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让我孤独终老

作者: 九北鱼 | 来源:发表于2017-02-23 18:47 被阅读488次
    身前有未来,身后有父母

    西北边陲,大漠边疆,日头毫无阻隔地倾泻在这荒芜的土地上,枯朽的树干林立在这滚烫的土地里,终年不语,默默无名。

    桂花蹲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头上戴着一顶手工白色布帽,遮盖住稀稀疏疏的白发,露出齐整的鬓角。桂花有一双丹凤眼,但多年的岁月涤荡,眼角的皮肤耷拉下来,面上的褶皱里填满岁月的巨石。她眼睛干枯,瞳孔散涣地盯着远方,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秋天的日头总是这样高远温暖,桂花紧了紧身上的紫红色棉袄,棉袄上是大朵的钩边牡丹花,领口的盘丝扣掉了,露出一截布满老年斑的白生生的脖子。她短小粗糙的手指攥着一根木棍,那是她的拐杖,而后,她又用她另一只皮肤松弛的手摸了摸眼睛,明明日头这般明朗,为何眼里却暗如山倒。

    (1)

    听说桂花的母亲是位水乡姑娘,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村里是没有桂花的,夏日大片盛开的油菜花和荞麦花来招了养蜂人,养蜂人像是位诗人般给村里的人讲述自己的见闻,那日桂花母亲临盆,养蜂人的故事停在八月,八月桂花香,孩子便取名桂花。

    桂花十七岁时便到了婆家做媳妇,嫁给了小她六岁的栓子,余生无期,桂花却都托付给这里。新婚那日,桂花穿了大红喜袍,头上戴着纸做的红花,坐上了去往栓子家的驴车,像极了沈从文笔下的萧萧,一个是西北女子,一个是水乡姑娘,山南水北,天各一方,面对命运,唯有沉默,连哭,都是多余。

    桂花和栓子生养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靠着两亩三分地和一些牲口勉强维持着家庭。女儿小香随了邻村的人家,大儿子十七岁那年便外出打工,嚷着要做出一番事业,从此鲜有音讯。倒是小儿子踏实安静爱读书,家里农活多,栓子嚷着不想让小儿子读书,夏日里,边除草边骂儿子没出息,桂花千拦万阻才让丈夫打消这个念头。自己目不识丁,她不想让儿子步自己的后尘。

    1992年,邻居家里有了第一台14英寸的CRT黑白电视机,她不知道邓小平南巡有什么意义,只知道有个国家领导人成天上新闻。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42岁的桂花知道,她的大儿子要成家了。回来家一趟,要带走结婚的钱,桂花和栓子搜尽家底,卖了两头驴,为儿子贴补了些钱,儿子说媳妇家在南方,他要随了去。具体在哪桂花不知道,只晓得是很远的地方。第二年,二儿子即将毕业,在省城里找了份工作,说是谈了个城市户口的姑娘,沉重的负担落在两个老人身上,不堪重负,栓子在查出脑血栓的第二年,便丢下桂花独自上了黄泉路。栓子走那日,桂花不再流泪,心上却在滴血。她看着那个小自己六岁的男人在黑白阴影里笑着,笑得那般心酸,那般绝望。栓子,留我一人尝这人间疾苦,盛世荒芜。

    (2)

    桂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急速的走向衰老,她时常把舀水瓢放进面缸,或是熬好了粥倒进了猪食里,一个人冷清的活着。小香虽隔着不远,但婆家管得很严,很少来看她,那杳无音信的大儿子自从婚后未曾回家看望,不知道,过得是否安好。二儿子娶了那位城里姑娘,十月份,便要生产了。桂花借供销社的电话给二儿子打电话,可她不识字,只好叫别人帮忙拨号,电话通了,声波那头是个冷漠的男声,桂花却格外熟悉,是儿子。“儿子,妈听说你媳妇玉凤要生产了,这坐月子,妈过去伺候吧。”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支支吾吾回了句:“到时候再说吧。”挂了电话,桂花觉得自己将迎来人生的第一次远行,这五十多年里,她从未出过这村庄,眼下,是要到省城里去。走那日,桂花穿了条新藏蓝色麻料裤子,脚蹬自己纳的红色棉鞋,她瞅了瞅镜子中的自己,竟觉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土鸡蛋是要拿一筐的,肥猪肉也得拿一条,媳妇可不能差了营养,小棉袄小棉裤也得拿,她的小孙子可冻不得,再拿一捆葱抱一只鸡,听说城里是高消费,吃啥都得花钱。准备就绪,桂花请邻居家的孩子将她领到坐车的地方。一路上,桂花一面紧紧抓着东西,生怕丢了,一面又伸直脖子看向窗外,这大地方就是不一样,都是平展的大路,车走起来都不带尘土,那树可真高真多,连房子都打扮的靓丽多彩,高高的房檐,明亮的玻璃,还有些一层接一层像一摞松饼似的房子,司机说那叫楼房。

    桂花只知道在车最后停下来的地方下车,可儿子并没有来接她,目不识丁,有没有电话,桂花急的直问路人知道她儿子在哪住妈?后来,有位好心人帮她打电话,那头的儿子说自己在忙一会儿就到。

    十月份的北方,冷风直吹入骨,桂花搂紧了鸡蛋和母鸡,她第一次见儿子的家,宽敞明亮,进门还要脱鞋,她看了看自己打了好多补丁的尼龙袜,不安的蜷了蜷大拇指。儿媳在床上躺着,小孙子也在一旁躺着,睁着滴溜溜的眼睛,桂花欣喜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作势要抱起来。“哎呦,这么脏,快去洗洗,满身大葱味。”媳妇玉凤拍开桂花的手,桂花尴尬的收了手,盯着自己指甲里的污泥不做声。

    “妈,家里地方小,你就睡这儿吧。”循声而去,儿子给她在一个储物间放了张折叠床,地方狭窄的很,倒是挺干净。行行行,桂花不挑剔,连声答应。住下来的第二日,玉凤便嚷着不吃饭,她嫌桂花的饭太油腻,放太多盐。桂花不太会使煤气,经常熬糊粥,不适应用马桶,她不懂得卫生间用完是要冲水的,她总忘记要温好了身子再摸摸小孙子。一天晚上,她听见了隔壁的吵闹声,玉凤摔了东西,“你妈是不有痴呆,怎么什么都不懂?饭做不好就算了,还那么邋遢,用完马桶不冲水,做那些又丑又厚的衣服给孩子穿,那能穿吗?”儿子不做声,沉默良久,说了声“我明天送她回去。”

    桂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浸在十月寒夜的冷水里,凉了半截,她知道自己老了,自己没见过市面,自己给孩子添了麻烦,第二天一早,桂花自己悄悄地出了门,问着路人找到车站,她要回去找老头子了,她还是喜欢那个偏僻的村庄,喜欢高远温暖的日头。

    感恩父母

    (3)

    二儿子给桂花买了彩色电视机,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趟便匆匆地走了,而女儿又不兴在娘家过节,桂花一个人度过了非典,她不知道大城市里因为这个病而死了多少人,她只知道,她辛辛苦苦养的鸡被一群人夺了去。她看不懂奥运会和春晚,就是觉得里面那些人日子过得真热闹。她不似城里的老太太腿脚利落,常年劳作,她的腿有了关节炎,腰也有骨质增生,她不得不找根木棍帮自己行走。她的孙子也上学了,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只记得那孩子回来直嚷着玩手机,不愿摸她干枯黑瘦布满褶子的手,桂花不懂孩子们过得怎样多姿多彩的生活,总觉得自己能给孩子们送去自己养的鸡和猪的肉,就很开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又贵。

    秋日,村口的大树叶落归根,而自己的孩子身在异乡,大雁结群飞过,远处枯朽的老树沉默地立着,桂花望了望秋日,她这一生,什么都不图,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她想找个人说说话,而不是变成被世界遗忘的古董。她不想每天坐在那块石头上望着山头又看着日落,石头不再锋利,而她,也不再年轻。

    我不愿打扰你们,给你们的余生带来不便,我不奢望在有生之年去看看大千世界,我只想你们知道,在你遥远的家乡,还有一份牵念,有一直等你而孤独终老的人。

    我是九北鱼,写走心的文字,讲真实的故事。感谢耐心阅读,留下足迹再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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