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娘的爱情

管她娘的爱情

1

萧腾结婚的时候全宿舍的都去了，新娘是个老师，不算漂亮但是雅静的姑娘。

长长的红毯像曾经刺眼的青春，不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位，整个婚礼都没看到他曾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位。

也好，谁规定给你颁毕业证书的人就TM一定是你最喜欢的人呢。

我们几个喝的昏天暗地，关于青春的回忆全都涌出来。那是个被限制自由却最是疯狂的年代。

“我以为你会跟云朵结婚呢”一个傻逼在醉死过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萧腾眼泪哗哗得流出来，一边哭一边骂娘，“我X你大爷，傻逼”。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薄如蝉翼，一触即破。鲜血会顺着往事一滴一滴得落在地上开出无比妖艳的花，谁碰谁死。

2

要说17岁之前最想弄死的人是谁。

不是刚上幼儿园时候把我打得流鼻血的那个小畜生。

不是当众撕碎我的情书害我360度丢丑的小学班长。

他叫萧腾，跟萧敬腾只差一个字，长得像少年版的林志颖，一副人畜无害的小鲜肉模样，除了身高不高基本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他是16岁那年末转来我们班的，也正式成为17岁之前我最想弄死的人。

萍水相逢，本无过节，要不是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他，我愿意和他多做十年朋友。毕竟每天面对那一抽屉被小女生塞满的零食，我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但是，偏偏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他，这就让人很不爽了。就像一只猪看上一颗自己喜欢的白菜，想拱又不敢拱的时候，这棵白菜看到另一只猪经过突然兴奋地开出花来。

你说这只猪是不是个祸害，是不是个祸害。

是。

所以别跟我说这个比喻有问题，老子决定弄死他。

那时候大家都住校，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周日下午半天休息时间，我翻阅书籍誓死找出弄死他的一百种方法，诸如在他的饭里下泻药，再趁他上厕所的时候给他推进粪坑；

跑步的时候跟在他后面踩掉他的鞋子等他趴在地上狗吃屎的时候再顺便踩两脚。。。

然，我这些完美的计划在实施之前就有人收拾他了，这个人就是我们班主任。以前觉得这婆娘对待我们简直丧尽天良，恨不得天天诅咒她孩子以后生的孩子没屁眼儿。

自打萧腾转来我们班，几乎转移了这婆娘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

近来学校的批斗大会上每次都提到萧腾的名字，不是领头者就是策划人。老校长用三国里一句话形容他：外有温良之貌，内藏虎狼之心。虽然长得柔善可欺人畜无害，却是十足的好战分子。

半夜爬墙出去上网开始被门卫阻拦，后来带着门卫一起在网吧通宵。班主任的自行车胎几乎每天都会多出几个小洞，每次被叫家长他比谁都装的楚楚可怜，成绩更是一塌糊涂。

老天爷真是公平得不行，原来给谁的东西都不多不少。我只庆幸自己没动他。

3

一个寝室每天朝夕相处，他早就看出我对他的不满。

周日下午他组织聚会，扬言有一百种对付死婆娘的方法和我们分享，最后到KTV的时候带了个恬静可爱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云朵。

云朵，典型的好学生。

我们都为云朵觉得可惜，这么好的白菜也扛不住死皮赖脸的猪啊。

当她说她是我们班主任的女儿的时候，我们几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内心忐忑，不知道是这婆娘老江湖道行深，还是萧腾以身犯险准备攻其要害。无论那种，感觉是同一个套路。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萧腾自然知道我们心里怎么想的，表示班主任并不知道此事。

我们也心照不宣得把婆娘和那些对她的诅咒收起来，其实班主任为了不让其他老师给云朵特殊照顾，学校很少有人知道云朵是班主任的女儿。

我们也再没说过诸如班主任的孩子生孩子没屁眼儿的话。

云朵：我跟萧腾说好了，一起考南开。

我们几个的眼珠子再次掉出来，这比TM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更难让人相信。

从那以后，一向视读书如粪土的萧腾一下子变得发奋起来，大哥，不是说好的套路吗，你玩儿真的？

爱情真是一把味道鲜美的猪饲料。凭这一点，我决定跟萧腾多做十年朋友。

萧腾再也没打过架，大半夜宿管查完寝室他就开始拿出小手电在被窝里可劲儿读书，跑办公室请教老师问题的次数比谁都多。

这突然的转变把班主任吓得一哆嗦，萧腾被叫去办公室谈心，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不要憋着。

萧腾心想，我怕说出来你会忍不住想要弄死我。

最后弱弱得说了句，老师我也想考一个好的大学，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说完这些话连自己都差点吐出来。

班主任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

4

萧腾成绩突飞猛进，从年级倒数冲进年级前五十。

高考结束，他成功考进南开，云朵落榜。

他执意要陪云朵复读，云朵为了不让他冲动，服从第二志愿接受了南京一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异地恋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萧腾把高中那几年努力学习的劲儿用到了努力打工上面，只为了每个月都能去看一次云朵。

慢慢地抽屉里的火车票从几张变成几打，从几打到再也不用买火车票了。

萧腾直接休学去了南京，每天守着云朵。打工赚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破房子，原来南京是一个这么美的城市。

5

再见萧腾的时候已经是在毕业5年后的北京，当初那个秀气灵光的男生蓄起了胡子，身高似乎没什么变化。

老是老了些，岁月这东西，想怎么混蛋还不都是由着自己。

他建议去三里屯的酒吧，热闹。

我建议去后海的酒吧，文艺。

反正去哪都一样，文艺和热闹身上都披着时间的纸醉金迷。

听一支不知名的小乐队唱歌，喝度数不高的酒，看酒吧门前人来人往不问归处。提起云朵，大学一毕业就分手了。

他说，云朵喜欢上一个富二代，跟他来了北京。我在南京待了一年也来了北京。北京确实挺好的，比南京有发展前景，比南京热闹，但是总觉得没有南京漂亮。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那样生活一辈子，管他娘的毕业，管他娘的前途，然后管他娘一辈子，只要和云朵在一起，老子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最后，我连管他娘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说，云朵知道你来北京吗？你找过她吗？

“找过。富二代家里不接受她，找了个门当户对的结婚，她只能给人家当情妇，后来她有跟我借十万块钱。我注册了个小公司，没有员工，那段时间拼命接单子，凑齐十万块钱亲自拿给她，我就想看她一眼。我以为她过得不好，过得不好我可以养她绝不抛弃的那种，她跟我说她是帮别人借的。我拿着十万块钱转身就走，刚到公司楼下就晕了。”萧腾猛地往嘴里灌酒，好像这样就不会掉泪一样。

他说，“后来被一个姑娘送到医院，说我营养不良，劳累过度，应该注意休息巴拉巴拉说一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只关心我那十万块钱。那姑娘真好，竟然没有带着我的十万块钱携款潜逃。为了表示感激，我说以身相许，姑娘没同意。后来我算她技术入股成为我公司的一员，负责给来谈生意的客户端茶倒水。”

我想到萧腾说过的那几打车票，突然心酸，“接下来什么打算？”

“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天津把学历修完回老家当老师去。

见到早恋的能拆散一对是一对。晚上拿着探照灯在操场上巡逻，像八国联军进北京一样，咔嚓咔嚓得，甭管爱得多深都给他把感情剪断喽。”说完萧腾看了一眼台上不知名的小乐队，说了句“太矫情，咱们走吧。”

后海倒映着每个酒吧的灯红酒绿，所有的凉风都在这座城市吹过，每个脚印最后都会被埋进土里，成为某个人专属的记忆。

等四下无人，等暗夜无边，每个属于青春悲喜的字眼，都愿意用尽全部的精力再次复习，咀嚼。

6

卖掉了公司，一半的钱给了那个姑娘。

姑娘拿着钱回老家和自己的青梅竹马的高中同学结婚去了。

萧腾去了天津，几年后真的回老家当老师了。

结婚前，我们一起到学校看了看。

门卫换了，估计是老了管不住这帮调皮的小兔崽子们了。

学校的厕所换成冲水马桶，再也不是以前可以把一个人推进去的粪坑，现在除非把一个人的脸按进马桶里去。

之前的教室和宿舍都比我们上学的时候好很多，没人会在书桌上乱写乱刻，零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带给谁，学校的超市赶得上一个小型的物美。

依然有长相秀气的男生受很多女生的欢迎，萧腾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见到早恋的能拆散一对是一对。

晚上拿着探照灯在操场上巡逻，像八国联军进北京一样，咔嚓咔嚓得，甭管爱得多深都给他把感情剪断喽。

只是笑笑，满脸羡慕。

我们热烈烈的青春被新的更年轻的脚印覆盖，在心里依然觉得那个时候牛逼闪闪。

字句斟酌写好的情书，哥们义气打过的群架，各自心仪誓死拼命保护的姑娘，回忆涌进来的时候，青春似乎永远都不会陨落。

我们恩怨分明，我们奋不顾身，我们肆无忌惮，像自由的疯狂生长的野草，奔放热情，充满阳光，好像长大后从来没那么热烈赤诚过。

7

班主任退休了，脾气有了很大改变。都说人老了就会变得比以前温和，看来是真的。

我在离开老家之前去看过她，俨然一个褪去风华的老太太。

进门的第一句就是，萧腾啊，怎么刚结完婚就来看我了。

认出不是萧腾的时候有片刻尴尬，班主任的老伴儿在一旁打圆场，萧腾之前总来看我门老两口，你老师这认错了，你别介意啊。

我忙岔开话题，询问老两口身体情况。

“老了，不中用了，看看报纸看看书都开始戴老花镜了。你们老师常说，你们这一届的学生最重情，最懂事，也最有出息。”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报纸，虽然老了这读书看报的习惯一直保持着。

我有意无意得打听关于萧腾回家后的情况还有这些年云朵的情况。

“云朵忙，大城市生活节奏快，不像咱们这小县城。一年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我们云朵是个孝顺的孩子，每年都从网上把钱打给萧腾，托他取出来再给我们送来，每次都讲很多关于云朵的事情。

现在的年轻人都用网络了，多亏了萧腾这孩子。其实我俩哪里花得了这些钱啊，你们好就好。”

老爷子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我心里一阵泛酸，转过头去拼命往回憋泪。

老太太坐在那一言不发，就笑意盈盈的听我们说话。

这期间，老爷子低声跟我说，你老师老了，精神有点问题，时时恍惚，你别怪她。

出门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拽住我，萧腾啊，上次你从老师家出去以后我看见你哭了。都要娶媳妇的人了，哭啥。以后别哭啦，再哭老师要笑话你啦。

“嗯，知道啦。”眼泪掉下来之前，我一把抱住突然变得瘦小的老太太，老爷子背过身去揉眼睛，说走吧走吧。

世事沧桑，总有一丝岿然不动的念想。

你走过很多座城市，听过很多首歌，见过很多个人，最后回到这里，忘不掉的都变成印记，刻在生命的公路牌上，如数家珍。

秋天给农民以收获，给诗人以忧伤，有人坐在树下感叹时光飞逝，就有人曝露在原野饱经风霜。山涧溪流，床前明月，精美信笺，陈旧情书，无论捡到哪一个，都是幸运。