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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删三月京城的雨总是下得让人格外闹心,贾超懒散地歪在地下室的铁床上,他往上拉了拉被子,捶了捶自己的老寒腿,斜眼瞥着头顶那个跟纸盒大小的沾满灰尘的玻璃窗。
雨滴打在玻璃上,蜿蜒着往下流,划过的黑色痕迹犹如哭花了妆的丽人。
“春雨真特么让人心烦!”贾超把身体向左翻转了九十度,背向窗户,身下的铁床也跟着刺啦响了一声。百无聊赖中,他从床头的地上捡起来那本《红楼梦》,漫不经心地翻起来。
“贾宝玉运气真特么的好,一块破石头竟然也能锦衣玉食,天天趴在女人堆里!”贾超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突然床脚的衣柜上传来一阵叽唧喳喳的声音,贾超扭头看过去,竟然发现有一只老鼠在柜顶爬行。妈的,这鬼天气来折磨我也就算了,连老鼠也来凑热闹欺负人。
贾超一股怒气从心底直涌上来,抄起那本厚厚的《红楼梦》向老鼠砸了过去。
砰,啪!
老鼠自然是没有砸到,随着一声脆响,柜子上的音乐盒随着书掉到地上,摔碎了上面罩着的玻璃盖,崩开了底座,然后发出一阵悦耳的音乐声: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ke me smile
......
这熟悉的旋律让贾超一时有点恍惚,他呆呆望着地上那个已经摔得变型的音乐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玩意儿哪里来的。突然他发现音乐盒底座里面露出来一角发黄的片状物品,像是一叠信纸。
贾超如获至宝一般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跳到地上。
哎呀!随着一声惨叫,他赶紧用双手抱起了右脚,原来是地上的碎玻璃割破了脚底。可是他来不及过多的处理伤口,就赶紧把那张信纸从底座里掏了出来。
得病这些年,他的记忆时有时无,不知道多少次沉溺在梦中的黑河里挣扎着探头呼吸,有些往事就像是一缕来自喜马拉雅的氧气,虽然稀薄但却可以续命。
“超哥亲启!!!”这几个粉中带彩的艺术字体立马吸引了贾超的目光。他舔了舔带着血渍的手指头,嘴里边嘟囔边着急忙慌地拆开了那张折叠得很可爱的信纸。
哥,六月初六是我大喜的日子,你送我来到了婆家,却一口水都没喝就发条短信不告而别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的生气!婚礼的现场,看着台下那么多的陌生人,我心痛得无法呼吸,眼泪不争气地大滴大滴地砸到地板上!婆家见我这样,都说我是个至情至纯的女孩子,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高飞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个走到一起,更多的是因为你的鼓励和支持,所以,在那么重要的时刻,你竟然没有见证!所以,我特别失望,甚至到了恨你的地步!
不过后来,我听说了你当天是因为叔叔酒驾被捕紧急回老家处理才不辞而别的。为此,我还内疚了好长时间,我不该怨恨你,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最真最爱最亲的大哥!
爱你,我会幸福的!
你的果子小妹
“果子小妹,果子小妹......”贾超下意识地抠着两颗大门牙之间的缝隙,在屋里踱着步思索着。
时光是个好东西,当你陷入某种思绪的乱麻时它就会流失得特别慢,慢到整个宇宙都会为你让步。虽然贾超似乎经过了两个世纪的搜寻,但墙上的时钟只是过去了两分钟而已。
突然,一道闪电劈过天灵盖,贾超一拍大腿,咧开嘴巴睁大眼睛,亢奋地喊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江果妹子!”
贾超抬腿一跳就把自己扔到了铁床上,那张破床的弹簧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似乎要碎裂一般。
贾超把自己塞进被窝,关于江果,他需要闭着眼睛仔细回味,因为那份美好值得永生回忆。
1999年,贾超跟随躲债的父亲,远离家乡转学到了太浪中学。
这是他的第四年初中。
贾超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虽然他面目清秀,双眼炯炯有神,但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这或许是他不愿面对现实的伪装。
他默默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谁都不认识,谁也不愿搭理,像一只落单的孤雁。
无所事事的状态,可能会成为一个男孩子开始正视学习的机缘吧,独狼一般的贾超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在第一次月考时竟然考了全班第二的好成绩。
班主任阎老师惊呆了,她以为校长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渣子皮,但没想到,这个闷声不吭的家伙竟然是个隐藏的学霸。
阎老师完全不顾贾超的意愿,强行把他安排到了第三排的黄金位置,就这样,他坐到了江果的后面。
“你好啊,贾小超!”江果扭转身体给贾超打招呼,她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润润的苹果脸,迎面而来的阳光气息一下子就击中了贾超。
这还是这一个月以来第一个给他打招呼的女孩子。贾超极度紧张中用左手搂开了面部的头发腼腆地向对面的女孩回了一句:“你好,你好,不过我叫贾超,不是贾小超!”然后就赶紧低头假装整理书本。
“我知道啊,但是,你这么瘦,我觉得叫贾小超更合适一些,别介意啊,哈哈哈......”
贾超用余光瞥到了江果发至内心的真诚的开怀大笑,似乎有一缕清风吹进了他的心田,轻柔且暖心,他忍不住偷偷抿了一下嘴巴,翘起了嘴角。
那个时代,略显忧郁,长发飘飘的男孩子很容易受到追捧,再加上学习优异,贾超一下子就受到了全班女生的关注。
面临中考的初三还是蛮紧张的,贾超虽然是跟随父亲避难至此,但当他发现了自己的学习天分之后,不由得也将考高中考大学,摆脱原生家庭作为了自己的人生新动力。
虽然身边总有一些莺莺燕燕的女生过来纠缠,但贾超一概是不予搭理,但唯独对江果却是偶有挂念。每每想起来她那张可爱的脸庞,以及俏皮的大笑,他的内心不免总泛起一些涟漪。而江果也总是能觉察到他不时泛起的低落情绪,及时地给他温暖的化解。
贾超从江果的言谈中敏锐地觉察到她对于他的好感,但贾超也清醒地明白,他们两人存在巨大的家庭鸿沟,因为江果是县工商局长的女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两人彼此的情愫日渐弥漫,但谁都没有捅破的勇气,说到底,还是贾超没有踏足向前一步的胆量,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转眼又来到了新学期,班主任让所有同学都拿着书包站到门外,然后按照期末考试的成绩依次进教室自己挑位置。
贾超第一个进教室,他看了看第三排那个黄金位置,略微犹疑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当他刚准备坐下来时,班主任突然闯进教室指着第三排,大叫了一声:“贾超,你给我回来,还坐以前的位置!”
贾超愣了一下,然后心里却像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一般,他,其实还是想坐在第三排的,因为这个位置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江果又坐在了他的前面,准确来说是跟某个女生调换了位置专门坐过来的。
春雨绵绵的一天中午,贾超很烦,他不想出去,所有同学陆续回家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待在教室里。
贾超有些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沮丧,迷茫,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样。
昨天晚上他爹又喝醉了,他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但是第二天早上他爹又给他道歉,说一定要他好好学习,努力走出去,不要向他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
“贾小超,你看我给你带的什么!”一声甜美的声音将正在胡思乱想的贾超拉回了现实。
贾超看见江果正满含笑意地从教室门口走进来,边走边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
“赶紧趁热吃,我家楼下刚开了一个包子铺,他家的肉包子超级好吃!”江果不由分说将包子塞进了贾超的手中。
贾超朝江果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以此来表示感谢。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客气,从塑料袋中掏出包子就大口嚼了起来,鲜肉馅儿的,真的特别香,特别好吃。
江果靠着贾超的桌子坐下来,披散的秀发还带着氤氲的湿气,落在了贾超面前的书本上,他闻到了一股芬芳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海飞丝的味道,他只知道那个牌子的洗发水挺贵的。江果从书包里掏出了Sony随身听,塞上耳机轻轻地哼唱起来。
“贾小超,你喜欢听音乐吗?”江果突然扭头过来问了一句。
贾超一愣,然后使劲吞咽了一下,擦了擦嘴角,挠挠头皮羞愧地说到:“我不喜欢听音乐,呃,其实,我好像没有怎么听过音乐,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
“有一首特别好听的英文歌曲,叫Yesterday once more,真的特别特别好听,来,你一块儿来听听。”江果说完,取下右边的耳机就往贾超手里递。
贾超赶紧搓了搓手上的油渍,接过耳机小心翼翼地带进了自己的耳朵。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他们就这样面对着面坐着,低着头,闭着眼睛,用一根耳机线,共同聆听那遥远世界传来的震撼灵魂的声音。
贾超虽然听不太懂歌词的意思,但是优美旋律不停地撞击他的心扉,一时之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湿的。
“谢谢你,江果,这个歌真的特别棒!我现在好多了。”
江果依旧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报以灿烂无比的微笑,露出的八颗牙齿闪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芒。
时间是一道长河,说流就流,不会做任何商量,然后在岔道口,突然间就各奔东西。
贾超和江果也是一样,他们去了不同的高中,上了不同的大学,就像两条平行线,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有瓜葛。
一晃就是五年,贾超差不多就要忘记江果了,可是他竟突然接到了江果的电话,她是辗转数人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宿舍。
“贾小超!我是江果,你还好吧!还记得我吗?”电话里面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过来,忧伤中又带着点点的期待和兴奋。
不得不承认,当贾超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猛然刺痛了一下,原来那个女孩子依然是他无比的牵绊,只是他自己以为忘记了。
贾超记不清楚他们在电话中聊了什么,只记得她的委屈痛哭,以及自己的心如刀绞,还有马不停蹄地坐公交坐火车坐大巴赶回了江果的老家。
江果的父亲因意外去世了,而此时江果的男朋友高飞正跟她闹分手。
看着眼睛肿的跟灯泡一样的江果,贾超有抱她入怀的冲动,但,他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X。
晚上,贾超睡在宾馆的床上辗转难眠,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贾小超,我现在借宿在亲戚家,房顶一直有野猫在叫,我特别害怕,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贾超没有丝毫的犹豫,弹起来就飞奔江果那里而去,他似乎想要给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些情愫做一个了结,不管是好还是坏。
穿过曲折的小巷子,贾超终于到了江果寄宿的地方。那是个很破旧的小房子,他敲门进去发现除了一张床,屋里几乎看不到别的家具了。
“你睡吧,我看着你!”贾超虽然有点心猿意马,但他还是坐在床头强装镇定地说道。
江果的眼神晃了一下,然后颤巍巍说:“没事儿,贾小超,天挺冷的,你进来被窝睡吧,反正也都没脱衣服!”
贾超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脱了鞋,头靠着墙半躺进了被窝里。江果朝他身边挤了挤,贾超下意识地用右臂把她的头拢进了自己的怀里。
贾超的身体保持着僵直的状态,五分钟都没有敢动弹一下,他内心翻江倒海,忐忑挣扎不已,他不知道下面的戏该怎么上演。
渐渐地渐渐地他听到了江果均匀的呼吸声,她真的太累了,她或许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安全的臂膀能让她好好睡一觉。贾超不由得苦笑一下,又在内心骂了自己一声傻X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贾超在一阵痒痒中被挠醒了。
“超哥,你真好,真的是亲哥,我连高飞都没有这样一起过。”江果用略带羞涩的语调说到。
贾超低头看到的那一双大眼睛,那一张苹果脸,突然想起了他们一起听“Yesterday once more”的日子,虽然经过了岁月的磨砺,但她依然还是那个最纯真的模样。
贾超不禁喉头一热微微一笑心底释然,轻吻了一下她满是脑油的头发,然后起身而去......
All my best memories
Come back clearly to me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地上的音乐盒继续循环播放着那首无比久远的歌曲,贾超握着那张信纸,不觉泪流满面。他掏出手机,打开播放器,搜索了yesterday once more,然后插上耳机线,把右边的耳机塞进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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