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说过,你会忘掉从前的一些事,顺应人们的印象,从此做一个真正快乐的人。昨天夜里,再一次梦见了他,跟别人走在你前面,无视你的愤怒与绝望,他拒绝回头。挣扎着醒来,你躺了一分钟光景,梦里的脸逐渐清晰。
那是昨夜的事。吹着北风,没有一点星光,汾镇南街的月桂和樱花树摇曳着青翠的新枝叶。瞌睡已然殆尽,即是害怕早睡的原因。你洗了一把脸,才发现这一天不曾结束。泡上一杯新茶,闻着茶香,你开始回味。 所有剧情的背景,或者都源自一种浅薄的无聊,正如同你坐在电脑前喝茶沉思,偏偏要点开一部外国文艺片。其实你先是想写下几句话留存在记忆里的,可惜你早已不惯于纸笔,而WPS OFFICE突然无法使用。别的方法有不少,你就是忘了。
有些事情却是忘不了的,象图腾深重地刻在了脑壁上。譬如八年前,他第一次向你走近的瞬间场景;再譬如在石岗水库的堤坡草坪上,你们仰望星空时,你的承诺以及他的浅浅回应。美好本来一直存在,至少想象里是这样的。难道你又忽视了那自打开始就如影随形的惆怅?
早于昨天,你在新街的茶庄买茶叶,朋友陪着。雨前茶又将上市,所以没必要买又贵又淡的明前茶。坐在那儿品茶聊天的当口,你看见他从店前经过,边走边打着电话,一脸的笑容。他转头瞄着了你,笑容立马没了,然而电话没停,脚步也没停。 情绪就是这样突变的,没人明白你心里的痛苦。可以喊住他,你没有,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朋友问怎么了,你笑了笑,没说什么。你在内心计算,年前一别,将近四个月了,你们没有联系过。他不是说过他会改变对你的态度吗?避而不见就是改变?因为他的一个电话,你扔下所有朋友和同学。那是你们疏离后,将近三年以来,他头一回主动打电话给你。你高兴得不行,再重要的同学会也挡不住你跑去见他的脚步。左岸咖啡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地,渗透着一种忧郁的苦涩。昏暗的灯光里,他相当真诚地对你说,他会改变,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能够回复到从前那样。
从前,这两个字确实令你感到失落。对比总会生长出极多的不满。你认真地想过无数回,包括昨夜,甚至也在将来某一天,且不论你对他是怎样——对待每一个朋友的态度是大同小异的,他可曾有过相等的回应?有朋友对你说过很多,你们两个本身就是不对等的,象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也不适合成为朋友;他的逃避是不是就只为这个?你不相信这种论调。在你眼里,情感如此自然,无关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你恰恰忽略了,这仅仅是在你的眼里。多半人并不认可你的情感观。 你也自问过,是不是太幼稚?你想到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偶尔也会面向他的居所发呆,想象日光中的一些人事,徒增烦恼。繁忙的工作之余,你居然也能沉迷于不快的往事,纯粹是自虐。孝感的朋友不理解,武汉的朋友同样诧异。八年前,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最好的朋友,他一下子超越了所有朋友的位置,大家曾经表达过对你的不满。你耐心地分析给他们听,每一种感情都是突发事件,处理得当就不会造成灾难性后果。现如今呢?你只能嘲笑自己了。依他的所做所为,你也想过狠狠地打击报复。但显然,你总强调自己完全不属小人之列。真正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也不忍心。有一次在集市上遇见他,猛然间觉得他是那么地瘦弱可怜。这印象几乎在你脑子里生根散叶。
你回到拥挤的集市上,在正月的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汾镇北路的早间非常热闹,年节上,连小镇的交通也拥堵不堪。城管工作人员在路上大声叫喊疏导,各样不守规矩的车辆与人抢道。有时你也顾不了什么规矩,有时也听不见熟人的招呼。老感觉你是行进中的一架思考机器,公事私事太多,你必须果断地分开对待。一个城管队员挤过来,客气地喊你。你同人握手,寒喧,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就在这喧闹的气息里,你忽然看见了他。
断掉记忆,丢开星期一早晨的集市。现在是四月中旬,汾镇的青壮年已经开始开启新一年的外出务工生涯。那个小生意人,日子过得闲散无聊,或者再怎样努力也不会有大的起色和改观。他根本也不搭你的生活格调,钓鱼、下棋、喝酒、打牌,完全象个退休后的老人所为。汾镇有这样一个群体,小小的有闲阶层。你以为这样的生活需要各方面的支撑,至少得有钱有时间。其实不然。青春珍贵易逝?多虑而已。你再珍惜,也只在你。也就是说,个人改变不了什么,除了自己。曾经梦想改变整个社会,你是有着雄心壮志的人,总不肯向现实低头。就如同他对友情的背离,你难予接受一样。
习惯了坐在电脑前吸烟,恍惚间你差点忘了已戒烟多时。喝了口茶,口腔充满涩涩的味道。是他的原因吗?有没有你自身的问题存在?打一开始,你就站在中心,不管你怎么强调自己的谨慎和呵护姿态,他都低着头,象个胆小的下属。他表露过他的压力,虽然你没完没了地鼓励着他。人一旦靠近,必会丧失。那真是你希望见到的吗?
有些人企望制造出不平凡的生活,即使其身处极度平凡的海洋中央。你正是其中的一个。在坚强的外表下,你保不准心灵脆弱,私底下寻求支撑。今天碰见田二喜的一句话,他说他是全孝感最寂寞的一个人。你感同身受。很多人在繁华中独行,犹如沙漠里的角蜥,空虚而仓皇。他难道不是一样,与人聚会饮酒,日复一日地放纵欲望,不就是为将所谓的生活填满再划掉?
乐于助人是你的习惯,对一般人都这样,更不消说待他了。他的需求,总不必等他开口,因为你算是善解人意的人。想念至此,你开始烦燥,不愿往下想。昨天黄昏时分下了场中雨,就着北风,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你套着件空袄子,坐在书房里喝茶。这时听得见的声音有:夜行的车轮声,狗吠,鸡鸣,冰箱的噪音,时钟的嘀哒。另一个房间里,孩子在说梦话。你赶紧蹑着过去看视,帮孩子轻轻盖好被子。
不懂得拒绝是你最大的缺点。武汉朋友对你的这种个性剖析得够准的。怎么拒绝呢?问题是,你帮得了。你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承诺,并且必须信守承诺。现在看来,他恰恰是个不贯于承诺也比较忽视信义的人。单为这点,你也不必舍不得这友情了。真不值当。你们之间,或许有过不太理智的言行,哪里分得清谁对谁错?但有些事情,好象理所当然一样,使人不免疑惑。你中止了所有的友善的付出,时刻警告自己。这或许伤害到了他。另外的圈子存在着,也适于他,他非常舒展了。他与新的朋友怎样评价你,你无从得知。你也无所谓,正如当初跟他关系好时,一些人的不太理解。患得患失本是弱小卑微者的生活态度,你说你早就迈过那道坎儿了。现在的你,主动且无畏。
你和孝感的一个朋友聊起过这档子烂事,这坏掉的友情。你说,明知道收藏了一件赝品,还是不舍得扔掉,只为心有不甘。
对的,就是不甘心,导致你走不出泥潭。你非常厌恶耿耿于怀的感觉,它让你变得无比小气、恶俗。
在你不当他为一回事时,世界是清明透亮的。象毒药一样,一旦对他产生失望,关于他的信息必会扑面而来,尖锐地刺穿完整的生活局面。伤害使人成长,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你是这么想的。
汾镇是个很小的地方,是你不曾远离的故土。不管从南北高地上看,还是自东向西远望,汾镇都像个篷勃发展的小县城。你如此热爱乡村,从没想过迁居城市。可因为一段友情,你的想法有变了,像不可抑制的春芽。此时,你又想到一个朋友,她是因为感情离去,从此不愿踏入汾镇半步。人就是可以这样决绝。
去年夏天,似乎整个季节无雨。每天晚上,你都和几个朋友去石岗水库游泳。三伏天的石岗水库是绝不寂寞的。星星出来前,天空澄净,常有飞机划过。有时躺在水上看月亮,看幻变的晚霞,想到他和你的第一次约定------所有的愿望还来不及实现,友情就坏掉了。你知道,当年他说的想和你一起完成的行程,如今已经同别人走过。包括许多小愿景。事实上,你依然有能力改变,但底线是不愿太迁就,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躺在水库中央,象一条垂死的鱼漂着,你回想起第二年的夏天。酷热,潮湿,抵不住你对夜风的向往。你们骑着摩托车,行进了多少路程?几多星光灿烂的夜晚,你们在汾镇的田野中游荡?漫长人生中的一小段时光,你认它是最美好的时光。为这,你免不了一阵淡淡地感伤。你潜入水里,逼着自己不去想念。
现在已经不算昨夜了。凌晨一点到四点,你喝掉三杯茶水。新街上有群狗撕咬、狂吠,十分响亮。鸡反而不再啼叫,在等着下一轮大合唱吧。楼下了店铺开门的响动。你起身去客厅拉开窗帘,好干净的半个月亮当空停着,风也住了,街面上没有下雨的痕迹。一辆三轮电动车快速地开过,开车的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必须好好休息,虽然是周末。你警告自己。汾镇关乎民生的项目都要上马了,希望与困难并重。努力工作,努力学习,改变自己,你尚且有些把握的。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精神还好。学着遗忘好了,尽管很难忘掉。昨夜梦见了他,令人困扰,完全失眠。你感觉从没快乐过。 此时此刻,天即将放明。你想起自己的博客留言,类似于自渎的一句话: 不曾靠近,无须别离。
张正义
2014-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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