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姚栀
1
云巅之上,锦瑟六宫。
身后大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然合上,眼前华丽的景象掩人耳目。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说得再好不过了。我略微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仔细看去,整个第一宫中只有一处黯淡无光。
一张素净的古木几案,一架纱桌屏。我随手取下椒壁的暗格中一支红烛,照清了屏后铺在案上的纸。那张纸已经泛黄,但龙飞凤舞的文字依稀可见。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义山的《锦瑟》,无落款,也无其他多余的文字。但我知道这就是锦瑟六宫的谜面。我把手中的红烛放回暗格中,径直向通往殿后的流苏珠帘走去。感到身后有些担忧的目光,我回首笑笑:“无妨,这首诗只有四句,所以第一宫和第六宫是没有机关的。”
身后的男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拉开帘子:“你虽聪明,可还是太心浮气躁了些。”
可她是我的姐姐啊。
而你这个样子,到底是不为了她,还是不为了我啊。
我宁愿你是不为了我。
第二宫的五十级台阶,忐忑地和着音律走完。
殿中仍旧是一味的晴朗辉煌,却充斥着死一般的空寂,我倒是不甚在意。
“这第二宫的谜题,也不过如此啊。”
没有声音。
我的口停在了张开一半的状态,看向身旁那人。只见他微眯着好看的眸子,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已然失去了听觉,但却迟迟找不到通向后殿的门。站在顶上看着梓木的台阶和触手可及的盘龙藻井,压抑的气氛随之而来。
“梓”、“宫”,梓宫。
是像个棺木啊。
空气静止,耳边似乎响起方才音律的悲鸣,如同哀乐般充斥内心,磨人心性。我闭上眼睛,感觉灵魂飘上了天空,像走马灯似的,不自觉地回忆起很多生命之重。
所谓的,一弦一柱思华年吗。
一只手把我从昏死过去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睛,看到同样是梓木制的墙壁上,有些木头被推了进去,凸显出与台阶上相同的织锦纹,而侧边出现了一个刚刚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2
豁然开朗。
不似先前的压抑,第三宫的抬头是高高的穹顶,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可是,香气。
第二宫令人失去了听觉,那么这一宫的考验,会是嗅觉吗?
我屏息凝神环顾四周,看见了一扇窗子,便忙不迭地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推开了它,扑面而来的却令我猝不及防。
蝴蝶,成千上万的活的蝴蝶从打开的窗子外涌入,近乎透明的蝶翼反射着屋殿内通明的烛火,空气里是波光粼粼。
失策。
闭上眼睛的时候已经晚了,再睁开已是无际的黑暗。
我沿着墙壁去找他,不防触及一个毛茸茸的柔软存在。它爬上我的掌心立着,啄破了我的食指指尖。
钻心的疼。
我感觉我的血液正在被它一点点吸走,到最后,它伸出舌尖舔舐我的伤口,然后用小爪子在我的掌心圈画。
是出口的方向。
我慌忙跑过去,与那人结实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第四宫是冰火两重天。
大殿正中央以一回廊隔之,西方为土,东方为水,可冷热却恰好相反。
我摸索着墙壁向东侧缓行时,触及到一个微小的凸起。
是太阳的形状,中间还嵌了个玉石。我伸着指甲把它抠了下来便往回走,很有默契地在中间和他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可是他给我的除了珠子还多了一样,是一抔土。
当我再次踏入东边薄薄的水时,手中的珠子沁出了带着馥郁香气的水滴。
不好。
我慌忙解下腰间悬着的香囊送上脸前,往日令人宁静的栀子花香已不复存在。
失了嗅觉的我已经没有那么慌乱,再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黄土填入月牙儿中间的孔洞。
墙壁缓缓向两侧移动。
3
六感全无,只余温热掌心传来的温度。
摸索着前进的同时,我开始思考这第五宫的谜题。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情。
这个字眼在我的心里回荡着,终于,天旋地转。
我看见温润如玉的他浅笑着向我走来,正疑惑为何忽然恢复了视觉间,他打横抱起我,走进宫殿的内室,将我放在榻上。
一开始是蜻蜓点水般温柔的吻,而后是深吻。他解开我裙子的系带,褪去我的衣衫,我也做着相同的动作。
不对。
我盯着他的眸子,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是姐姐的爱人,他爱的不是我。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感到一股力量将我拉回现实,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与空寂。
他拉着我向前走,我们一起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一切终于恢复如常。
我看见我的姐姐昏死在大殿中央,而他早就在那里托住那遍体鳞伤的女子,伸手将自己的内息续给她。
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从头到尾都是。谜题是很容易解开的,可是心结没那么容易。
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云巅。
锦瑟宫的宫主收留了我。她说我啊,执念太深。
宫主说,像这种谜局啊,只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才能解开。若有任何共情的心,便会堕落于此,万劫不复。
我最终也没有去问,姐姐她是和谁一起,败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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