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

面馆

文 | 彼怀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在面馆遇到他了。

面馆的生意很忙，店面的面积也只能放得下六张桌子，尽管有很多老顾客吵着要他家租一个面积大的地儿，可老板也只是笑笑，说老板娘不同意，早已和这店有了情感，舍不得走。

说笑中，一个男人推开门走进来，店内的声音止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他。我目测着，有一米八零的身高，身材中等，约摸着有二十八九的年纪，脸上长出的碴胡子没刮，反而显露出男人在这个年纪独有的魅力。他穿着西服，搭着皮鞋，走到柜台前道：“老板，麻烦给我来两碗炸酱面，打包拿走。”说完，便要寻个地方坐下。

沙哑的声音像一首沉醉的歌曲，让人痴醉。人们短暂的无声后，又开始说说笑笑。店内坐满了人，男人犹豫着，突然眼神发光，见我这里只有一人，就上前几步，俯下身子道：“老弟，你这有人吗？”我抬起头，回道没人，坐吧。他点了头，把椅子抬起来，微微往后移了位置，坐下。

平时两碗面的时间不出十分钟的等待必定做好，因为此时挡在了饭口，前面的人排了好长的队，大部分都是点了面，稍后来取的。男人等的有些捉急，见我的面也没到，于是与我闲聊起来。

“这儿的面正宗吗？”他试探着问，毕竟觉得有些冒犯。我点点头，“我几乎天天来这儿吃面。”紧接着，我问了年龄。

“35。”

我心中为之一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到他是一位有35岁的大叔。显然，我们之间除了年龄和性别有可讨论的范围外，几乎是在沉默与尴尬中度过。似乎，彼此都在等老板的呼喊声在柜台的窗口跑出来。

“打包的炸酱面好了，两碗！”

“你的面好了，哥。”我指着窗口，男人抬起头应了一声。他点了头，就朝着窗口处走去。离开之前拿走了俩双筷子，随后推开门，走开了。

并非是我有意要赶着他走，只是我们两人面对面坐着，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期待与激动，尽管看起来已经是一位成功人士，但男人总是走神，聊了几句，搭不上边，也就不聊了。

第二次在这里遇见他的时候，是在第二周后的晚上八点半。

小店晚上九点准时打烊。对于我来说，这家小店做出的面不仅好吃，还便宜实惠，倘若错过了时间，我也就只有吃桶面的份。

我喝了一大口的汤，吧嗒吧嗒嘴，露出满意的笑容。老板娘问我吃饱了没，还剩下一些面团，他俩人吃不下。我正要兴趣地答应，就见门前定了个影子，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来，弓着身子，伸出手指说：

“老板，两碗面，打包走。”老板娘瞧我笑了笑，说着下次补上不要钱。

店内没有了外人，我正要走，见这男人面熟，却怎么都没想起来。没想到那人一眼就瞧见了我，笑着说，“小老弟，你也来这儿吃面，好巧。”

见他坐在我对面，我索性也坐了下来。额头的汗冒出尖，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布的，在额头上擦了擦，又朝我笑了笑。这次瞧得仔细，不像上次匆忙。脸上的茬子刮了干净，眼神中反而透漏着些温柔。我们之间仍是不知如何开始聊天。不过他总是盯着我看，在我回头时，自己发现了冒失，就看向别处。不过，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就像父亲一样，看着他的儿子。

“你和我儿子长得很像。”男人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令我诧异，不知如何回答。随后，男人连忙解释。我也说：“像你如此成功的父亲，你的儿子一定视你为榜样，过得也很幸福。”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回家了。”过后，他没再说话。似乎是等了好久，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过，我却发现男人的头发苍白了些，几根头发的根部已经很明显地露出银白色。

与上次不同，只拿走了一双筷子，与我点了头，推开门，便走开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在面馆遇见他。我想可能是成功人士的事业都是繁忙，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时间。

第三次遇到他的时候，是端午节那天 ―― 一周后的晚上。

如往常一样，我仍坐在靠墙的第二桌等做好的炸酱面。老板娘说把上次的面补上，坐一份大的，一同吃，毕竟这个时间已经不会有人来了。我紧搓着手等，闻到了香味的肉卤，其中还参杂着些麻辣的气息。

“家的味道。”老板娘听着我这么说，笑着回应：“我儿子也这么说。”

面做好了，老板盛着一大盆的面端到桌前，老板娘解下了围裙，坐下来说，来尝尝家里做出的味道。

晚上八点四十五，我们吃得近饱，剩下一些面，怎么也吃不下。老板娘说让我吃，总不能客客气气。这时，门被人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只见一个男人疲惫地推开门走进来，抬头见但我，神情中透着激动和温柔。

“吃面吗？”老板问。

“吃面吗？”老板娘问。

男人迟钝地点了头，嗯了一声。“这儿还有些面，要不你就把面带走吧，不要钱的。”老板娘打算去把面捞出来打包。

“不，今天不打包，一份面，在这儿吃。”男人的话语中夹杂着沧桑，右扶着桌子，一步一步走过来。我让了位置，坐在里面，留下外面的位置给他。

卤肉做好了，不加辣椒的。男人拾起筷子，加着面，闷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哥，这家店的面好吃吧！”我们三人看着他。男人没说话，仍吃着面。突然，筷子在他手中停下了，男人把嘴里的面吃光后，却没有力气去加下一口面。我刚要问他怎么了，这男人突然泪如雨下，低着头痛哭起来，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我们几人惊愕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见男人笑着哭说：“这面太好吃了，和我妈做的面一个味道。”

老板娘笑着说：“那也不防，今后常来，管饱，只不过多双筷子的事”。男人点了头，露出了笑容，便再次拾起筷子，把碗里的面吞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