找我?”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走了出来,浓眉大眼,宽脸庞,肤色略深,他的眼神似有意若无意地扫过宇文明月,然后落在姜琴身上。
宇文明月静观其变,目光在张昕和姜琴身上不着痕迹地扫描。
“我叫姜琴,这是宇文明月,我们是三班的。”姜琴拉过宇文明月说道。
“你们好,找我有什么事?”张昕的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很舒服。
“没事啊,就是想跟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你可是军训考核第一名啊!”
宇文明月特别佩服姜琴的交际能力,没有她摆不平的人,但是眼前这个男生,好像并不容易上钩。
张昕依旧是不冷不热,却也没有失了礼数,“久仰两位大名,幸会幸会!”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姜琴只好拉着宇文明月跑回班里。
3
每天清晨,操场上还是漆黑一片,便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围着操场跑步。
“小月,你说那个姜琴为何要拉着你来找我?”
“我哪知道?估计是你魅力太大?”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有些事情,我和爷爷不告诉你,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你。”
“从小到大,你为我打架无数,挨罚无数,我很感激。可是,我,我,我不想再欠你了,不想再让你来保护我,宇文家的事,我有权知道......”
“可是,这不只是宇文家的事,也是张家的事。宇文家付出太多了,轮也应该轮到张家了。你是宇文家唯一的后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到底是什么秘密,到底有多危险,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搞清楚的。”
宇文明月赌气离开,留下欲言又止的张昕。
“小月,我宁可你现在恨我,也好过将来陷入险境......”
宇文明月说自己与爷爷相依为命,并没有说谎,但也不尽真实。八岁那年,爷爷带回了与她同龄的张昕,说是故人之子,父母双亡,以后便是明月的哥哥。
自此,两个孩子上学之余,便一起跟着爷爷习武种地,直到双双考入高中。
开学前几日,爷爷将张昕唤入自己房间,密谈许久。
从小到大,爷爷的房间一直是一个神秘所在,两个孩子都没有得到允许进去过。
宇文明月不由得有些吃味。她偷偷问张昕,张昕不说。宇文明月只能生闷气,不理张昕。
4
宇文明月与姜琴成了好朋友。
姜琴对将军山很感兴趣,想去看看。
宇文明月鉴于爷爷的警告,不敢带同学回家,便吞吞吐吐地说,"我要问问爷爷才行。"
“你从来没有带同学回过家吗?”姜琴感到难以理解。
“没有,我爷爷年纪大了,脾气有些古怪。”明月找着理由。
姜琴表示理解,“老人如同小孩,是要哄着些才好。”
爷爷听说有个姓姜的女同学想来家里玩,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姓姜的?绝对不行,不准带她来。”
张昕也在旁边帮腔,“小月,你跟姜琴关系很好吗?我看这个女孩子成府很深,别走太近。”
“从小到大,都要我跟同学保持距离,又不肯告诉我原因,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宇文明月终于爆发。
最终姜琴也没有来明月家,但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友谊。
高三时,姜琴告诉宇文明月,“明月,我有男朋友了,祝福我吧!”
“真的?是哪个帅哥?我认识吗?”
“就是打靶第一名那个张昕,没想到吧。”姜琴很是得意地说。
“五班的张昕?”宇文明月有些懵。
“对呀。”
“祝福你,姜琴。”明月觉得自己的心好痛,犹如利刃割过一样。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眼前浮现的全是张昕的点点滴滴,为保护她与小混混拼命的张昕,因打架被爷爷惩罚的张昕......
第二天一早,宇文明月顶着两个熊猫眼来到操场。
张昕来得更早,他追上宇文明月,“我和姜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
“误会?要不是姜琴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你不让我带她回家,自己却要带她回家?”
“我不会带她回将军山的家,永远不会!”
“那你为何要答应做她的男朋友?”
“这是我和爷爷商量后做的决定,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一直觉得,你是明白我的心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宇文明月带着哭腔喊道,跑开了。
张昕没有去追,继续不知疲倦地跑着,直到红日初升。
宇文明月心中对爷爷和张昕充满着怨气,对将军山的家,再无留恋之处。
她考上外省的一所重点大学,一去不回。
张昕高考落榜,留在将军山。
三年后,明月收到一封张昕的信,“爷爷已于半月前去世。后事我已按他老人家的意愿料理完毕。爷爷让我转告你,你这几年没回来看他,他不怪你。他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勇敢追寻自己喜欢的生活......”
那一刻,宇文明月泪流满面,这两个看似伤她最深之人,却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爷爷临终都在挂念着她,她觉得自己太任性,非常自责。
她也动过回去看看的心思,却因近乡情怯,一直未能成行。
其实,她明白,自己一直没有放下张昕。她怕回去面对早已娶妻生子的他,更怕那个女人是姜琴。
今日,看到姜琴和将军山这条新闻,她的心乱了。
她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愿望:不再逃避,回家看看。
5
将军山,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溪流潺潺,绿树成荫。
小院还是离开时的模样,张昕坐在院中晒太阳,见到她,猛然挣大了眼睛,仿佛见到鬼一样,大张着嘴。
明月呆呆地望着激动的张昕,忽地反应过来,张昕说的是“危险,快跑”。
爷爷教过宇文明月和张昕读口型。
张昕分明是受制于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向宇文明月示警。
明月回神的瞬间,便感觉到了身后不寻常的风声。
明月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背后袭击,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向来人打去。
来人正是姜琴,她见偷袭不成,纵身跃到张昕身边,一把雪亮的刀架在他的颈上。
“明月,我的好姐妹,别来无恙。”姜琴笑吟吟的说,仿佛手中的刀不存在。
“姜琴,原来是你!”明月冷冷道。
“怎么,几年不见,不认识了?我可一直想念你的紧呢!”
明月闻言,灵机一动,“那封邮件是你发的?你引我回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真没意思。至于目的嘛,当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们这是演的哪出?”明月生怕姜琴伤了张昕,强装淡定地说。
“他是不是我男朋友,你到现在还那么在意?还真是用情深得很呢!怪不得你当年一走了之,有家不肯回!”说起往事,姜琴话语中竟有些苍凉之意。
明月却不接她的话,望着张昕道“昕哥哥,我不想听这个女人说,我要你亲自跟我说清楚!”
“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我就成全你一回吧。”姜琴说着,拍了拍张昕的后背。
张昕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越发惨白,双眸却痴痴地盯着明月,眼中的柔情,满溢而出,令明月感到心悸。
“哈哈哈哈......”张昕一阵大笑,声音嘶哑。
“明月,能在有生之年,再听到你这声哥哥,我此生无憾了!”
“昕哥哥,别这么说,你定会长命百岁,我不会允许你出事的!”
“唉,我处心积虑,不惜让你误会,与你决裂,就是不想让你面对今天这样的危险。没想到,到头来,我们竟然谁也逃不掉。”
“是我当年不懂事,误会了爷爷和你。可是,你们到底瞒着我些什么?事到如今,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哟,还真是兄妹情深!”姜琴酸溜溜的声音传进耳朵,明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搭理她。
“小月,事已至此,说与不说,已无区别。你若想听,我就讲给你听吧。”
明月点点头。
“当年在爷爷的房间,我听到了一个关于三个家族,数百年恩怨纠葛的故事。爷爷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终生不得离开将军山,问我想不想听。我便问他,是不是我和小月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听。爷爷说是,我说那我听。”
“昕哥哥,你真傻。其实,我们原本可以一起听,一起留在这里。”
明月挑衅地看了眼姜琴,“姜琴,你也要听?我想昕哥哥并不想你留下陪他。”
姜琴哈哈一笑,“明月呀,你还真是痴情。我当然想听,却不会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那破规矩,我也不需遵守。”
6
“数百年前,天下大乱,群雄辈出。
商水县的宇文情,张昊,姜敏三人结义为兄弟,参加了起义军,屡立战功,为新皇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功勋。
然而,飞鸟尽,良弓藏。皇帝坐稳龙椅之后,便寻机夺去了三人的兵权。
三人为求自保,主动上书,归隐山林。皇帝觉得他们已经没有了威胁,便准了。
三人回到家乡,携家人来到这座深山中,世代避世而居,并立下家规,子孙后代不得出世为官为宦。从此,此山便叫做“将军山”。
山里有一座山洞,供奉着三家历代的祖先,也可以说是三家的祠堂。
不知何时起,有人传言,将军山里有座古墓,里面宝藏堆积成山,便时不时有人进山寻找。宝藏自然是没有的,但是那些贪婪的寻宝人不信。
为了避免先人受到打扰,宇文家祖先便在山洞前修了这座房子,世代看守着祖先们的栖息之地。
近代以后,三家的后人,陆续迁出了大山。但是大家都不会对外人提及自己的来处。
早些年,还不时有人前来祭拜祖先。近几十年来,基本上没人来了,只有宇文家还守护着这里。
一个偶然的机会,爷爷救下了被人贩子拐卖的我,那时我已是个孤儿,爷爷认出了我身上张家的信物,便把我带来这里,抚养长大。
然而,姜家却出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张昕盯着姜琴狠狠地说。
“姜琴,你是姜家后人?”
“没错,我是姜氏后裔。你们宇文家独占宝藏几百年,时间够久了,也该给我们姜家分分吧。”
姜琴解开张昕被封的穴道。
张昕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快步来到明月身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姜琴酸溜溜地说“明明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
“闭嘴,当初若不是发现你接近明月另有所图,明月又被你所惑,我何苦恶心自己,与你虚与逶迤,还与明月反目。可惜,你想要的金银珠宝,是不存在的。里面只有你祖先的棺椁灵位。”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谁会傻到苦苦守着一堆死人,而且一守就是几代人。”
“这样的义士仁人多了,是你以已度人,不肯相信罢了。”
“我们三家立过血誓,凡是进入山洞之人,便终生不得离开这座大山。所以,我才决定自己守在这里,让明月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吧。”
“我说过,你们那破规矩,我不需要遵守。再者说,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凭什么留下我。”一把手枪出现在姜琴手中。
“你要是不带我进山洞,明月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张昕无奈道“我带你去,希望你不会后悔!明月,你在外面等我回来。爷爷说过,不让你卷入这些事情。”
姜琴用枪指着张昕的头,跟在张昕后头进入房间。
只留下明月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回味着张昕走之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7
房子依山而建,一面墙便是崖壁,已被打磨光滑,看不出入口在哪。
张昕在崖壁上一阵摸索,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约有一米宽的洞口,里面黑魆魆,阴森森的,一股凉气迎面而来,姜琴瑟缩了一下。
姜琴一手拿电筒,一手拿枪,紧随其后。
路越走越宽,洞顶越来越高。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大厅,脚下的路面平整了许多,显然是有人修整过。
大厅中燃着几盏昏黄的油灯,映出长长的影子。
正中是三座雕像,张昕径直走过去,在中间那座雕像前跪下,恭恭敬敬磕头。那雕像竟与张昕有几分相似,想必是张氏祖先。
之后,张昕又分别来到左侧和右侧雕像前跪拜。
姜琴只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手枪始终远远指着张昕的头。
这正是三位将军的雕像,山洞中没有风吹日晒,雕像依旧十分鲜艳,栩栩如生。
厅壁上高悬着三把剑。
张昕拜完,站起身,“姜琴,举头三尺有神明,见到祖先,你不来拜拜?”
“哼,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才不像你这么迷信!”
姜琴不屑道“别在这浪费时间,宝藏在哪?快带我去!”
张昕也不理她,转身向前走去。
一条走廊,一眼看不到头,两边石壁上镶嵌着许多五彩斑斓,亮晶晶的小石子,犹如萤火虫一样,发出幽幽的光,人走在里面,仿佛走进童话世界,又恍如通向冥界之路。
姜琴感到有些害怕,紧紧跟着张昕,不敢稍离。
“怎么,害怕了?你可是不信鬼神的!”张昕嘲笑她。
“我当然不怕鬼神,却不得不防着你的诡计?咱们斗了这些年,我可没少吃你的亏!”
“彼此彼此。以前的我,还是太仁慈了。但你不该触犯我的底线,所以这次,我决不会再姑息你!”
“哈哈哈,宇文明月就是你的底线!我早就知道,我早就应该逼她出来,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
“哼哼,我看你是活腻了!”刚好来到一个急转弯处,张昕冷笑一声,不见了踪影,声音却在空旷的通道里不断回荡着“活腻了”,“活腻了”......
姜琴大惊失色,高声喊道“张昕,你竟敢耍诡计!等我出去后,一定要让宇文明月死得凄惨无比!”
没有人理她,张昕早已不知所踪。
姜琴想过退出,却又不甘心多年心血白费,遂心一横,继续往前走。
没多时,便来到一条三岔路口,每条路口有个指示牌:宇文氏,张氏,姜氏。
姜琴走进第三条路,路上漆黑一片,只有手电筒发出的微光。
身后传来隆隆之声,姜琴心道不妙,赶紧返身向入口飞奔,却是晚了一步,只撞上了一堵厚重的石壁。
石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开关。
“张昕,你竟如此对我,我恨你!”姜琴嘶吼着,瘫倒于地。
8
明月心乱如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她既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张昕进去,恨自己一直躲在他的身后,不敢直面危机。又怕自己若是跟着去了,反而会拖累张昕。左思右想,纠结万分。
直到日薄西山,张昕还没有出来。
明月再也等不下去了,准备进去一探究竟,却在门口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张昕一只手提着一个行礼箱,一只手揽着明月,笑道“小月这是等不及了吗?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你一个人出来了,姜琴呢?”明月向房间内张望着,却没有看到姜琴的身影。
“这里面是咱们三家的祖坟,宇文家守了几百年,我们张家也守了几十年,现在轮到她们姜家了。等过上几百年,咱们的后人自然会来替换她们的。”张昕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仿佛刚刚偷吃了只鸡那样高兴。
明月心领神会,看来姜琴那只小狐狸是着了这只男狐狸精的道儿,呆在山洞里面,出不来了。这样也好,世上少了一个祸害。
她大方地牵起张昕的手,笑道“这么说,昕哥哥刚刚失业了呀。那以后就让我来养你吧!”
二人迎着夕阳的余晖,携手并肩离开了这个小院。
一轮圆月升起,代替太阳继续照亮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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